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在书楼

    吃完饭,千羽照例拿刀在外面练习横竖一刀,但发现素日五脏六腑流动的真气都似沉结为冰,竟连一丝刀气都无法激发,她皱着眉——难道伤得这么深?

    也许挥几刀就能活泛一些,她决定继续。

    “丫头,不要命了么?”

    大师兄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丘剑自飞亭后转出来,正皱着眉看她。

    千羽解释道:“练刀是每日功课,我既然能动,练习自然不能停。”说着,见他手里拎着酒壶,不由会心一笑:“大师兄,你的剑术是怎么练出来的?总不是靠喝酒吧?”

    丘剑饮一口酒,笑道:“不瞒你说,我小时候把这辈子的勤勉用光了,现在有酒有肉足以。”说着,见千羽在聊天的间隙已经开始挥刀,便以刀鞘相格:“丫头,你的真气奇怪得很,最近先不要练武。”

    千羽想了想:“就是使不上劲儿,其他倒没什么。”

    丘剑点头,他昨日已探过千羽的伤情“这便是奇怪之处,你体内的真气状若游丝,还比不上七八十岁的老人。” 他皱眉道:“按理年纪这么小,便是接了卢宗衍一刀内里受损,也绝不是如今这形如槁木的模样,你昨日可做了什么特别的事?”

    千羽冰雪聪明,立刻想到了什么,她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瓷瓶递给丘剑,扁扁嘴:“昨天药吃多了些。”

    丘剑接过药闻了闻,得知千羽吃了两颗,脸色一变,喃喃道:“这个混账东西。”

    千羽眼前一亮:“你知道这药是谁的?”

    “不光知道是谁的,我还知道这药一颗价值百金,这一瓶少说也值两千金,”丘剑不说这人是谁,却朝她晃了晃瓶子:“丫头,你说这人是对你好,还是盼着你早死呢?”

    千羽正要说那大哥哥那么英俊,还救了她,自然是好人,丘剑突然神色严肃道:“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再练武了。这玉山舒真丸不过是以虎狼之药提前激发你的真气,但身体受损极大,一颗便要一年来恢复,你一下吃了两颗,还接了卢宗衍一刀,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说着,将小瓷瓶还给她:“师尊出关之前不要再练刀,否则,万一练成废人,七徊山岂不得养你一辈子?”

    千羽沮丧地坐到亭子里:“不练刀多无聊?”她盯着丘剑,突然狡黠一笑,眨眨眼睛:“大师兄,带我去见二师兄吧。”说着,朝他晃晃手里的药:“我把药卖了给你买酒喝!”

    丘剑本是要回屋的,一听这话,脚步已经朝向了书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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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丈高的山楼半隐在云雾之中,初代剑圣写下的书楼二字已褪色成一片泛白的黄,重檐下的风铎发出清泠的响声,惊得落在飞椽的山雀振翅远去,在晴空上留下透明的轨迹。

    千羽踏上门廊,推开久经风霜的木门,经年纸张的霉味夹杂着墨香,连同防虫的熏香一起扑面涌来,阳光被过滤成无数小小的光斑落在花窗下,那里放着一张书案,一把交椅,但更多的地方隐在黑暗之中,也许是为了防止火灾,书楼内并无灯火。

    大师兄点亮了手里的灯。

    昏黄的灯火下,书架与无数书架的影子从书楼的各个角落溢出,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竹简缣帛纸张,卷轶浩繁如海,密密麻麻堆满了所有的书架,混乱又有序地将这个不小的空间编纂成册,一页一页待人持灯检阅。

    一楼走到尽头,是窄而直的楼梯,二楼也是同样的景象。

    “一共有七层。”大师兄说。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却响亮得令人心悸。

    千羽敬畏地望着卷轶浩繁的书阁:“这些都是秘籍?”

    “对。”

    千羽终于明白了为何江湖都视七徊山为圣地——剑圣门下三百年,该有何种雄心与坚持才能将江湖各个流派的秘籍收集到这种程度?而师尊竟能挥手将这些全数送还天下,又该是何等的胸襟与气魄。

    她轻声问道:“有人看完过这些秘籍吗?”

    “有。”

    千羽眼中的敬畏又多了几分:“何人如此变态?”

    大师兄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神色略有复杂地指了指楼上,又指了指自己:“洛衣,我,还有师尊……”

    千羽一愣,表情愈发虔诚:“这便是剑圣门下的传统?”

    难怪三百年竟能出四位宗师级别的剑圣,以绝对的实力傲视武林。

    丘剑挠挠头:“看不看随你,师尊就不说了,我是为了抄些好卖的开个店,好赚点酒钱。”

    千羽想起山下的秘籍书店,一时语塞:“那二师兄呢?”

    “哦,他闲着没事干,主要改改这些书里的文法错误。”

    “……那为什么他还天天在里面不出来?”

    “他改完了不太满意,认为个别秘籍需要重新编纂一下”

    ……千羽打算问问退出师门的程序是否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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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踏上第六层,东南角的灯火在暗淡的书楼中开拓出一片晕黄的穹顶,两尺高的素白地灯置于高耸的书架之间,灯旁的人舒衣广袖,持卷席地而坐,被勾勒出一幅如画的剪影。

    “洛衣,我捡了个小师妹,过来见见你。”

    “小师妹?”洛衣抬头,他二十四五的年纪,皮肤极白,五官极淡,但眸子极黑,五官干净得如被丹青圣手寥寥几笔勾勒而出。

    想到他在这里已三天未出,千羽不禁暗自感叹——名满天下的洛衣先生三天不洗脸不洗澡不换衣服,看上去还能这么清秀出尘,真是体质特殊气质出众啊。

    她拱拱手:“夏千羽见过洛衣师兄。”

    洛衣看了她一眼,连多余的打量都无,回头继续翻着手里的书页:“喜欢看书?”

    千羽一愣,老实道:“还行……日常功夫都花在练武上,看书的时间并不多。”

    “照着秘籍练?”

    “那是自然。”

    洛衣摇头一笑:“文法都不通的东西,焉知有无歧义?你们练武动辄调动体内雪山气海,一朝错练,便关乎性命,这种东西真是贻害无穷。”

    千羽一愣:“那你还看?”

    丘剑笑道:“七徊山上没别的书,他要憋疯了。”

    千羽好奇:“洛衣师兄擅长哪种剑法?”

    洛衣摇头:“君子有三戒,戒之在色,在斗,在得,君子修身修心,又怎能沉迷于械斗之事?”

    千羽感觉满头黑线:“不练武,那拜在剑圣门下做什么?”

    洛衣没有解释,烛火噼啪一跳,空气中一片沉默,千羽突然想起秦恪与欧阳不器想请洛衣出山的话,不由好奇:“二师兄,为什么外面的人都要你出山?”

    洛衣皱了皱眉,丘剑哈哈大笑:“丫头,你二师兄生平最讨厌三件事,一是请他出山,二是问他不出山的原因,三是打扰他看书——你与他见面不过一刻,三件事已经干了两件。”

    千羽心想洛衣大约是不能喜欢自己了,但打断他读书的明明是丘剑,正要说,丘剑拍拍她的肩:“不打扰洛衣了,跟我到拓风亭喝酒去。”

    洛衣瞥了一眼丘剑:“君子也须戒酒。”

    丘剑把腰间的酒壶往后一塞,笑道:“我只是浪客,当不得君子。”说着,拉起千羽:“丫头走了!你二师兄大约还要在楼里待上十来天。”

    千羽被他拉着往后走,有点不忍地回头:“二师兄好歹换换衣服洗洗澡……”

    洛衣翻书的手指一顿,眉间似乎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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