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组篇-3

    灰谷蘭是个绝世大混蛋。

    要是这家伙能混到国外去出道当艺人,那我一定要专心致志于曝光他的黑料,直到他身败名裂只能向我求饶为止。到那个时候我就把他卖给黑石组底下的牛郎会所,让他成为富婆的玩物。

    彼时年仅13岁的我抱着如此励志的目标当着灰谷兄弟的小弟。

    虽然这个梦想到后来也没有实现。

    灰谷蘭对于指使我来毁掉我的个人生活这件事似乎相当热衷,从他的学校出勤率从不到1%变成了近乎100%就可以看出来。

    小到鞋带散了要系,大到去取他定制的衣服和预定的奢侈品,他每时每刻都在以不同的理由不断打断我的计划。

    在我第一百零八次在上课时接收到灰谷蘭让我去帮他买要求超多的饮料的短信时,我再一次迫不得已地抱着我的肚子举手请假。

    英语老师用充满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点了点头。

    灰谷蘭我迟早杀了你。

    在温度高达32℃的室外抱着一堆饮料的我如此想到。

    当然我完全可以不理会他的无理要求,但他每一次提出要求后的那一句语气甜腻的“你也不想别人知道你的背景吧”总能让我无话可说。毕竟比起被他指使总好过被一堆人谄媚地围起来或者拿枪指着搞什么绑架。

    但是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么热的天他要买热饮。

    管他呢,说不定又是像上回的那样,要拿去哄小太妹开心。

    虽然来上学了,但是灰谷蘭很明显不是那种会乖乖待在教室的款。他总是待在没人的音乐室或者体育馆,待在那睡觉或者把妹。

    “没办法,太有魅力也是个让人烦恼的事情呢。”灰谷蘭如此得意地说过。

    六本木的领袖,还有那张实在太过精致的脸,以及一沓的花言巧语,这些要素结合在一块,能够让任何一个女孩为他流泪。他也对那些桃花来者不拒,乐得接受那些女孩的爱意,不论对方是优等生或是小太妹,未成年或是大姐姐。

    但是没有一个女孩能够待在他身边超过三天。

    基本无人能够忍受他的臭脾气,就算有,也会被他以其他理由提出分手。

    并且最最恶劣的就是,即使那么多少女抑或熟女为他落泪为他痴狂,他依旧宣称着“恋爱零经验”。

    “明明竜胆更好吧,真是搞不清楚那群家伙在想什么。”我忍不住说出口。

    “在叫我的名字吗?”

    说曹操曹操到,不知何时从身后赶上来的灰谷竜胆忽然接过了我手里的塑料袋。手上忽然一轻,我来不及反应就感受到灰谷竜胆身上的热气。

    “哥哥又叫你跑腿了?”灰谷竜胆翻了翻塑料袋。

    我点了点头,迅速把自己从不知所措的情绪里抽离。手上拿着的热饮有些烫手,我便调整了拿的手势。

    我注意到灰谷竜胆的腿上貌似缠着东西。

    “你受伤了?”我问他。

    比起性子恶劣的哥哥,灰谷竜胆更好说话也更直来直去,完全是个普通少年的感觉,自然我和他相处起来也更轻松一些。

    “锻炼过度了,没事。哦,你拿着呢,”灰谷竜胆抬头,看见我手上的热饮,伸手拿走,“这是我要来热敷的。天气这么热,麻烦你了。”

    如果是礼貌的灰谷竜胆的话,我勉强可以接受道歉。

    “这节课快下课了,待会就是午餐时间,”灰谷竜胆向着体育馆走,“一起吃吧。”

    不知为何灰谷竜胆说这话时根本没看着,直视前方,不像往日礼貌的作风。而且好像皮肤颜色比平常红一些。是晒伤了吗?

    我没什么理由拒绝,但是我的便当盒还在班上。我向灰谷竜胆说明了情况,道谢后便安心地走回教学楼。

    虽然没有把东西送到他手上,但好歹也是办完了,他应该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回到教室,已经下课了,稍微有些吵闹,我便贴着墙壁走回了位置上。

    “黑石同学没受伤吧?”班长长岸走到我座位旁问道。

    这就是“同学情”吗?真让人感动。

    “我没事哦。”我扬起最普通寻常的笑容回道。

    “是吗?那就好。”长岸看上去完全不信。

    我从桌肚里拿出希尔做的便当放到桌上,却发现长岸还没走开。

    “还有什么事吗?”我问。

    “啊……是这样的,”长岸看上去有些不自在,校服遮不住的红色从脖颈处蔓延而上,就像是过敏了一样,“下周的修学旅行,老师说让你和我一起安排一下,所以我想在今天放学之后要不要……”

    “去哪里商量?可以啊。你定吧,我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好了,方便一点。”我语速飞快地说,顺便在演草纸一角上写下我的号码撕下给他。

    这点小事就快点说完让我吃饭。

    “那,那就在校门口对面那家咖啡店?”长岸的过敏看上去更严重了。

    “没问题。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开始……了?”我指了指我的便当盒。

    长岸总算走开了。

    “我开动了。”我双手合十低头默念道。

    不知道今天希尔有没有做章鱼香肠,那个真的很好吃。

    幸运的是,直到放学我和过敏严重的长岸走进咖啡店为止,灰谷蘭都没有再发信息来。

    估计是我的愉快过于溢于言表了,坐在卡座对面的长岸开口问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发生了吗。

    “只是为现在的清净感到高兴而已。”我实话实说。长岸支支吾吾地点了点头,嘴角带笑。

    “哦?”

    我在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刻迅速地翻了个白眼。

    毫无征兆地出现的人理所当然一般地坐在了我旁边。

    留着长发的脑袋歪过来搭在我头顶,发丝落下来闹得我眼睛有些难受。仿佛像八爪鱼一样的手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绕过我背后搭在了我的腰上,用力地把我往他的方向揽去。

    “离了我就觉得很清净吗?小猫?”

    灰谷蘭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别这么近。还有别那么叫我。”我下意识地想去推开他,但是很可悲地失败了,并且他更用力地把我拉向他,我几乎只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他最常用的香水味。

    “好过分啊赫,”灰谷蘭说,“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吗?”

    这家伙在诽谤我。

    我无话可说,只能岔开话题。

    “你怎么在这?还有竜胆呢?”如果灰谷竜胆在的话说不定灰谷蘭就不会这么混球吧。

    “我让他去绕着六本木跑圈顺便做一百件好人好事了。反正他喜欢帮忙,那就去乐于助人好了。”灰谷蘭无所谓一般地说着,把玩着我校服蝴蝶结的尾部。

    太抱歉了竜胆,我实在没想到你哥是真混蛋啊。

    “那么,你在做什么呢?”灰谷蘭歪着脑袋,似乎面对着长岸说话。

    “同学找我商量学校修学旅行的事情而已。别找他麻烦。”我想了想又补上最后一句。

    “哦~那我也一起听听吧。”灰谷蘭稍微坐正了一些,好整以暇地靠着卡座后背看着对面的长岸。

    我看向脸色煞白的长岸,假装旁边根本没有坐着一个恶劣的家伙。“需要商量什么?”我问道。

    “啊?啊。”长岸好像没缓过神来。

    “是,是去的时候的位置安排和住宿安排……需要和你商量一下女生那边的安排。”长岸不安地说着,眼睛还紧紧盯着灰谷蘭。

    我实在没法了。“长岸同学,请专注一点。你还没告诉我研学旅行的具体安排。”我敲了敲桌面。

    长岸这才把眼神移到我身上,虽然明显还是怕的发抖,但是好歹也算是情绪安稳一些,可以叙述了。

    “这次因为是一年级的第一次旅行,所以目的地是比较近的涩谷还有新宿。从下周一开始,为期两天一夜,具体安排在这张纸上……”长岸把一张纸放在我面前。

    “新宿的话,要管好他们不让他们去歌舞伎町那一块。那样的话就需要……”

    一切都敲定之后,居然已经接近凌晨了。

    长岸和我回家并不是同一个方向,于是便站在咖啡店门口道别。灰谷蘭双手环胸,靠在他停在店门口的机车上看着我和长岸。

    “感谢你今天愿意来帮忙,如果没有你帮忙我真的不知道那些东西怎么处理,实在是帮了大忙了。”长岸鞠躬道谢。

    “没什么。班长平常也帮了我们大家很多,我相信班上不管谁都会愿意帮忙的。”我只好也鞠躬道。

    日本人总是动不动就鞠躬,实在是麻烦。

    长岸直起身,不知为何盯着我,因为灰谷蘭出现而消退的红色又再次蔓延上脸,在灯光下显得像一颗熟透的苹果。

    想到苹果,就会想到中午便当里希尔准备的苹果沙拉啊。幸好今天说了不用来接我,否则这么晚,送完我后还要赶回自己在目黑区的家,应该会很麻烦。

    不过待会该怎么回家呢?不知道电车还有没有在运作啊。

    我发散性的思维总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刻把我的注意力转移向其他地方。这往往给我带来毁灭性的后果:比如在某一次差点被子弹打中而导致了部下的英勇就义,比如某次差点被车撞飞而致使了致命的误会,比如差点被人当胸砍杀,再比如就是那时那刻,在那家咖啡店前,被根本没说过几句话的长岸乘机抱住。

    说实在的,这完全可以解释为一个同学间的友爱拥抱,又或者我可以在日后扭曲事实,污蔑长岸是我深藏不露的gay蜜。

    但是长岸的做法彻底切断了所有我能够想到的解决方法。

    长岸指着灰谷蘭的鼻子,浑身颤抖。

    “我绝对不会让你这种社会垃圾毁了黑石同学!”他喊道,“我绝对会让黑石同学和我结婚的!”

    长岸用尽全力的喊声在那一刻打碎了一些东西,而那造成的后果自不消说。

    长岸放下狠话后就回身跑去,对着声名狼藉甚至杀过人的不良头子口出狂言应该用尽了他作为象牙塔中的优等生的勇气,于是他只能逃跑。

    我只好在灰谷蘭生气之前站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灰谷蘭没有说话,但是他脸上往日的云淡风轻彻底消失不见了。

    “真想知道他要是知道你是个会拿电击棒把人电晕在家门口的□□大小姐之后,会不会说你是,什么来着,‘社会垃圾’?”灰谷蘭忽然笑了起来。

    “可能会说我是‘社会败类’吧。”我的直觉告诉我灰谷蘭现在相当不爽,为了不让他杀了完全无辜的长岸,我不得不马上担起安抚他的责任。

    灰谷蘭没有生气,只是不爽。这还算是好消息了,至少他应该不会去杀人。

    “‘败类’和‘垃圾’在一块,真是太合适不过了,不是吗?”灰谷蘭笑着伸手来捧起我的脸,看上去似乎没那么不爽了。

    “随你怎么说好了。”我松了口气。

    不过这家伙还真记仇啊,电击那事还记在账上吗?我可是任劳任怨地为他跑腿了好一段时间了。

    “你这副害怕的表情真有意思。你担心我杀了他吗?”灰谷蘭的指甲在我脸上浅浅地划过,“你喜欢他?”

    不对这家伙完全生气了。

    我可不想因为这种糟糕的桃色误会而死在他手上。

    不过他在冲我生什么气啊?这件事我完全就什么都没做吧,甚至刚刚我才掏钱给他买了一份蒙布朗蛋糕。看在贵的要死的蒙布朗的份上,谁来管管这个乱发脾气的青春期少年啊。

    “我甚至没和他说过几句话,我也不知道他那句话是怎么出现的。”我解释道。

    灰谷蘭的眼睛里没有光。他背着光,理所当然的眼睛没有反射光,这在物理学和生物学上是相当合理且正常的现象,但是我却感到一丝不科学的寒意。

    “我说,他只是我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同学而已,他喜欢我或者讨厌我都是我没法控制的事情。况且,你对这个有什么好生气的?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吧?”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灰谷蘭的手忽然顿住了。

    “你喜欢他?”灰谷蘭又重复了一遍这句毫无根据的话。

    “我不是说了吗……”我顿时感到一阵无力感。

    并不针对任何人,我憎恶着任何人带来的“无力感”。

    得知母亲死讯时我所感受到的无力感、被从来没见过面的父亲接到异国时感受到的无力感、被迫改变人生轨迹时感受到的无力感。

    我的人生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获得徒劳的结果。我憎恶这样的人生,也憎恶着这样的人生带来的无力感。

    看着灰谷蘭的脸,我头一次真的想杀了他。但这份杀意并不是冲着灰谷蘭,他也不应该因为别人而被我恨上,于是我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握住他的手腕,长长地深呼吸。

    “听着,灰谷蘭。”我盯着他的眼睛说。

    灰谷蘭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我。

    “我在听。”他说。

    我松了一口气。

    “长岸和我,在今天之前讲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他来找我的时候说是老师希望他和我可以一起解决事情,我才同意的。我不是傻子,如果不是他说的一切都符合常理,我不可能随便同意称得上是陌生人的邀请。你能明白吗?我根本不知道他对我是喜欢还是讨厌,我根本不知道。”我说。

    灰谷蘭垂下眼帘。他似乎在思考。

    “我明白了。”灰谷蘭终于说。

    “你能搞明白就好。”我松开他的手腕,那里已经留下了手印。看来刚刚有些太用力了。

    灰谷蘭把机车头盔不由分说地套上我的脑袋。“上车,带你回家。”他也戴上了头盔。

    没有理由拒绝,我便坐上了他的后座。

    “抱紧。”他接近命令地说。

    这不是第一次坐他的车后座,我深刻记得第一次没按他说的做造成的惨痛后果,所以自然乖乖照做。

    灰谷蘭飙车的习惯一直延续到日后成年甚至三十岁了还本性难移。唯一改变的就是座驾从摩托车变成了超跑。

    他热衷于时尚新潮而又光鲜亮丽地捕获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飙车起来也是又凶狠又惹人注目。

    十五岁的灰谷蘭带着我在六本木的街头招摇过市,企图跑赢一切车辆。但是人类的座驾再快也逃不过时间所带来的悲伤和痛苦,最终的赢家从来不是他或是我,也不会是任何人,我们都不过是车轮下的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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