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娃

    爱德华把安娜放在地面上,她试图站稳脚跟。酒瓶随着薇诺娜的消失咒而不见踪影,清挥舞魔杖,转瞬间所有桌椅归位。一伙人聚集在门口,四周是一片死寂。

    薇诺娜挥挥魔杖,把屋顶的镜面球消除。同时,门外传来一个喑哑的声音:“你找到他们了吗?”

    她推搡着他们:“跑!”大家一起在走廊狂奔,她赤/裸的脚掌传来痛感。费尔奇呼哧带喘的声音仿佛就在背后。他们转弯时,她看到管理员的身影就在走廊的对面。

    清在队伍的最末尾,路易莎不时回过头观察敌情。路上列着两排铁甲,安娜的卷发飞舞四散,像暗夜中流动的金线。女孩们不时发出尖锐的嗤笑。

    直到跑到城堡的西侧,费尔奇的声音还是清晰可闻。她从来没发现他体力有这么好,薇诺娜捂着酸痛的肋骨想道。她把安娜推向爱德华:“我们分三路。”安娜他们拐上了楼梯,清和路易莎跑向一楼,而薇诺娜继续向前。

    面对岔路口时,她朝铁甲发射了一个痒痒咒,巨响随即传播开来。薇诺娜朝反方向狂奔,直到走廊的尽头出现那扇熟悉的大门——医疗翼。

    她推开雕花木门,轻快地闪进里面。室内一片深蓝的死寂,透出满月的光线。也许莱姆斯和庞弗雷夫人还没回来吧。

    她踮着脚尖走向病房,路过一张张空床——“薇诺娜?”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的心脏差点跳出喉咙。薇诺娜扭过头:“晚上好,莱姆斯。”

    变形结束的莱姆斯·卢平靠在盥洗室门口,比几个小时前更加憔悴:“这…看起来是个尽兴的派对。”

    该死的,她低头看到了杂乱的发梢。薇诺娜把食指放到唇边——门外传来一阵粗鲁的跑步声,接着是费尔奇的低声咒骂,门缝处的亮光一闪而过。

    薇诺娜松了一口气,但接踵而至的是酒后的眩晕,似乎躯干膨胀了几倍大。她忍住呕吐的欲/望,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上去:“谢谢你,莱姆斯。”

    “我什么都没做,”莱姆斯回到医用床上,他缓慢地靠坐在床板上,“你应该感谢庞弗雷夫人——不过我猜她已经回房间了。”

    薇诺娜下意识地笑笑。她后仰靠在椅背上。运动后,燥热从体内散发,雪白的脖颈沁出汗水。她解开发带,彻底揉乱了自己的黑发,刘海蜷曲,停留在饱满的颧骨上方。

    莱姆斯看着被放在床头柜上的绸带,月色使它犹如一把闪着钻光的软剑:“我希望你有个开心的晚上。”

    “很开心…等等,你提前知道这个派对?”

    莱姆斯宛如一座雕像纹丝不动,只有浅蓝的眼睛映出月光,明亮而脆弱:“当然。其实我们帮西里斯挂上了一大半的镜面球。”

    “他不应该这么做,”她的语调里有种甜蜜的谴责,“今天你已经够难受了。”

    “当时没那么严重,”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说下去,“而且经过那么多次满月,我已经不需要特殊照顾了。所以,你今晚打算怎么办呢?”

    “我不想穿这个回去,”薇诺娜撒气地踢了一脚高跟鞋,“刑具。而且——拉文克劳不会被抓,我不能给大家丢脸。”她喝多了。莱姆斯被她的集体荣誉感逗笑了。薇诺娜不服输地瞪着他。直到医疗翼上方的笑声停止,他才友善地说:“我建议你今晚留在这,庞弗雷夫人大概早上七点上班,你可以在之前溜出去。”

    薇诺娜在眩晕中接受了他的提案,她给舍友写了张便签,莱姆斯帮她从窗口放飞。

    她皱起眉。他向前探身,眼底一片青灰:“你能听清楚吗,薇诺娜?你可能需要一点醒酒药剂…”

    “不!不要。”薇诺娜用力地摇头,“我想聊天,莱姆斯,和我聊天吧。”

    “好啊,我们来聊什么?”

    她不说话了。她的头不管怎么摆放都不舒服。莱姆斯坐回原位。她打量着房间各处,一切都被浸染了夜色。多安静啊,窗外没有虫鸣。安静得让人讨厌,这死一般的寂静,薇诺娜迫切地想制造点噪音。

    “莱姆斯,我今天看起来,是什么样的?”她笑着问,双颊涌起鲜/血般的嫣红。

    他很诚实:“很漂亮,很友善。当然,也很受欢迎。”

    她咯咯笑出声,但马上用手指捂住嘴。她似乎终于尝到了那甜蜜而醉人的炼金药——那么多认可,那么多喜欢:“希望我妈妈能看到这些。”

    她没等他接话:“你知道吗,她一直觉得我在学校会不招人喜欢,她说我性格太倔,她还担心,我不会有很多朋友…”

    莱姆斯露出惊异的表情。

    “真的。”薇诺娜的身体里涌起一股冷酷,比酒精更猛烈。她就是要说。她要把一切都说出来,她要把自己、和母亲都揭发出来。

    “…在我的印象里,薇诺娜,你一直是个…挺招人喜欢的人,有很多人都愿意…”

    “仅限于霍格沃茨。每次我的处境变了,我就会换一个形象。我在小学的时候就很腼腆,怯生生的,从和不熟的人说话。我的老师却总说,我是个背地里很有主见的人。然后…”

    然后她九岁那年被车撞了,右瞳孔颜色变了。小孩们都很傻,所以他们觉得她有病,她似乎被孤立。总之还是那一套,陈词滥调,

    “然后我遇到了伊娃,伊娃·坎宁。”

    伊娃是她的新同桌,骨架很大,力气惊人,上半身像小马驹一样壮实。伊娃与她住在同一个街区,看似眼高于顶,实则有一颗很天真的心。

    “…当然,最重要的是,伊娃是大卫·鲍伊的粉丝,她觉得这很酷。”薇诺娜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它们正像猫眼一样幽幽发亮,“你认识这个人吗?”

    当然,莱姆斯点点头。他的母亲是一位麻瓜。

    于是伊娃接纳了她,还高声嘲笑了其他人,让他们“多看看电视吧”。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经历,在小时候,我们很害怕被人嘲笑。而那些嘲笑自己的人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于是某一天,当你抓住一个机会时,你也开始嘲笑别人。”

    她和伊娃就这样做了。最开始只是针对作业,针对无聊的老师;最开始只是交换一个笑容,翻翻白眼。最后便轮到了身边的同学。她们开始比赛用语的精妙,句子的长度,以及笑话的好笑程度。

    最恶心的是,周围的人越发钦佩她们,似乎一个人的才华就躺在一个脱口而出的笑话上。她们也开始私下开彼此的玩笑,挖苦对方,似乎在比拼谁是最大度最机灵的哪个。

    薇诺娜停下讲述。莱姆斯和她对视了片刻,蓝色的眼睛深邃:“然后,火车脱轨了。”

    薇诺娜点点头。在她十一岁的生日后,她告诉伊娃——她最好的朋友——她要去魔法学校当女巫了。

    伊娃用了一周接受这个故事,她好奇地询问霍格沃茨的样子,魔法的种类,还让薇诺娜以后用猫头鹰来寄信…

    “有一天,班级在操场上自由活动。我们坐在草坪上,又开始挖苦彼此。她正在挖苦魔法学校,中世纪的打扮,挖苦魔法…下一秒…”

    下一秒,薇诺娜飞快地反击:“你这辈子也不会遇到魔法这种好东西。”

    十七岁的薇诺娜坐在椅子上,被回忆震得清醒了许多。莱姆斯和她共享着空气里的死寂。

    片刻后,他温柔地说:“这是一个不成功的笑话。”

    “这不是笑话。你我都清楚。”

    “然后呢?”

    “然后?剩下的回忆就没多少了。”薇诺娜蹙起蛾眉,“她当时就起身离开了,再也没说话。我回到家后,就给她写了一封道歉信。写得很烂。但我一直没送出去。大概是因为…因为我、是一个…”

    她左右顾盼,似乎在等着伊娃从黑暗中现身,大声喊出那个词。

    “Bitch. I’m a bitch.”

    莱姆斯认真地说:“我永远都不会这么叫你。”

    她露出一个安抚性质的笑:“没关系的。最后我和她共处了一个学期,讲了大概有十句话。我从小学毕业,登上了霍格沃茨特快。我决定这次做一个好姑娘。”

    莱姆斯凝望着她,女孩的脸上流露出大敌当前的紧张。月光洒在她背后,点缀着一圈银色光晕。

    “会越来越好的,薇尔。你已经是,我见过的少数的会自省的,并能改正过来的好人了。”

    “谢谢你,莱米。”薇诺娜在昵称上加了重音。

    “别这么叫我,”他的脸变红了,“显得我像个五岁小孩。”

    薇诺娜轻声笑了出来。她又变回了那个机敏的少女,像水波一样柔和,岸边却带着凛然的碎冰。

    “而且,别太灰心;不妨和别人对比一下:情况可能会糟糕更多。”他风趣地补充。

    薇诺娜又被逗笑了:“你不能这样说。”

    “拿我举例吧:一个非常封闭的童年,快乐得像傻子的青春期,”莱姆斯一口气说了下去,笑话不再有趣了,“等到我成年了,就要前往狼人登记处,找不到任何工作,落魄街头…”每蹦出一个词,薇诺娜的脸色就苍白了一分。他停住了。

    她低头看向地面,然后抬起修长的天鹅颈:“对不起,我是个不知好歹的、自以为是的…”

    “不,你不是。是我的错。”莱姆斯自嘲地笑了,“其实我是一个很不堪的人。”

    她看着他沉默。他瘦弱的肌肉包裹着骨骼,倦怠而悚然,像某个愤怒的朋克乐手。可他偏偏又那么安静,失神的眼睛,薄唇驯良,像不合时宜的挽歌。

    她想告诉他:他很善良,很努力;他愿意在一个月里最难受的那天倾听她的自怜,他原谅过她的冒犯。是世界而不是他的错。

    薇诺娜斟酌道:“不会一直这样的。我最近看到,非凡药剂师协会说他们正在研发狼毒药剂。你一定会有解药的。”

    “谢谢你,心理治疗师。”

    “不,我是认真的。谁能说清楚未来会怎样,也许出现了解药,也许魔法部下台了,”她笑了下,“也许会推出更公平的法律。”

    莱姆斯已经冷静下来了:“好的,谢谢你的乐观。也许未来真的会有…”

    “我突然有灵感了——”她喃喃自语,转而看向他。

    薇诺娜的脸上浮现象牙白的光泽,因激动而桃粉。长发分成几缕,在阴影里呈现出蓝色的黑。两只眼睛明亮,瞳孔收缩,比满月还要危险而迷人。

    她轻声说:“莱姆斯,我要给你做出狼毒药剂。”

    有那么一瞬间,莱姆斯并没有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可他马上就听懂了。他突然感到紧张,仿佛黑暗中潜藏着无数双眼睛。每一只眼睛都盯着他。

    他含糊地问了几个问题,她兴致勃勃地谈起了魔药。趁着一个短暂的间隙,莱姆斯逃跑似地离开病床。他感到自己像个不受控的儿童。他想笑,他想拖着虚弱的身体远离她。

    莱姆斯背过身翻找着安眠剂。她就在他身后。薇诺娜。薇诺娜·莱斯利。瓶瓶罐罐之间碰出过分的脆响。

    薇诺娜接过药剂,去盥洗室洗漱了一番。出门时,莱姆斯已经平躺在床上了。他们互道晚安。她挑了一张靠窗的床位,疲惫地躺了上去。

    走廊对面的摆钟敲了十二下,成年后的第一天结束了。她望向窗外:月光下的草坪湿漉漉的,星光闪烁,笼罩着如梦似幻的紫雾。

    在喝下药剂之前,她没来由地想道:也许这就是生活。告密者告密,孩子们长大,杀人犯杀人,情人们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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