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组篇-11

    「造神」。

    我听着耳边的话音,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午后。

    2002年的我还没有离开中国很久,对少时的事情记得也是比较清晰。不过或许是忽然丧母的事件给年仅十三岁的我带来了连我自己都没能意识到的痛苦和刺激,我竟然连母亲的脸都记不大清了。

    那个午后的母亲,整张脸被温和却也刺目的阳光笼罩着,看不清容貌。我似乎是躺在母亲的旁边,燥热的空气中蝉鸣不绝。

    母亲在和我讲一个没有来由的神话故事。

    故事内容我已经记不大清,只记得最后母亲的话。“造神是人类做的最愚蠢的事情”。这句话对当时的我而言有些晦涩难懂,却也让我记住了这句话。或许母亲早已知道我的血脉之源所带的目的,或许母亲是出逃离开而不是被逐出,又或许母亲早已知道她会被昔日的爱人杀死。

    太多的或许,我却无处寻找答案。

    录音还未结束。

    “黑石家追求的是上古时期流传的「神力」,所以一直以来都在与负责黑石神社事务的神女联姻,企图通过神女的血脉孕育出黑石家的「神」。但是在过去几个世纪里,黑石家只生出过近亲结合的缺陷产物,从未出现他们追求的神明。直到你的出现,小赫,你是黑石家最成功的杰作。”

    甚至捞了个“神明”的名号,真是越来越魔幻的现实。我叹了口气,感受着腹部传来的刺痛感。即使是能够超越时间,我也会受伤也会死。

    那么刚刚那个奇妙到离谱的体验,就是所谓的“超越时间”。

    “黑石要不知为何笃定你是那个继承到神力的幸运儿,打算通过让你陷入濒死的状态来激发你的潜力,这便能解释他反常的举动了。”

    希尔似乎深深叹了口气。

    “和你相处的每一天都很愉快,让我几乎要忘记我早已是不被需要的人。这段话在播放后就会自动清除。你可以忘记在日本的一切,拿着我存的钱离开这个国家,密码是你的生日,卡就放在家里的保险柜里。你也可以留下来,和灰谷家的那两个孩子一起生活。他们一定会保护你的,小赫,他们爱你。”

    海浪声中夹杂着海鸥的鸣叫。

    “真希望可以看着你一直长大。Adiós, a mi peque?a luna。”

    录音中杂糅着电波的背景音被切断,我耳边只有渐渐响起的鸟鸣。

    “说我听不懂的语言是没有意义的啦,希尔。”我抬手挡住眼前的日光,喃喃自语。

    失血带来的倦意席卷了我的身体,我的精神渐渐沉入那我未曾去过的海鸥鸣叫的海。

    ▼

    我因为失血昏迷的次数不在少数,幸运的是总会有人发现在奇怪的地方昏倒的我。

    现在从事的工作很危险,火并和抗争随时都会发生,即使有超能力加持,我也没法保证全身而退,况且我本身就是脑力派,打架什么的如果单挑还算的过去,群架的时候我就只能溜之大吉。

    少年的我幸运地有着会到处乱逛的熟人。而他们也愿意对将自己到处乱扔的我施以援手。真是可喜可贺。

    在我恢复意识后,就发现自己正躺在味道并不熟悉的沙发上,而一个算不上熟悉的身影正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擦拭吉他。

    白发黑皮。我渐渐清晰过来的视野给我带来对方的信息,大脑的记忆也为我带来了他的名字。

    “黑川……唔。”我才刚刚说完他的姓氏,头上的疼痛就制止了我进一步的发言。

    “叫我伊佐那就可以了,赫。”他并没有转头看向我,而是继续慢慢地擦拭他的乐器。

    “伊佐那,你怎么会在目黑区?”我问着,顺便调整了一个对我而言还算舒服的姿势。

    “路过。”黑川伊佐那抛出一个完全没有说服力的理由。不过他应该没有对我撒谎的兴致,所以可以得出结论,他真的是路过。

    “你受的伤挺重。”黑川伊佐那把吉他轻手轻脚地放回琴架上去,站起身来走向我。

    黑川伊佐那的房间仿佛欠了电费一样的昏暗,我没法在这样糟糕的光照条件下和这么一个危险人物心平气和地相处,于是我下意识地想要起身离开,却被不知何时已经相当靠近的黑川伊佐那按住了脚腕,被迫停住了动作。

    “不小心从楼上掉下来了。”我粗略地概括了我的经历。

    “是吗。不过我不在意这个。”他很自然地在沙发剩余的位置上坐下,刚好挡在我腹部前,我只好拼命往沙发里头躲。

    黑川伊佐那的手慢慢地放在我的发顶,然后缓缓顺着发丝往下滑,最终停在了我的脖子上。他的手指轻轻地对皮下的动脉施压,似乎在享受我的血管对他进行反抗的跳动。

    “我知道你去查我了。”黑川伊佐那的话音毫无波澜,但近一半都躲藏在黑暗中的脸上却带着浅浅的笑意。

    看上去就像变态杀人狂。我腹诽道。

    “我很高兴,你愿意了解我。但是,”黑川伊佐那骤然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我本就勉强的呼吸受到了压制,“我希望你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我抬手,想要把此刻正在肆意阻断我的氧气摄取的那双手掰开,却被他顺势抓住了手腕。

    “你就像是玻璃花一样脆弱,不是吗?只要我稍微用力一点就能把你破坏掉,只要稍微用力一点就能看见那对兄弟悲痛欲绝的样子,”,黑川伊佐那忽然一下子松开了我的脖子,转而握住了我的手,“嗯,嗯,很棒的想法,可是如果这朵玻璃花碎掉的话,我也会不高兴,还是算了。”

    在我恢复清明的视野后,却发现我的手正被黑川伊佐那用手握着,贴在他的脸边。

    “赫很温暖呢。我很喜欢。”黑川伊佐那喃喃道。

    我不敢从这家伙手里抢回我的手,只好看着他像猫咪一样蹭着我的手。

    “所以,意味着什么?”我出言提及他刚刚的奇怪发言。

    “意味着你选择了待在我身边。”黑川伊佐那抬眼直直地看向我,一双紫色的眼睛亮的吓人。

    在自顾自地做什么决定呢这个家伙。

    但是思及曾经答应了佐野真一郎要照顾这家伙,我便顺着他说:“那就待在你身边。”

    黑川伊佐那的动作一顿,又忽然把我的手甩开,双手并用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骗子!才不会信你!你和他们有什么不同!你也会背叛我,就像其他人一样!你只是因为害怕我才说这句话的!骗子!”黑川伊佐那像是使脾气的孩子一样,一边手上用力,一边离我很远,不断摇头。

    我再一次呼吸困难,心里只想把面前这家伙的祖宗十八代拉出来鞭尸,但是想到他或许根本不知道他的祖宗是谁,我又开始于心不忍。

    语言的力量很难解决眼前发疯的黑川伊佐那,我只好借住一些非自然的力量。

    精神高度集中之后,时间再次被我超越。

    这一次似乎比上次更好了。黑川伊佐那的动作便慢了很多,但是手上的力气却是稳定不变地要人命。

    我费劲地掰开黑川伊佐那的手,看着他堪称狰狞的面部,直觉告诉我此刻应该给予这家伙一个拥抱。

    我解除能力,恢复正常的时间。黑川伊佐那因为惯性而倒到我怀里,我则顺势抱住了他略显单薄的身体。

    “相信我,伊佐那。如果哪一天我丢下了你,那就找到我,杀了我。”我紧紧抱住他,让他感受到自己正在被人拥抱。

    黑川伊佐那一动不动。

    这个房间的隔音很好,在我和他都没有出声的情况下能够被听到的只有旁边泛着蓝光的水箱里的换水声。

    “好。我给你百分百的信任,”黑川伊佐那出声说,“你给我百分百的你。”

    “不准反悔。”

    黑川伊佐那最后还是打开了所有的灯。

    他走到了厨房,一声不响地打开了冷藏库的门。“你想吃什么?”他站在冷藏库前问。

    “按你喜欢就行。”我慢慢坐直,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

    脑袋上被好好缠了绷带,身上各处的伤口都被包扎起来了。从治疗上来讲可以说是让人欣慰,看来以后不用担心他不会应急治疗,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似乎有很值得担心的事情。

    “伊佐那……我的衣服呢?”我向正在切面包片的黑川伊佐那发问。

    刚刚光线昏暗情况混乱,我没能第一时间弄清楚自己的处境,现在再去查看我的身体状态,却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我不熟悉的衣服了。

    “衣服黏住伤口了,很难清理,”黑川伊佐那头也不回地说,“就把碍事的衣服脱掉了。”

    还真是语气平静地说出了相当可怕的事情呢。

    理由正当,动机合理,而且他看上去理直气壮的,或许他并没有这方面的意识,毕竟是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他应该没有被正确地教导过性知识。

    平常心平常心。我默念着。

    黑川伊佐那端着装着三明治的盘子走来,我便让出一个位置。

    “很漂亮。”他忽然冷不防地冒出一句。

    “什么?”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唔,这个三明治做得确实很漂亮。”

    “你穿着我的衣服,看上去很漂亮。”黑川伊佐那看着我,眼睛笑得弯弯的,看上去人畜无害。

    个鬼。

    “这个可以算是性骚扰了吧。”我不动声色地移得离他更远了些。

    “是吗?”黑川伊佐那看上去完全没在听。

    他拿着刀叉把三明治切成小块,再用刀戳好递到我嘴边,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我。

    如果不吃那他的刀就会划破我的喉咙。他在无声地告诉我这点。

    我果断地咬走那块三明治。

    “好吃吗?”他问。

    “好吃。”我马上应道。

    黑川伊佐那满意地微笑,自然地又效仿刚刚的动作,却是把食物放进了自己的嘴里,舌尖甚至暧昧地舔了下刀身。

    “你没撒谎。”他说。

    我抿了抿嘴。这家伙也太阴晴不定了,完全凭主观意愿胡来,不是我能够控制的类型。可是就是这样的家伙,正在不容拒绝地投喂我。

    我本着死也得吃饱的原则,索性忽略掉现在诡异的气氛,安静接受投喂。

    在刀尖磨过瓷盘的声音中,这场怪异的投喂早餐落下帷幕。

    “待会和我一起去集会。”黑川伊佐那在洗碗的水流声中说。

    “好。”我应下。

    黑川伊佐那是个不容部下拒绝的首领,也是个不容他人拒绝的少年。只要是拒绝,不管事情大小,在他那里都会变成背叛,然后把他惹恼。

    我不会是例外,又或者说此时伤痕累累坐在黑川伊佐那家沙发上的我不是例外。

    不过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做饭倒是很好吃,虽然只是平平无奇的三明治,但是材料的火候都恰到好处。我看向黑川伊佐那的背影,企图从他的动作中揣摩出他的想法。观察细节来判断出对方的性格,这招一向对他人奏效,但是对他似乎没什么作用。

    或许是因为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向我卸下心防,即使我这么努力地示弱也没有。他对他人不信任的程度超出我所认识的大多数人。

    在看见比自己弱小的人时,大多数人都会卸下防备。人类喜欢以可爱而又无攻击性的动物作为诉说对象,便是因为那些动物无法把自己的弱点告诉他人从而对自己造成威胁。而在面对弱小的同类时,虽然不会像面对语言不通的动物那样毫无顾忌,但是也有抢劫犯绑架犯和弱小的被害人谈心的案例在,那么普通情况下便多少会放下一些戒备,甚至产生想要倾诉的冲动。

    我已经向黑川伊佐那示弱,通过很多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告诉他“我对你毫无威胁”了,但是黑川伊佐那依旧没有放松下来,甚至可以说是依旧处于随时可以应急杀掉我的状态。

    真是难办的家伙。

    黑川伊佐那洗完了碗筷,擦了擦手,回头看向我。

    我及时调整为了担惊受怕的样子。

    “你没必要装着害怕的样子。”黑川伊佐那露出一个笑容来,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一个即使只身和帮派头目谈判也能面不改色的人,我不认为会在我面前表现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被看穿了,真没劲。

    “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怕你。”我放弃在他面前稍显拙劣的演技,转而恢复正常的状态。

    “你不用怕我。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就会是永远保护你的那个人。”黑川伊佐那走过沙发,从衣架上拿下一件黑色的外套,扔给我。

    “还是别说‘永远’比较好。”我把那件外套穿上,顺手把外套帽子给戴上,用动作来遮掩我的不自然。

    “和我许诺过‘永远’的人的命都很短,”我说,“我不希望你也这样。”

    除我之外的人都应该长命百岁。即使黑川伊佐那是个恶贯满盈的混蛋,我也希望他能长命百岁。

    “那是他们太弱了。”黑川伊佐那说。

    我有一瞬间几乎要冲动地扑上去把我的拳头挥到他脸上,但是索性马上就调整好了情绪,不然我可能就会命丧当场。

    “也许是吧。”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去。

    并不是他们太弱,而是我太弱,从来没能救到他们。母亲,希尔,他们都是因为我太弱了才失去了生命。

    我要再狠得下心一点,再果决一点。

    然后把黑石组彻底推翻,完成这场复仇。

    “走吧。”黑川伊佐那把我的背包递给我。

    我翻了翻,东西都在。

    “好。”我把背包挎背在背后,再次把眼前的头发理好。

    ……

    小后续

    …

    黑川伊佐那没有急着走,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道。

    “你这样看得清路吗?”他指了指我几乎把眼睛遮没的刘海。

    “看得清大概……不碍事。”我摇了摇头 。

    黑川伊佐那忽然走近,我无路可退,尾椎抵在沙发靠背上。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白色的发丝轻飘飘地扫过我的脸,那双紫水晶样的眼睛低垂着,看向我的肩膀。

    我的肩膀一轻,背包就到了黑川伊佐那的手上。

    “看你很辛苦的样子,帮你一把。”他解释道。

    那也不用靠那么近吧。我在心里默默说道,抬手把帽子拉低。

    “还有,想闻闻小赫身上和我同样的沐浴露的味道。”黑川伊佐那又露出了那个天真无邪的笑。

    “你竟然还……算了。”我张嘴又闭嘴,实在找不到词来谴责面前这个明显不仅道德感浅薄而且三观比比萨斜塔还歪的少年。

    就当是我变成了被捡回家的流浪猫,然后受到了好心人体贴的照顾好了。我无言以对这样的情况。

    “噗。”黑川伊佐那冷不防冒出一声憋不住笑的声音来,惹得我忍不住带着怒气地看过去。

    “是拜托部下的女朋友帮忙的,不是我自己做的。”黑川伊佐那说着,眼里难得有点灵动的笑意。

    “我原本想自己来的,但是鹤蝶说不行。真可惜。”他说。

    “……果然是个好人呢,这位‘鹤蝶’先生。”我想起灰谷兄弟和我说过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你这句话实在让我不爽。”

    “哈?这是没有根据的不爽吧。”

    “果然还是揍他一顿会比较舒心吧。”

    “不要这么对待难得出现的好男人啊。”

    “更不爽了。”

    “请不要这么莫名其妙地不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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