莫霍

    表演自然是没看成。

    即使老友醉了,小孩不熟。

    她对外一向隐晦的阴郁表情怎么可能骗得过教她数百年的人。

    云栖安借口培养感情拉着郑惜文继续去看表演,两个醉酒的Omega被员工送回家,白荼另外叫车把自己载回榆大宿舍区。

    楼下大厅,乐队缺个架子鼓手也依然风采不减。

    郑惜文坐在前排专属座位上休息,顺便观察队友表演有没有问题。

    几首歌后,他对队友们的水平放下心,专心和云栖安闲聊。

    “云哥,你怎么这么轻易就走了?你不够主动,白姐姐是不会感受到你的心意的。”

    云栖安也不好直言白荼那时恨不得插翅膀飞走,只好转移话题。

    “我主动做什么?”

    “追爱嘛,首先是认识,这点你们已经做到了,然后就是创造暧昧……”

    “追爱?”云栖安不认得这些词,但直觉与他无情道的走向完全相反。

    仙族功法分为有情道与无情道,仙族也难断情绝爱,是以有情道占极大比例。

    但像云栖这样以天下为己任的仙尊,修无情道才是最好的选择。

    无情道与有情道最大的区别即是感情与修炼的关系。

    有情道双修功法较为出众,无情道则更加注重个人发展。

    一个人埋头苦学自然比两个人还要顾着卿卿我我进展快得多,历史上,无情道的仙尊数量也要多于有情道。

    有情道与无情道只是所习功法不同,如果本人乐意,完全可以同时修习或半道而改,不过修炼进度自然比不过单一道而行。

    云栖安近千年的时光里还从未接触过有情道。

    郑惜文对他几次反问的反应摸不着头脑,呆呆开口:“云哥,你不会还没确定自己的心意吧?”

    “什么心意?”

    他想救荼儿,想让她获得快乐。

    这不就是他的心意?

    “那你喜欢她吗?”

    “喜欢。”云栖安毫不犹豫。

    他倒是知道这个词,不过它用途广泛,甚至不足以形容他们数百年那种深邃的师徒情谊。

    郑惜文察觉他没有正确理解他所说“喜欢”的含义,换了一种问法。

    “那你想嫁给她吗?”

    这次云栖安明白他的意思了,也因而更是吃惊。

    “你说的可是凤冠霞帔的嫁娶之道?”

    现在的确也流行这种婚礼。

    郑惜文郑重地点头。

    云栖安仿佛听到什么惊世骇俗之语,急急否定道:“不可!”

    他们是师徒!

    怎可……怎可……

    简直荒谬!

    “为什么不可以?”郑惜文不解。

    如果他真的不愿意,明明应该回答他刚刚问的“想不想”,而不是一句莫名其妙的“不可”。

    云栖安还没有被冲昏头脑,咬牙将欲吐之辞全都咽回喉咙里。

    只是颤抖地、缓慢地、疲惫地、决绝地说:“谁都可以,唯我不行。”

    舞台上闪闪发光的狂欢没有传递给他分毫的热烈。

    他早已清楚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再多的,怕是要越界了。

    郑惜文完全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绝望肯定的答案,狠狠一怔:“你……抽她血换给白月光了?”

    “?”

    云栖安不解,他这奇葩结论是从哪里得来的?

    郑惜文总算明白了,总结道:“所以你喜欢白姐姐,但又因为某些原因不敢表白?”

    云栖安和他牛头不对马嘴扯了半天,终于懵懂地意识到,郑惜文的“喜欢”,可能和他想的不是同一个意思。

    云栖安从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但涉及到白荼,他必须跟郑惜文说清楚。

    “喜欢、是喜欢,却是师生般的喜欢。”

    郑惜文惊讶道:“师生般的喜欢?师生般的喜欢怎么会为了她下海拍综艺?怎么会耗费心力维护她网络上的个人形象?”

    云栖安暗道,修仙界的师生情哪是与这里仅限于教学的师生情一样的。

    荼儿生病,他还能帮她脱衣擦身,这里能吗?

    云栖安虽不知啸月他们是怎样照顾徒弟的,但听荼儿所言,想来也大差不差。

    郑惜文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云哥,你真的能接受白姐姐和别人在一起吗?”

    怎么不可?

    云栖安在心里这么说着,嘴巴微张,却吐不出一词。

    郑惜文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云哥,你既然认识老霍,那你知道老霍为什么会时隔五年,再次回到莫青黛身边吗?”

    怎么扯了一通,反而扯到霍秋的身上了?

    云栖安心里疑惑,面上实话实说道:“不知道。”

    “因为他最终发现,他还是接受不了莫青黛喜欢上别的Omega,接受不了他曾经那么爱的人,真的对其他Omega动心了,并且对方还伤害了她。”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舍得和别人分享?”

    听了他的话,云栖安越发觉得自己对白荼不可能是那种喜欢。

    他还挺乐意看见白荼四处交朋友,变得开朗起来。

    只是非常非常偶尔会有一点点心酸难受的感觉——白荼现在有朋友了,他也无法再进入白荼心里独属于他们师徒二人的精神小世界。

    郑惜文说着说着偏了题,兴致勃勃想要大讲特讲知道的八卦,索性他也知道云栖安的人品,并不担心他把不住嘴,便激动地挥舞手臂,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云哥啊,你这样是没办法得到白姐姐的。你知道老霍为了追莫青黛做了什么吗?”

    “那过程可真叫一个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狗皮膏药!”

    云栖安安静听着。

    “老霍发现自己喜欢莫青黛的当天就在学校表白墙上发了个通告,原先大家只以为他是开玩笑表的白,没想到第二天上学,所有明面上说过喜欢莫青黛的Beta和Omega都收到了他的战书,直接惊动了教导主任,警告他再做出这样的行为就给他处分。”

    他们聊着霍秋和莫青黛之间的过往,却不知三里之外,白荼也再和乔菘蓝聊着同一个话题。

    “霍秋就是一匹狼,一劳永逸地告诉所有人,老莫是他的。他的胆大妄为和光荣事迹吓退了很多有所顾忌的追求者。”

    “为了吓退剩下的追求者,并且能够得到老莫的同情,他在老莫面前把自己扮成各种各样的受害者。”

    “下雨天被推到水坑里淋成落汤鸡,老莫为他闯到办公室要求对方赔礼道歉叫家长。”

    “体育课被关厕所迟到,老莫陪他罚跑一圈,然后主动找老师,让欺负他的人罚了十圈。”

    人的本质是八卦,云栖安顺从了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好奇下的躁动,问:“霍秋为什么会喜欢上莫青黛?”

    “老霍以前叫阮冬,我中学时候认识的他,他当时是大我两届的学长,一场大火父母双亡,于是寄宿在了我邻居——也就是他大伯家。”

    “他大伯是个刺头,赚钱本事强,性格却一塌糊涂,抽烟喝酒,听说一喝多酒就会打骂老霍,三十六了还是单身,不过幸好他还是让老霍上学的。”

    “老霍在学校是倒一的成绩,自己本身也不想学,上课睡觉,考试抄袭,却偏偏遇上莫青黛做他同桌。”

    “莫女士长期位居成绩榜前二十,身兼学生会会长和班长一职,最爱做的事就是告发老霍。”

    “老霍被她告烦了,有一次就赌气不肯去学校,恰巧他大伯喝了一晚上酒,回家就把他关起来打了一顿。”

    “碰巧莫女士不知道怎么想的,亲自上门提人要带他回去继续上学,她看到了老霍被欺负后,把他救了下来。更不凑巧,莫青黛她爸是老霍大伯的上司,为了钱途,大伯再也没打过老霍。”

    “后来,老霍跟着莫女士当小迷弟,一来二去就看对眼了,成绩也渐渐升了上去。”

    商场里,白荼眯眼瞧着甜点店前,梁复拉着莫青黛惊慌失措地说着什么,又问乔菘蓝。

    “霍秋对这段感情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最后怎么会走到分手的地步?莫青黛提的?”

    “不。”乔菘蓝深深叹了口气,只能说造化弄人,“相反,分手是霍秋提的,老莫并不同意。”

    “霍秋提完分手第二天,他就转学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老莫以为是他大伯干的,愤怒地找上他大伯,却得知霍秋是自愿走的,走的干干脆脆,除了老莫手里有他送的礼物,他再没有给这个城市留下更多的东西。”

    “他为什么会离开?”云栖安问。

    郑惜文一下子蔫了耳朵,为自己的好友当时的处境忧伤。

    “因为他发现,他生了病,一个很严重很严重的病。”

    “生病就要走?”

    云栖安和白荼那是死亡都分不开的关系,更遑论生病,他一点不能理解年轻一辈别扭的心思。

    乔菘蓝苦笑道:“哪这么简单。”

    “他患的,是精神病。”

    “其实从小他就显示出了这样的端倪。”

    “一遇上老莫,他就变得多疑、焦虑、狂躁。”

    郑惜文细说了一个细节。

    “他胳膊和大腿上或大或小共有二十二条刀痕——后来利用皮肤修复手术复原了——每一条都是他和莫青黛争吵后自己划的。他经常想以此胁迫莫青黛,让她答应永远不会离开他,但一次也没让莫女士知道。”

    云栖安一愣,好像明白过来,郑惜文口中霍秋的可怕之处。

    怪不得霍秋找他要了剧本后主动说要做单线任务。

    “他们感情甚笃,但也经常吵架,老霍一觉得自己要失去她,就会控制不住地伤害自己。”

    “直到有一天,他偏激地有了想要和莫青黛做一对亡命鸳鸯的想法。”

    “他很害怕,当天就跟莫女士提了分手,去到了没有她的城市。”

    “后来,思念让他的精神几乎达到一种崩溃的程度,老霍长期活在药品和看护的阴影中,在得知莫青黛喜欢上别的Omega时,痛苦达到了顶峰。他宁可偷跑出去,把自己浸在海水里,更加不敢去找莫青黛。”

    白荼的痛苦过往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倒没觉得他有多惨,因此对待霍秋的问题比乔菘蓝少了一份同情,多了几分审视:“后来呢?”

    “一年前,你去国外的时候,梁复声称受不了异地恋,向老莫提出分手。我们当时都以为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分手,也就没在意。只有霍秋对这个情敌关注颇多,意外发现梁复和莫青黛的对家做了交易,把公司的关信息高价卖给对方。”

    “霍秋找上了我,我才正式关注起梁复这个‘弱小无助’的Omega。”乔菘蓝自嘲地笑了笑。

    她当时还替莫青黛愤愤不平霍秋竟然抛弃了她,谁知最后得到的答案却是这样的。

    “我答应了霍秋不会告诉老莫,为了让他更有活下来的动力,我告诉他,如果他的病能受他控制,他就可以换个身份重新回到老莫身边,试试追回老莫。”

    “以他的能力,老莫一定会再次动心。”

    “他早就想过这一点了,却一直不相信自己能做到。”

    “梁复的背叛让他彻底下定了决心。所以——阮冬死在了那场风雪里,他作为霍秋重新回到了榆城。”

    白荼紧皱眉头,越听越奇怪。

    霍秋的病这么多年都毫无起色,却一年时间就病情好转,然后回到莫青黛身边。

    很明显,他为了回到莫青黛的身边,充分利用了乔菘蓝的同情心,而乔菘蓝还不知道。

    至于梁复的事,她当时不在本国,有几成真几成假,这很难说。

    霍秋很可怜,可她们也都知道,他对莫青黛造成的伤害同样是实实在在的。

    在莫青黛的视角,他哭着说“伤口好疼”,其实只是一场陷害;他哭着说“下次我一定改”,其实只是为了求得她原谅;他哭着说“我生生世世都要和你纠缠不休”,其实完全可以转头毫不留情地离开,连只言片语也不留下。

    但是这些事又不能直接跟性急的莫青黛说。

    一旦霍秋发现事情暴露在莫青黛面前,他一定宁愿抓紧时间“自爆”,也不会等莫青黛回心转意。

    按上一世的话来说,这是莫青黛的情劫,旁的人不能插手。

    想到这里,白荼只能长叹:“莫青黛会有自己的选择。”

    如果她真能放得下霍秋,她和乔菘蓝有一千种办法拆散他们,反正下场不会波及莫青黛。

    关键是,莫青黛绝不可能放任霍秋走向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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