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当薇诺娜·莱斯利再次遇到莱姆斯·卢平时,那是一种很尴尬的相对。

    彼时她和安娜·海蒂正在漫不经心地练习昏迷咒——之所以被称作漫不经心,大概是因为她们聊天的时间远远超过发射咒语的。

    “…那么你是在说,你答应了华纳·扎比尼?”

    “只是一次霍格莫德的约会。”

    “是吗,我和爱德华可不会去约会呢。”

    薇诺娜放下魔杖,把自己顺直的黑发别到耳后:“好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确答应了他。”

    安娜收敛了蹩脚的一惊一乍,她轻快地走到薇诺娜身侧,和她一起靠在胡桃木课桌侧面:“他是怎么问的?”

    薇诺娜侧过头呼出一口气。在周三的变形术课下课后,一只蓝色的云雀停在她的指尖,拖慢了薇诺娜匆匆离开的脚步。她抬起手和云雀对视,那只灵巧的动物偏过头,警惕地打量着她瞳色不一的桃花眼。

    鸟儿突然扬起翅膀旋转,两扇蓝灰色的翅膀贴紧为水滴形。在一片羽毛纷飞的乱象里,云雀蜕变成一枝蓝色的玫瑰,轻轻落在她的掌心。

    薇诺娜抬起头,教室里几乎空无一人——除了扎比尼,他插着兜看向蓝玫瑰:“你这周六有约会吗?”

    薇诺娜沉吟:“目前还没。”

    “那…和我去霍格莫德怎么样?”

    薇诺娜抿唇抽出魔杖,点了下蓝宝石色泽的玫瑰。它深绿色的茎缓缓弯曲着缠绕在她手腕上,像一尾细小的蛇找到归宿。玫瑰在她手腕上盛放:“周六上午九点,大礼堂门口见。”

    扎比尼咧开嘴笑了,脸上平白多了几分孩子气:“就这么定了。”

    安娜·海蒂把目光瞥向她们面前的黑板:“哇哦,这真是…”

    “太俗套了,”薇诺娜接过话,“不过,安,你很不喜欢他吗?”

    “…还好吧。他没有什么具体的缺点。只不过,毕竟他是个斯莱特林…”

    薇诺娜想到那场在霍格莫德的欺凌。她扭过头看向安娜的侧脸:“你提醒了我一件很严肃的事:华纳·扎比尼有没有对你施过恶咒,或者用那个词叫过你,或者…”

    “都没有过。”安娜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

    “…如果他以后这样做过,请你一定告诉我,安,我会让他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安娜小声说,声音近乎被气流淹没。

    “毕竟他也没那么可爱。”薇诺娜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

    “唔…在我看来…他倒是有一种特别的气场…他有点性感。”话音刚落,两个人就爆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她们并肩坐在空教室里。接近夏季,窗外的绿色愈发浓郁深沉。线条清晰的阳光规规矩矩地透过玻璃窗,象牙白的窗帘被风吹起,有规则地来回扇动,让人联想到蝴蝶的翅膀。窗外能听到魁地奇训练的喧闹。

    初夏像是一颗小小的青提,只有亲自咬一口才能尝到鲜嫩的果肉,细腻的汁水和暧昧的枝叶香气。

    安娜避开她看向大片大片的阳光,声音细微到不可闻:“薇尔,你觉得…性是什么感觉?”

    薇诺娜没有表现出大惊小怪,她控制着自己安静地等待。

    安娜开始解释:“ 你知道的,就是性这件事。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谈论它,说它有多么多么好。这听上去…”

    “为什么你这么在乎这个?”

    安娜的手肘轻轻碰了碰她,“别说你一点都不在乎。当我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我没体验的快乐,我就忍不住想搞定它。”

    薇诺娜顾左右而言他:“你没体验的快乐多了去了,还有酒精、大. 麻、香烟…”

    安娜抱起胳膊瞪着她。

    薇诺娜耸肩表示认输:“我也不知道,安娜。但我总觉得它很危险——我是说,万一你怀孕了怎么办,我的姑姑就因为这个结婚了。”

    “你没听人说过吗,医生们已经发明出一种药,每个月按时吃上几天就不会怀孕了。”

    薇诺娜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你在开玩笑。”

    安娜翻了个白眼:“当然没有。不然那些酒吧的后巷也不会有群像兔子一样□□的人。”

    薇诺娜不自在地笑笑。安娜绿色的眼睛里多了点较真的意味:“说真的,也许你可以试着研究一下这个,比起什么提神汤,避孕药水听上去有意思多了。”

    薇诺娜只是安静的看着同伴。骨子里的自负,让她认为缄默是维持教养的最好方式。安娜换了一种更亲昵更微弱的语气,近乎坦诚地低语:“我有点好奇,你平时有没有过,唔…”

    “有过什么。”

    “就是,不太一样的感觉。它经常会发生,唉,你明白吗,我有时候会夹腿。”

    薇诺娜瞥了一眼安娜又飞速转移视线。但她的形象却被永远地印在了记忆的胶卷上。鬓角处金棕色的小卷,水蜜桃似的脸,微微露出的兔牙,和圆溜溜的绿眼睛。安娜像是一坨摇摇欲坠的奶油让人心生怜爱。

    一定是因为初夏过于梦幻,而安娜又过于袒露。薇诺娜松了松领带结,她甚至不需要搜寻记忆,打好腹稿,话语就自然而然地流出来,像一瓶被撬开瓶盖的啤酒:“我也做过,从很小的时候就有。其实我更习惯…你知道的,我一般会手…”

    在“masturbate”的尾音落下前,教室的门把手转开了,薇诺娜把下半截话吞在嗓子眼里,莱姆斯·卢平正无措地站在门口。

    安娜,又是安娜。薇诺娜发誓她听到了同伴卡在唇齿间的笑声。她想她才是这里成熟的那个。薇诺娜清了清嗓子:“这位是卢平先生。卢平先生,这位是安娜·海蒂。”

    安娜撑住上半身,游刃有余地说:“很高兴见到你。”这个可恶的女人故意在“pleasure”上加了重音。薇诺娜不着混迹地用魔杖尖去戳她的腰。

    可怜的莱姆斯·卢平看上去更拘谨了:“谢谢…事实上,我想找莱斯利小姐…我想和她谈一谈。”

    安娜跳下课桌:“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卢平等着安娜的裙角消失在门框,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事实上,我想找你表示我的感谢。自从你上次不小心听到我的…变化…”

    “我建议你们换个地方,lovebirds,”安娜倚着门框探出头,“这里待会有麦格的变形课。”

    薇诺娜向她扔了一个刚揉皱的废纸团,安娜大笑着躲开了,教室里回荡着她善意的捉弄。薇诺娜翻了个白眼:“我为她道歉,卢平先生。”“叫我卢平就好,或者说…莱姆斯也行。”他低下头挠了挠后脑勺,“没关系,我和我的朋友也这样。”

    薇诺娜背着书包离开教室,卢平紧随其后。走廊的对面是吵闹的时钟广场,一群低年级聚集在喷泉旁大声喧哗,不时发出过于扰人的起哄。娜塔莉躲过半空中偷袭的两只纸飞机,他们在尽头划过一个夸张的弧度,转而返程擦过她的肩膀。卢平捡起她刚扔的纸团,尽量摊平它,嘴里小声念叨着一个咒语,一架破烂的纸飞机在他手里成型。

    他放飞他们皱巴巴的武器,它冒冒失失地撞上那两架目中无人的纸飞机——一场惨烈空中事故后,三团垃圾随即坠落在地面。

    “一换二,”他继而观察起她的表情,“哦,我不是在浪费你的时间…”

    “感谢你干掉了他们。”薇诺娜本想说他们扯平了——接着,她发现他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那么,我们该去哪里聊聊?”

    “另一间教室?只要不让教授注意就行。”

    薇诺娜望着远处的群山,严格上来讲,如今已经是初夏了。但也可以换种修辞:大地从未见证过比这更绿的春天。温暖的气温里透着丝丝凉风,他们万不该在这种天气里墨守成规。“你去过禁林吗?”薇诺娜故意严肃地问他。

    “是。不,我们不该去那里。”

    “我敢打赌劫道者熟知禁林,你们回到那里就像回家。”

    薇诺娜率先向前迈步,她扭过头,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着缎光:“是你提出要找我谈话的,莱姆斯。”

    卢平注视着她轻快的背影,叹了口气,捋直了挎在肩上的书包背带,快步跟着她走过崎岖的山路。他们一路走到禁林的边缘,这里唯一的动静的是海格小屋旁的鸡窝。卢平张望着小屋:“我想海格目前不在这里。”

    薇诺娜向前走进橡树林,仰头看向茂密的枝叶,以及粗糙的树皮。透过枝叶的细小缝隙,她能看到蓝到几乎透明的天空,和烟圈一样的白云。

    金色的光斑照在卢平脸上:“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莱斯利小姐。”

    “你可以叫我薇诺娜,而且是的。”她飞速地捕捉到一只松鼠的动静,“我从没来过禁林,我一直都想找个好向导。”

    卢平注意到她愈发深入的脚步,他快步走在她的前方,试图引导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等等,怎么会有人从没来过禁林?”

    “因为我不是格兰芬多,或者斯莱特林。”薇诺娜轻声抱怨。盯着前方的背影,她才注意到卢平的身形有多么高瘦,像一颗拔地而起的桦树干。他敏捷地迈过障碍,两条长腿像是木偶笔直的棍状木腿。她盯着他的魔杖,以及修长的手指:“而且,我和我的朋友都不擅长黑魔法防御。”

    卢平转过头,若有所思地说:“我从没想过这点。前面有一片空地,神奇动物不喜欢暴露在那里,一般都很安全。这是我们能走的最远距离了。”

    薇诺娜跟着他停在附近,她靠在一颗橡树干旁,抬头张望远处阴影密布的区域。她几乎能听到隐约的溪水声响,两只壮硕的琼鸟掠过头顶,宽大的叶片随风起舞,像芭蕾舞剧中着绿裙的群舞演员。她转头看向卢平,笑意随即凝固,那个高瘦的男孩正为难地望着她脚下的地面,他紧张地揉了下微卷的棕发,忐忑地开口:“事实上,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也许这整件事都是错误…”

    薇诺娜预感到这将是一场漫长的对话,她小幅度地挑挑眉毛,顺势坐上分叉的树干支点。卢平开始讲述一个冗长的故事:在他小时候,他的父亲不幸惹怒了一个臭名昭著的狼人,在一个童年的月圆夜,狼人出于报复感染了他。他本来以为他的人生要完了,但邓布利多给了他第二次机会,校长做了一切措施保证他的生活,一切很顺利…

    “我从来就不该让别人牵扯进来,詹姆斯、西里斯和彼得发现了。他们想尽可能支持我…你懂的,度过难关…可他们居然还想…”卢平警惕地瞥向她,改变了话题,“为我冒险。一切都乱套了。而我的秘密又打搅了你。在发现你的瞬间,我甚至想过和你做个交易,找一个你的把柄…对不起,莱斯利小姐,我有点过界了。”

    “你确实是。”薇诺娜冷冰冰地说。

    “这件事已经让很多人不安了。我很感谢你为我保守秘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要求更多,你说过你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对吗?”

    “对。”薇诺娜心底升起燥意,“所以你来找我要一份保证?”

    “对,以及向你说明故事的起因,因为我欠你一个解释。”

    “听上去你把我想象成了一个高尚的人,几乎和邓布利多一样高尚。”薇诺娜感到自己内心的小人正叫嚣着打破某层屏障,她狡猾地说,“其实我很少为陌生人保守秘密。更多时候,我只会和人们在背后嚼舌根。我只为好朋友保守秘密。”

    “那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你的秘密太沉重了。”

    他无情地揭露:“因为我太可怜了。是吗?”

    薇诺娜安静地观察对面的少年,即使坐在高位,她依旧需要抬头才能辨认他的特征:他水洗干净的巫师袍,一如本人给人清秀干净的印象;清瘦的脸侧凸出略高的颧骨,几乎能使人联想出头颅的半幅骨骼;深深凹陷的眼窝;浅蓝色的眼瞳有一圈被烧焦的褐红;修长的脖颈无意彰显一种诡异的、半人半兽的美感。

    他玻璃状的眼球凝视着虚无:“总有好心人愿意帮我,换句话讲,我总需要依赖别人的善良。

    “我的父母出于愧疚,邓布利多出于高尚,我的朋友出于友谊。那么你呢,薇诺娜?”

    “我听到了你的嚎叫。”

    “那就是怜悯了。而我必须靠这些活下去。”卢平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薇诺娜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打碎玻璃的欲望。她跳下树干,过于尖锐地说:“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或许你可以停止把自己当作受害者。”

    他怒视着她,接着目光逐渐转向涣散。一缕美丽的阳光照向空地,他苍白的面孔暴露在明亮中,宛若一具凝固的石膏像。树叶的光斑偶尔闪烁,构成画面里唯一的活物。

    “…自从我被感染了,我的父亲总是很不安,他试图保护我,保护我免受外界的伤害…但我和他从未谈过。

    “有些时候,我总是好奇他在想什么。”

    薇诺娜灵魂的栖息之地*——脊柱中央,燃起了一团火焰,不是那种刺眼的、电光火石般的灵光,只在谈吐的唇舌间闪现,而是一种更深邃、更晦暗也更隐秘的理性之火:“这有点像我妈妈。”

    他们在禁林里几乎不再交谈了。女孩不时理顺被风吹乱的黑发,她异色的眼睛像发亮的宝石,谨慎地打量密不透风的枝叶,绿色的掩体下露出各种生物的眼睛。天色渐晚,泥土传来被烤干的温暖气息。

    莱姆斯低声建议他们返回。薇诺娜无声地跟在他身后,他们穿过荒原和拥挤的人群,喧闹成为了无意义的背景音。

    她望着他六英尺多(约1.9m)的瘦高身影,想起他接骨木般的手指。她想告诉他,她是故意越界的,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在小时候,人们总是很轻易地能和他人敞开心扉,世界几乎像一本打开的书,你以为你能认识每个人。但生活不总是这么运作的。长大后,你必须先打破他人的边界,才可能产生一点心灵上的交流。

    他一路带着她来到拉文克劳的塔楼。薇诺娜站上了两阶台阶,微微俯视他。

    “如果有冒犯到你,我很抱歉。我会保守你的秘密。”薇诺娜恢复了社交的口吻,“禁林之旅就能抵消了。莱姆斯,你真的不欠我任何东西。”

    他点点头,试图恢复那份灵活的幽默:“我听上去像个勒索惯犯。对了,顺便一提,弗利维开了个决斗俱乐部,意外地适合练习黑魔法防御术。”

    她圆滑地接话:“难以置信,院长干得不错。”

    塔楼的窗口为她打来逆向的光芒,她的形象笼罩在一片升腾的尘雾中。他们持续陷入短暂的沉默。莱姆斯用眼神描摹她五官的轮廓,像是在描摹一件冰凉的玻璃摆件。那绿和棕色的眼睛流露出一瞬的悔意。她让他想起一枝白玫瑰。

    “我想,我们是朋友了,对吧?”

    玫瑰绽放出一个饱满的笑容,像是沾满露水的清晨:“对,普通朋友。”

    ———————————————

    薇诺娜如期赴了华纳·扎比尼的约。随着校门开放,他们缓缓走向茶馆,她打起精神应付着言语的交锋。

    她太知道该如何表现自己。她激烈地讨论着魁地奇世界杯预选,显示足以与他匹敌的智慧和爱好;顺便再聊聊校园,流露出一点适当的娇憨和傻气。

    等到了帕笛芙夫人的茶馆,薇诺娜采取了进一步的行动,她试图把自己的神色放柔,定睛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不时甜甜地一笑,装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扎比尼似乎进一步增大了谈话的兴趣,正对飞天扫帚的选择大谈特谈。薇诺娜手下不停歇地搅着茶匙,一心二用地评价起他:扎比尼有一截粗壮的脖子,和希腊神一样的厚嘴唇。他讲累了,干脆把一块方糖丢进嘴里,边笑边咀嚼,现出宽阔的下颌轮廓,让人联想到一匹野性难驯的赛马。

    梅林啊,她不喜欢他,但她愿意亲吻他。

    他喝了一口茶,眉框下的长眼睛看向她。她知道该她来聊点什么了。她清楚她应该谈论一下彼此的家庭,父母的爱,童年的创伤…这样就能给欲望套上一个心动的名义。

    可她太累了,她不由得想到莱姆斯·卢平。想起那片在禁林里的寂静。她不能对每个人都来一遍这个,这简直是在出租自己的灵魂。

    薇诺娜只好枯燥地结束了谈话。扎比尼掏出银西可准备结账,她提出了各付一半的策略——这已经是拒绝的潜台词了。扎比尼绅士地耸肩,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她随即站在他对面。

    一个疯狂的念头变得触手可及,无孔不入地入侵了她的大脑。薇诺娜止不住得逞的笑意。她轻轻搂住扎比尼的宽肩,吻了下他的嘴角,只尝到了冷掉的茶叶味。

    她只好用笑容表示遗憾:“这是最后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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