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汐本想着换个话题能让这个氛围和谐一些，谁知道越换越糟。

    叶钊昭把沈清汐拉到身后，生怕沈清汐被这个男人带走一般：“先前家妹多有劳烦百里公子，我替她道谢，但毕竟西北营地关乎我大启机密，公子即非仙门子弟，又非大启皇室，不便跟随，还请公子止步于此，多谢！”

    沈清汐和洛珩都无话可说，的确，他们之前都忽略了这个问题，洛珩没有一个合适身份，根本不可能进营地。

    沈清汐本想说些什么，却被叶钊昭拉走了。洛珩站的笔直，背影略微有些薄凉，双眸暗沉，背在身后攥紧的双手泄了气，最后还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洛珩右手持一白羽，不动声色的向沈清汐体内打入，悄无声息，无人察觉。这是洛珩真身上的一片羽毛，白泽有双翼，双翼的羽毛中各有一片化神力为核心的神羽，两只神羽都可化作一件无上神力的神器，但生生拔下无异于人身抽筋剃骨之痛。

    他将这片神羽化作玄冰锁，打入沈清汐体内，玄冰锁可抵邪祟不侵，锁内还存着他的一缕元神，沈清汐有危险时，他若是不在，玄冰锁亦可保她性命。

    洛珩静静站在原地看着沈清汐远去的背影，他慢慢闭上眼，眉头骤然拧紧，苍白如纸的唇瓣慢慢抿起，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苦痛，风扬起他的乌发，突然，他脱力跪在地上，整个人破碎又凄凉。

    洛珩只觉到一阵神力突然包围住他，转瞬间，一阵金色的光芒将他带走。

    九重天司命殿，

    洛珩正坐在命格树下，紧闭的双眸微微发颤，司命正坐于他面前，运气于掌心，金色的灵光笼罩两人，只见两缕金色神力钻入洛珩体内。随后司命落手调息，待四周金光渐渐消散，洛珩才睁开眼，似乎好转不少。

    司命“噌”的一下站起了身，面上带了些愠怒，盯着树下那个不动声色的男人：“你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这是你最后的一只神羽！”

    洛珩静静的坐在树下，大片的曼珠沙华花纹在白衣上若隐若现，乌黑的发丝轻扬，黑白的极致衬托下，那幅精致的容颜流露出几分凄哀：“我做不到时时刻刻都能在她身边，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司命衣袖下双拳紧握，咯咯作响，又泄气的松开，瘫坐在洛珩旁边：“罢了，这是你的事，别把自己作死了就行。”又凭空变出一坛酒，喝了起来。

    洛珩目光幽幽的望着远方，嘴角勾出一抹凄凉的笑：“若是她能安然无恙，要我这条命做代价又有何妨。”

    司命双眸微微一沉，他知道洛珩不是随口说说，两片神羽是洛珩的半条命，他说拔便拔了，可能是这十万年对他来说太难熬了，再痛也抵不过这相思之痛吧。

    “这段时间你便在我这好好养伤，别再折腾了。”司命这话虽是说了，但他知道洛珩的脾性不可能呆得住，这一颗心可都系在外面那位身上。

    洛珩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只是安静的倚在树根处。

    司命摇了摇头，仰头喝酒，感慨道：“我都不记得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如今这样沉默温润。我记忆里的那个桀骜不羁恣意潇洒的少年天神，就如恍然隔世一般。”

    洛珩轻描淡写道：“谁又会一成不变呢……”

    夜半，西北营地，

    叶钊昭和沈清汐两人赶了一整天的路可算是回来了。其实昨夜在山洞中的时候，沈清汐就已经将整册的聚元功看了一通，如何能救陆之瑜，她已经了熟于胸，所以她一回来便火急火燎的把所有人从陆之瑜的帐中赶了出去，又给陆之瑜点了穴，此法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沈清汐伸出手，潇月现于手心之中，灵力运转，化指为兰，双手缓缓推开，此时潇月置于空中，将沈清汐体内灵力吸出几缕，沈清汐秀眉蹩起，施法的双手有些打颤。

    那淡紫色的光芒笼罩二人，沈清汐仿佛整个人都化作一个漩涡，将陆之瑜体内的污浊之气慢慢聚集到眼前。

    就在沈清汐准备将魔气引入体内时，她好似进入了一个虚无空间，这里没有任何人，只有银白色光芒笼罩天地，这股灵力，似乎是潇月。她听到了一个温雅的男音：“沈清汐。”

    沈清汐眼底划过一丝疑惑，出声询问：“你是……潇月？”

    那声男音继续响起：“不错，如今换灵大阵已到了最后一步，若是有悔，这便是最后回转的机会，倘若再走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沈清汐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她眼底的黯淡：“若是救不了他，那才是真的有悔。”

    温雅的男音再度传来，似乎带着些许失落：“值得吗？”

    沈清汐抬头对着虚无空间里潇月的声音说道：“他用命换来了无数将士的生，就算他不是我所爱之人，这样的人，又有何不值得我去救？更何况……我爱他，这便值！”话语掷地有声，久久的在这虚无空间中回荡。

    似乎是静默了许久，沈清汐再度睁开眼时，回到了换灵大阵中。

    沈清汐看向陆之瑜的眼底，染上了些许痛苦之意：“这一次，换你的小师妹来护你了……”沈清汐的泪弥漫滑落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将双眼紧闭：“啊……”随后沈清汐猛的伸开双臂，只见空中黑色魔气被沈清汐吸入体内，无数的纯澈灵力涌入陆之瑜身体里。

    蚀骨般的疼痛肆意奔走在她体内，所过之处如同冰锥刺身，疼痛的不能呼吸。直至最后一缕魔气入体，两人从空中缓缓落下，潇月“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沈清汐只觉胸口间密密麻麻的痛楚袭来，吐出一大口鲜血，眼泪抑制不住的涌出，她脸庞白的几乎没有一点血色，无助而破碎。

    可她还是强撑着身子，走到陆之瑜的床边坐下，替他解了穴，长长的睫羽上挂着几滴摇摇欲坠的珠水，晃悠悠的砸落在陆之瑜的身上，她的声音有些虚弱：“你不会有事了……”

    终究还是没撑住，瘫倒在了陆之瑜的身上。

    所谓换灵大阵，便是以上古神器为引，将自己体内纯净的灵力与对方身上的污浊之气相换，属于禁术的一种，沈清汐那晚在聚元功上所看到的，便只有此法，只是之所以被封为禁术，是因为其反噬后果极大，会慢慢反噬使用者的元神，最终元神耗尽横死，不得善终。

    大概是看到四周环绕的紫光彻底消失，在外面的几人才商量着决定进去。

    几人一进去看到的便是沈清汐半压在陆之瑜身上而陆之瑜躺在榻上，都处于昏迷的状态，这可把几人吓得够呛，叶钊昭第一个冲上去探了探沈清汐的鼻息，确保无事才松了口气。

    杨放紧接着便上前为沈清汐把脉，神情时而严肃时而放松，急的刘烨元开口问道：“三师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杨放并没有理会刘烨元，只是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小师妹的脉象不似受了伤，但在她体内好似有两股力量在做抗争，不知究竟是何物，但我能感觉到有股力量在保护她。”

    刘烨元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放松过，听了这话，更迷糊了：“什么意思啊？这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杨放向刘烨元解释道：“从脉象上来看并无大碍，只是灵力受损，先让小师妹好好休息休息吧。”

    杨放示意叶钊昭先带沈清汐回她帐内歇息，在他们安顿好沈清汐之后终于想起来塌上还有一个昏迷没醒的陆之瑜，几人才乌泱泱的上前，等着杨放给他把脉：“……倒是奇了！也不知小师妹用的是何法子，六师弟竟是痊愈了。”

    刘烨元挠着头：“既然痊愈了，六师兄怎么还没醒啊？”

    杨放松开了陆之瑜的手腕，拍了拍衣裳：“从医学角度上说，我们把这个现象统称为嗜睡。”

    帐内几人顿时无语，骂骂咧咧的都走了。害他们担心这么久，竟然是在睡觉，真是服了。

    沈清汐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她一睁眼，看到的便是陆之瑜低垂下去的脑袋，略微有些薄茧的大手紧紧的攥着她的手，似乎还在念叨些什么，但她没有听清。

    她只是动了动酸涩的肩膀，陆之瑜立马抬头，这回沈清汐仔细的看着那双眸，少年眼角泛红，他握着她手的大掌松了松，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她碰碎了一般，尽显落寞。

    他们久久的看着对方，女孩眼神清冽，纯净的不掺一丝杂质，眸子里浮现星星点点的笑意，仿若明珠生晕，繁华如星。

    沈清汐回握住陆之瑜的手，声音有些低哑：“没事了，都没事了……”

    陆之瑜紧闭着眼睛，一把揽过沈清汐的腰，像是要将女孩揉进骨子里，一颗颗豆大的泪珠顺着那张清隽的脸颊翻滚着坠落下来，身子忍不住的发抖，像是劫后余生般，轻轻的点了点头，沈清汐安抚的拍着他的背。

    陆之瑜天不怕地不怕，哪怕是在自己快死的时候也没怕过，但是这次他真的怕了，他怕他最爱的小师妹若是不在了，他该怎么办，可能会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