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歉意

    栗灰忽然惊讶道：“你说什么？尧姑娘不是第一次坐鹿车吗？”尧天华疑惑道：“啊？什么？”这也能听懂？

    栗灰打趣道：“好啊尧姑娘，你耍我玩，哼！明明你坐过一次了，还来打趣我玩！”

    尧天华晓得她的玩笑之意，但是毕竟她还是淞元宫里重要的侍灵，于是略显慌忙地解释道：“我没有，这真的是我第一坐上鹿车呀。”

    栗灰不饶：“我不信。卢齐说的。他以前就载过你回来。”尧天华更疑惑了。自己什么时候坐过鹿车？脑海中明明并没有这样的记忆。卢齐刚刚说话了吗？尧天华说道：“也许是卢齐记错了吧。”

    栗灰发现了问题，便问道：“真的没有？”尧天华诚恳得回答道：“真的没有。”于是栗灰就对卢齐说：“那就是卢齐你记错了。你本来就经常记错事，这件事也记错了，我看不行，我改天让陶灵姐姐给你开副药剂才行。”

    卢齐又哼哼了两声，显然声音比刚才更大声。栗灰好声好气地说道：“好好好，不开药。但是你……”栗灰说话说到一半就突然停下，空气中沉默了良久。尧天华以为是有什么事情，急忙问：“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遇到了什么事。”

    栗灰爽朗地笑起来，说道：“嗐，没事儿。卢齐不会说话，他给我传来语令解释为什么你不是第一次坐鹿车。”尧天华说道：“驱车不要闲聊啊！”栗灰说道：“不怕，我看着呢，我有两个头呢。”

    尧天华忽然起了兴致，打开门，跟栗灰一起坐到门前的板子上，说道：“我来看看，你的两个头是怎么用的。”栗灰笑道：“就这样用啊。”语令还没收起了，悬在栗灰的左侧，现在正夹在二人中间，尧天华出来了，她就用手一挥收了起来，尧天华也没看清上面写了什么。

    栗灰一只头认真地看着前方，另一只头歪过来跟看语令跟尧天华说着话。

    尧天华问道：“很不错，要是我也有这样的头就好了，这样我就能一晚上同时看两本书，倒是不必费工夫一心只专注于一事。”栗灰说道：“哪里好了，两个头就要付出更多的时间修炼，而且特别容易困。”尧天华记得苍涧年说过，栗灰有在树上睡觉的习惯，而且是经常睡，没想到竟是这样。

    尧天华问道：“不能只修一个吗？”栗灰叹气道：“不能呀。师尊说我体内有两股灵气，融合不到一起，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修炼出两个身躯，将两股气分开，我就会好过一些。然而我现在只能修炼出两个头。”尧天华安慰道：“日子还长，姐姐慢慢来。”栗灰说道：“嗯！我会的。”卢齐又哼哼两声，这两声听起来很温柔。栗灰对他说道：“好啦好啦知道啦。”

    尧天华不知道栗灰是怎么读出来卢齐的意思的，问道：“卢兄弟怎么不说话？”栗灰解释道：“哦我忘了告诉你，卢齐他天生不会说话，也不会叫，别的鹿用鹿语交流的时候他只会哼哼几声，年少时时常被鹿族里的人欺负，不过在遇到师尊之后就没再遭受过那些苦楚了。”

    尧天华回道：“尺之木必有节,寸之玉必有瑕疵。卢齐兄不必介怀。妖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

    卢齐哼哼了两声，像是在赞同。栗灰说：“卢齐他说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的日子很好，他还说谢谢你的开导。”尧天华开玩笑地说道：“这不公平，为什么我听不懂卢齐说的话，卢齐，是不是你故意的。”卢齐急切地哼哼两声，但是还在认真地看路。

    栗灰对卢齐说道：“尧姑娘这是在跟我计较呢，你别着急哈哈哈哈。”转而又对尧天华说道：“卢齐的话有一套系统，是师尊为卢齐研究的，是为了方便我们交流。只不过需要听者有很好的耳力，才能听出其中细微的差别，卢齐能哼出的调极少，所以这套哼声气词中有许多重复的使用的地方，需要配合表情与肢体动作，还需要经常与卢齐接触才能分辩出卢齐要表达的意思。当然师尊还未卢齐编写了一套手语，不过我门日常交流还是发语令的时候更多。”

    尧天华说道：“如果我还能出来的话，我一定学。”气氛忽然被拉低了。尧天华及时打住，说道：“未来不确定的事有什么好说的。说不定我命大呢。在我记忆中，今天确实是我第一次见到卢齐，第一次坐上鹿车。就是因为第一次，我才要感谢。因为你们对我没有偏见，没有听从外面的流言蜚语，依然以朋友之情来和善的对待我。其实今天晚上我很开心。卢齐兄，我知道你在绕路，你想让我现在的快乐稍微延长一点。栗灰，虽然我很少见你，但是我在淞元宫的每一刻你都对我很好，哪怕你嘴上说着一些不在意的话，但是我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你的真诚。今晚，谢谢你们。今晚你们来送我，这也是……师尊的意思吧。”

    栗灰一脸被说破的表情，说道：“不是。”我是自愿来的。

    尧天华笑道，有些自嘲：“偶然遇见的人，竟也值得栗灰姐姐和卢齐哥哥如此诚心相待。”卢齐哼哼两声，很温和。栗灰说道：“你总让我想起三万年前我去人界遇到的那个女孩。你们长得很像，但是我很清楚，你们不是同一个人，我那时修炼遇到了瓶颈，修为大减，也不知道我的塑魂雷劫什么时候来，我就躲去人界，以为躲去人界就可以躲掉劫难。

    谁知道我去到人界的时候遇到了人界捉妖的道士，道士把我打回原形，我以为我要死了，然后我就遇到了她，她捡了我回去，好心照顾了一个月，再把我放回林中。后来我修养好了之后，打算去谢恩，去的路上我又遇到了那个道士，只不过这次他没有把我打回原形，在缠斗间，我的塑魂雷劫来了。

    我想着他伤我那么重，险些要了我的命，我一定不能轻易放他跑，于是我就拉着他和我一起承受这三十六道剥去原魂的苦痛，四十九道天雷重塑妖魂的痛楚，后来我渡劫成功了，道士还剩一口气，妖界的妖不能伤人性命，我护住了他的性命，不知道他之后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也有人将他捡回去，哈哈……”

    栗灰干笑了两声，继续说道：“人受妖的雷劫会伤到他本来的修行和身为人的魂，他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会落下点病根。”栗灰停顿了一下，眼中是哀泣之情，又说道：“渡劫成功后我再回去找那个女孩，想告诉她我是妖，我的渡劫成功了，哪怕她害怕我，我也要把我的喜悦分享给她，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我听到了她的死讯。”

    栗灰的眼泪留了下来，卢齐将车停在一片草地上，栗灰收回了另一个只看路的，看起来有点麻木的头。尧天华拍拍她的肩，说道：“不要难过，不要难过。”尧天华不会安慰人，因为她身边的人几乎天天都挂着张笑脸。

    栗灰呜咽地说道：“是不是人界的好人都没有好报……一个大娘说……她是为国牺牲了，敌国皇子的性命是她了结的。可是后来她的死又失去了价值，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个小国趁虚而入，他们为之付出性命的国，没了。”

    尧天华听到这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安静地听她说。栗灰别在腰上的手帕取下来，擦擦眼泪，另一只手握住尧天华的手，诚心地说道：“请你原谅我的这一点点小小的私心，我没有送她最后一程，我没有跟她说一声谢谢，今天我特意来送你，一是我实在怕你和她一样一去不回，二是圆我一个小小心愿，送你也是送她。”

    尧天华并不介意她把自己当做那个女孩，那个女孩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

    尧天华温柔得笑道：“栗灰姐姐，我不责怪你。相反我很开心，她在你心里一定被你看做极佳的人，你特意和卢齐来送我，那就代表着，你也把我看做和她一样极佳的人，我很欣慰，我还要谢谢姐姐对我的赞赏。”

    栗灰笑了，如释重负。卢齐没有变回人身，还以鹿的形态站在车前，虽然没有走过来，但是卢齐灵气的环绕在栗灰身边。他在安慰，用温和的灵气安慰着她。

    栗灰抹了抹眼泪，恢复到原来的情绪，但是声音还是带着点哭腔，说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时候不早了，天快要大亮了吧。卢齐，我们送尧姑娘回去吧。”

    尧天华说道：“也好。”其实尧天华可以三日不睡觉，但是要使修炼在一定的节奏中进行，最好还是每日睡两个时辰。

    回到潭明宫很快，尧天华正要走回自己的玉丹宫，就看见江潭落的宫殿里还亮着灯。尧天华不打算去打招呼。转身就走，却感觉到一股灵力包裹住了自己，灵气有些灼热。

    是江潭落的灵气。

    “回来啦。”江潭落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不温不火，没有感情。

    尧天华转身，说道：“嗯。”

    江潭落收回了灵气，用法术丢给尧天华一件披风，说道：“拿去，别着凉。”语气平常，像是长辈每日叫孩子吃饭时的语气。

    尧天华说了一句“好的”，正要说句道别的话，但是话还未说出口，江潭落就走进去，关上门，熄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