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组篇-13

    毫无疑问,灰谷蘭是当时的我认识的所有人中最适合来给我挑衣服的。

    不论是对品牌的了解,还是对风格的把握,都是让我和灰谷竜胆坐在沙发上目瞪口呆的程度。

    退回到我刚刚结束通话和灰谷兄弟的电话不久。

    他们很快就下楼了。灰谷蘭在看见我全身上下绑著或多或少的绷带后眉头一皱险些开骂,但似乎在很艰难的思想斗争后他又决定了只是说了一句“这样可没法去商品街逛了啊”后,便让弟弟带著我上了楼。过了一会他带着自己的一堆瓶瓶罐罐敲响了我家的房门,笑眯眯地说一切准备妥当了。

    总之,现在我就站在一排又一排的移动衣柜间,被一群我根本没见过也叫不上名字的奢侈品和看上去就死贵的礼服围绕著。中间还夹杂著几件貌似是出于名门世家之手的定制和服。

    “在参加晚宴前把自己弄得全身是伤,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灰谷蘭一边说著一边拿著几顶帽子在我脑袋上比划来比划去。

    我无言反驳,只好安静地站在全身镜前看著镜子里的自己和旁边忙碌地围著我转悠的灰谷蘭。对这方面完全没有研究的灰谷竜胆正在我的书房帮我复原希尔家里的线索墙。对于这种拼图的任务,他似乎相当乐意承担。

    “其它的配件也就算了……”我小声地说,“为什么衣服的尺寸都这么合适?甚至抹胸也?”

    灰谷蘭正在扯平我的衣服褶皱的手忽然一顿,转而顺著我腰上柔滑的布料绕到我身前。我看著镜子里忽然出现在我耳边的那颗漂亮脑袋,不安地咽了咽口水。我现在就像是被蛇缠上的树枝一样。

    “你真的想知道吗?”他带著笑意的话音在耳边响起。

    “算了。”我侧过头躲开他穷追不舍的温度。

    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灰谷蘭又是一个狡黠的微笑,姑且算是放过了我,继续整理我身上的和服后腰带去了。

    因为要参加的是在黑石本宅举办的黑石家家宴,灰谷蘭给我选的是一件看上去中规中矩的少女和服。乍一看和普通和服没什么区别,实际上内里则比寻常款式简化不少,用既有弹性又方便行动的布料缝制的内里支援包括逃跑在内的一系列活动。

    的确如他所说,我能够逃跑得既优雅又安全。

    “就用这个好了,”灰谷蘭最终把一个坠著珍珠的袖珍帽在我头上固定好,“挡一挡你脑袋上的绷带。”

    我看著镜子里的自己,不带任何审美意见地点头。

    我分不大明白美丑,只有顺眼和不顺眼的概念。现在身上这身搭配我看著很顺眼,那姑且就算是好看好了。

    “这个帽子要是丢了怎么办?”我问正捣鼓著一堆的瓶瓶罐罐的灰谷蘭。

    “那你赔我一顶,”他转过身来捏住我的下巴让我的脸朝向他,“或者陪我一晚。”

    没等我说什么,他便拿著手上的粉扑往我的脸上涂涂抹抹了起来。

    我来不及反驳,只好任由他摆布。

    化妆的时间久到让我发困。到了后头,我便乾脆闭了眼对著天花板,在灰谷蘭给我化的时候偷偷眯上一会儿。兴许是站的累了,他不知从哪拖了个高椅子来,自己坐在椅子上,又把我抱到了梳妆台上,而后便像雕刻家在刻作品一样对我平凡的脸吹毛求疵。

    “赫。”我迷迷糊糊间听到灰谷蘭的声音。

    “唔。好了吗?”我稍微睁开了眼睛去扭头看向身后的梳妆镜,却在模糊的感官知觉中捕捉到了唇角的温热。

    啊,他今天没喷香水,身上的烟味重的吓人。

    灰谷蘭贪得无厌地向我索求著氧气,抓著我的肩膀的手青筋暴起,仿佛想要把我的骨头捏碎一样的力道反常得让人害怕。

    我不安地用力去推他,他却纹丝不动。

    平常因为他的散漫轻浮而总是忘记他也是个用武力打服六本木的怪物级别的人物,此刻忽如其来的暴力却将一直以来被他蒙蔽在邻家哥哥的形象中的我从过家家一般的现实中唤醒。

    事不关己的外表下,却有著极强的操控欲望,让人怀疑会有施虐癖好的恶劣性格,以及完全不受公序良俗所约束的行为处事。毫无疑问他是个混蛋,是个若我母亲在世绝对不会允许我接近的人。

    灰谷蘭几乎是用手把我钉在冰凉的镜面上了。他肆无忌惮地卷走我的氧气,强迫我的舌尖跟上他的节奏舞步。

    迫不得已,我发狠地咬下。看著灰谷蘭吃痛地皱眉,我也如愿以偿地自由呼吸了起来。

    “妆都花了。”我抽了张纸,去擦掉脸上混在一起了的颜色。

    沉默。

    灰谷蘭的沉默让我的指尖发颤。

    “很难忍住。”灰谷蘭忽然开口说,我差点没拿好手上的纸巾。

    “我很担心你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被别人破坏掉,所以更想亲自来做这件事。”灰谷蘭伸手来将我面前凌乱的发丝撩到耳后。

    “你太漂亮了,赫,”他又走近,捧起我的脸,“我很担心。”

    “我并不漂亮。只是因为现在的你是‘喜欢我的灰谷蘭’,所以才这么觉得而已。”我移开视线,不想和他对上眼神。

    灰谷蘭的爱是破坏性的。不仅仅破坏我,也破坏他自己。

    “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因为你的确如此漂亮,”灰谷蘭拿著纸巾擦试著我不知何时起开始湿润的眼角,“漂亮到让人想要弄坏,看看那不完美的碎片是否也那么美。”

    “但是我果然还是不喜欢看见你哭。”灰谷蘭说。

    “是我操之过急了。我会等你长大,”灰谷蘭弯下腰来看著我的双眼,“等到你心甘情愿和我浪费余生的那一天。”

    他的双眼牢牢捕捉著我的视线,丝毫不给我逃避的机会。

    “你上次似乎说过类似的话。”我说。

    灰谷蘭愣住了一会,继而又笑了起来。“那就是因为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一不小心就忘记了。”

    “骗子。”满嘴跑火车的家伙。

    我撇开脸去,却到底还是放松了下来。

    倘若灰谷蘭继续刚刚的事情,我绝对会把他列入“不可信任的危险人物”名单中去,并且在未来的生命中都会竭力避免和他的再接触。灰谷蘭也清楚我的秉性,知道一旦失信于我那就再也没有挽救机会,才选了这么个和稀泥的应付方法,把原本危险的关系拖回正轨。

    若对方不是灰谷蘭,今天这种事就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了。

    我刚刚已经够到了手边的修眉刀,随时都可以拼上一把,来个鱼死网破宁死不屈的戏码。当然我也可以用我那个不知道代价是什么的超能力,借时间差直接将对方杀死。

    但是因为对方是灰谷蘭,我还是下意识地想给他一个和稀泥的机会。

    真是不坚定。

    “现在这样也没办法化,衣服也变皱了。你先去洗个脸,我解决衣服的问题。”灰谷蘭拉著我的手让我从一片混乱的梳妆台上下来。

    我点头同意。现在是上午十一点二十分,离晚上六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时间还有很多。

    ※

    午饭简单地和灰谷竜胆解决了。

    灰谷蘭出了门,似乎是因为刚刚的和服沾上了不好洗的东西,要送去专门的店里去洗。可我并不记得梳妆台上有什么撒出来的东西,或许是我记错了。不重要。

    灰谷竜胆已经把希尔的照片墙拼好了,并且把拼好的东西都放在了一张他刚刚兴致勃勃冲下去买了扛上来的移动白板上,移到了客厅。

    我在灰谷竜胆洗碗的时间里迅速梳理著这张照片墙上的资讯。

    一如希尔留下的录音所说,他是以我为起点展开调查的,所以我的照片被放在整个关系网里的最中央。我的周围发散出去很多线,连上灰谷兄弟,连上黑石要,连上希尔。听过录音后从这照片墙上能够得到的资讯很少,仅仅只有两个人的资讯似乎相当重要。

    黑石光治和京藤次郎。

    京藤次郎是黑石光治母亲的弟弟,是黑石要母亲最信任的亲信的同时还是坚定的光治派,一心推举外甥上台。为人谨慎忠厚,看上去是个相当传统的典型日本家族主义者。

    黑石光治便是我那大了七岁的兄长。野心勃勃,和江极组有关联,和江极会的野藏是中学同学。据传他还有自己的一批死侍,杀人绑架走/私都是高效且专业,将许多政客都把控在手。

    看来野藏当时抓了两个人逼我现身,极有可能就是黑石光治的授意。

    这些年来支援黑石光治为代表的新派的年轻混混越来越多加入黑石组,而以黑石要为代表的传统一派却因为与时代落伍而导致带来的利益远远落后于新派,支援他们的外部势力也逐渐转向了新派。向来都很儿子压不过老子,如今反倒是黑石要被自己儿子逼入了绝境。

    但若是黑石要把我带上宴席,让我展现出不输于黑石光治的能力,对黑石组的老人而言,他就会多我这张好操控的底牌,在和儿子的对峙中多了一份胜算。

    还真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赫,这个人和你长得好像诶。”结束清洁的灰谷竜胆坐到茶几上,双手叉腰看著我面前的白板上的黑石光治的照片。

    “他吗?是我哥来著。虽然还没见过一面,”我指著黑石光治的照片说,“但是基本可以确认上次「高岭之花」的事情是他在背后挑起的。”

    灰谷竜胆没有接话,而是歪著头摸著下巴,盯著黑石光治的照片看了许久。

    “黑石光治……我有印象,”灰谷竜胆说,“他之前在六本木出现过,大量招收了这的未成年不良。哥哥和他见过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之后他就离开六本木了。”

    “好棋啊。未成年不良即使犯罪也不会被关很久,是个很好的工具群体。”我表示赞同他的选择。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好可怕。”灰谷竜胆挠了挠后脑勺。

    “只是一些合理的推测啦。”我笑了笑。

    灰谷竜胆踩著地毯靠近,我能够感受到他的温度贴到我的背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从那里回来之后就一直一副很悲伤的样子。”灰谷竜胆轻轻地从背后环抱住我。

    “是吗?”我有些意外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的确今天身心俱疲。说实话我原本不该遇到这些事情,这麻烦的一切,这危险的一切,全都不是我自己愿意接受的。对于这些事情,我的情感被悲哀和愤怒交织著充盈,本以为已经伪装好了,却还是被看了出来。

    “竜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信任你。”我如实说出我的顾虑。

    不仅仅是灰谷竜胆或者灰谷蘭,现在的我无法信任任何人。

    “如果你愿意说,那我永远都会听。我不会背叛你的,”灰谷竜胆低声说,“我很乖。”

    还真是像大型狗一样。

    我转过身,抬头看著灰谷竜胆那张和他哥哥相肖又不同的脸。“那你可以发誓不告诉任何人吗?包括你哥哥。”我盯著他那双下垂著眼角的眼睛。

    “连哥哥也……好,我答应。”灰谷竜胆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比起灰谷蘭,我可以确信灰谷竜胆是个守信并且心思简单的人,利用对我的了解来对我不利的可能性也更低。再者说,共享秘密一向是拉进信任关系最好的方法。

    于是我和他和盘托出昨晚到现在的一切,甚至包括超能力的事情。

    灰谷竜胆听的一会瞪大双眼一会皱眉一会紧握著我的双手。他的神态变化直观,也让我更确定对他的判断没有出错。

    “唔……好神奇……”灰谷竜胆在听完后低头沉吟片刻,“那个‘时空滞留’,听上去好有趣。”

    我姑且将自己的能力命名了,根据我自己的感受和能力效果。

    “不过黑石家的事情今天晚上应该就能结束了。明天一起待在家里大睡特睡,好好休息吧。”我笑著说著,揉乱灰谷竜胆的脑袋。

    灰谷竜胆没说什么,只是带著一点不满地鼓著腮帮子。

    我拜托灰谷竜胆再把这些照片收起来,清除掉字迹,再交代了要是灰谷蘭问起来就如是说除了超能力之外的一切,然后走到阳台,在通讯录里找到半间修二不顾我的反对输入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小赫……你必须要赔偿我。”半间修二的语气是少见的萎靡不振。

    “怎么了?”我的心安定下来。看来他没有被黑石组的人发现,否则也没法这么快接上电话。

    “一整天都按你说的没出去,就连午饭都是吃的泡面。我快被无聊死了。”半间修二大叹一口气。

    “今晚会有很精彩的晚宴,”我说,“我会尽力争取让你和我同席。不过在开打前你别吃太多,吐了不好收场。”

    “感觉被你唬着干了一堆对我而言没什么用的事情。算了,”半间修二说,“今天一天下来,那座山的入口所在的那条街上没有任何的人员来往,而且刚刚才接到旅店前台的电话,说今天下午五点后必须全都退房,街上的店都会关门。我现在刚刚退完房。”

    “那你直接来六本木找我,我这也很快就要结束准备了。”我说。

    “行。最好你所说的晚宴的确有趣,”半间修二说,“我可是相当期待。”

    我挂断电话。

    现在大约是下午四点四十分,渐落的太阳将高楼间染色,楼顶的鸽群盘旋不下,远方依稀有几朵黑色的雨云飘来,似乎在提醒着一场黑雨的到来。

    待会走的时候带上伞好了。

    ※

    灰谷蘭及时带着干净的衣服回来了。

    梳妆打扮的时间被灰谷蘭迅速浓缩,已经赶回来的半间修二站在旁边看着灰谷蘭化妆的手法看到连烟灰掉到手上都没发觉,被烫了才无措地四处张望,最后退出房间去和客厅的灰谷竜胆大眼瞪小眼。

    黑石家的特派司机敲响家门时,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半间修二作为我个人的护卫和我一起离开,坐上那辆纯黑的高级轿车,透过淡灰色的防弹玻璃看不清来送行的灰谷兄弟的脸,他们却还是站在那里看着我离开。

    “穿这个方便吗?”半间修二看着我抚平和服上的褶皱说。

    “大幅度动作可能比较难,跑步和跳跃没问题,”我扯了扯布料说,“灰谷蘭选的很合适。”

    “其实你穿平时的衣服就挺好的。”半间修二没个正形地坐在那,单手撑着脸往外看去。

    “场合要求嘛。他们自己甚至还安排了衣服。”我指的是刚刚司机送来的那套和服。虽然灰谷蘭用渗人的笑容说不用费心了,但我还是把那件和服收了起来。

    当然不可能临时换衣服。

    我将□□藏在了衣服里,还有一支尖钗。我本想给半间修二也添点什么,但他说花里胡哨得很没意思,我也就作罢了。

    轿车到达目的地,已是华灯初上的时间。

    正如半间修二得到的消息,这条路上的店面紧闭大门,路灯独亮,从山门连到半山腰宅邸的灯光练成一条线,安静的夜晚中统一穿着黑色西装的人群沉默地站在灯下和暗处,仿佛乌鸦。

    与我们一同到达的还有另一辆车。

    我的脚才刚刚落地,随着木屐碰撞地面的声音,一个冰冷的视线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顺着凉意看过去,在一张我如今迫切地想摧毁的脸上找到了来源。

    那个杀了希尔的人。

    蝰蛇。

    蝰蛇是个名副其实的人。他的脖子上纹着独特的蛇鳞,我不会认错。

    蝰蛇和我的眼神撞上后便垂下了眼,打开了那辆同时到达的车的车门。

    从车上下来的人是我在希尔的照片墙上看过的人,黑石光治。

    我收回紧盯着蝰蛇的目光以免暴露出什么,转而看向黑石光治。我的这位哥哥长着一张儒雅温和的脸,留着不算长也算不上短的马尾辫,放在肩上。他有与我一样的黑发,与我一样微微上挑的眼尾,他的瞳色却和我不同,黑中微微泛着蓝。虽然是同父异母,我和他长得却过分相像。

    “那就是你哥?”半间修二低下头来问。

    “嗯。他旁边那个有蛇鳞纹身的就是杀了希尔的人。其他人都无所谓,”我微微笑着说,“唯独他,必须死。”

    黑石光治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视线,看了过来。幸好我提前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来得及露出一个谦逊而温顺的笑容,微微弯腰。

    黑石光治倒也是平时多多练习,装出了经验装出了水平,眯着眼睛笑着,竟然目不斜视地直直冲着我走来。

    出于某种动物的直觉,我也时刻不离地盯着他的脸。

    最后他在我面前站定,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居高临下看着我。

    “好久不见,妹妹。”黑石光治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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