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夏，明明已经步入九月，南阳市依旧热的出奇。

    今天是高一开学的日子。

    “虞乔，赶紧起床，小桉都在楼下等你半天了”。乔雪清扯着大嗓门站在院中大喊。

    虞乔顶着鸡窝头，眼底青黑，看得出来昨晚又熬夜了。

    乔雪清一边帮她装早餐一边数落，“天天熬夜，你把你那身体就别当一回事”。

    虞乔打着哈欠，无视母亲的唠叨，向院外看去。

    江盛桉的背对着她，宽松的白色衬衫被风吹的鼓起，柔顺的黑色短发，一只脚搭在自行车的脚踏上，低着头在看着什么。

    虞乔顺手拿过桌上的酸奶，双肩包被她背成单肩包，用她的话来说，这*叫潇洒。

    “如果你下次在这么晚，那这三公里的路你就自己走去”江盛桉抬起头，嗓音淡淡的。

    虞乔无视他的话，侧坐上自行车的后座，“再不出发，就真要迟到了”。

    或许早已习惯她这般，江盛桉没有说话，他伸出手拿下虞乔的书包放在车篮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像一幅画。

    三公里的路说远也不远，唯一的难处就是有一段上坡的路。

    虞乔自觉地在岔路口跳下车，对上江盛桉疑惑的目光，她努努嘴，“载我上去不累死你阿”。

    她随手拿过车篮里的书包连带着江盛桉的，在他还没说话之前拔腿就跑。

    虞乔的父亲是警察，以至于从小她便被要求体力训练，这些于她而言小意思。

    等虞乔跑到学校，堪堪碰上江盛桉，南阳一中的大门很是气派，江盛桉接过自己的书包，他低头去看，虞乔的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

    正当他准备掏纸巾，胳膊被人一拽，虞乔拉着他小跑到校园的公告栏处，哪里已经挤满了人。

    “你个子高，快看看，咱两在哪个班”虞乔努力的踮着脚还不忘用手肘去碰身边的人。

    没等江盛桉说话，一道声音从人群处传来，“江哥，阿乔咱们再三班”。

    说话的人挤过人群，身上的衣服因为拥挤变得皱巴巴的，是何嘉行，他们的死党。

    “又一个班，这什么运气阿”虞乔顺势将胳膊搭在何嘉行的肩膀，由于身高的差距，少年微微弯了弯腰。

    江盛桉的眼睛瞥到了这一动作，他抿抿嘴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揪过虞乔的衣领把她从何嘉行身边拽走。

    “别叙旧了，快迟到了”。

    高一三班，是南阳一中的尖子班，以虞乔的成绩能考到这里纯靠江盛桉的帮扶。

    教室里已经几乎坐满了人，江盛桉的出现引起了班里不小的轰动。

    “他就是江盛桉吧，那个中考状元”

    “长得好帅，学习还好，这种我高低暗恋三年”

    “他旁边那个就是何嘉行吧，听说不仅学习好打架还很猛”

    “果然，帅哥只和帅哥玩”

    议论声此起彼伏，虞乔大抵已经习惯了这样，她和江盛桉相识多年，称的上是青梅竹马，江盛桉这人从小就好看，上初中时，虞乔靠卖他的照片赚了一笔不小的收入，只是后来，那笔钱被江盛桉拿走了。

    至于何嘉行是他们初二那年认识的，他是转校生，刚来时因为太拽，经常被针对，三人的友情是在何嘉行第数不清多少次被围殴时开始的，那时的虞乔学了些散打，带着江盛桉赶走了那些人，从那以后一向嚣张跋扈的何嘉行就成了两人甩也甩不掉的跟班，久而久之，也便熟络了。

    虞乔眼疾手快坐到靠窗的地方，江盛桉默默的挤掉要坐在虞乔身边的何嘉行，脸上平静的看不到一丝表情。

    虞乔撑着头看窗外，高大的梧桐树上落了几只鸟，叽叽喳喳的凑在一起，坐在虞乔前方的女生转过头，礼貌的伸手。

    “你好，我叫叶乐薇，认识一下”。

    她的声音出奇的甜美，高马尾扎在脑后，脸庞白净，眼睛很大。

    虞乔一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她换上自认为亲和的笑容，“你好，虞乔，虞美人的虞，乔家大院的乔”。

    叶乐薇眨眨眼睛，又看向一旁的江盛桉。

    “你是江盛桉吧，我知道你，今年奥数竞赛的第一名”。

    江盛桉点点头，他只是淡淡的看了眼面前的人，就低下头继续看手机去了。

    气氛有些尴尬，虞乔适时的出声打破，“他不爱说话，你别在意，你是哪个初中的阿”。

    虞乔会找话题，很快就和叶乐微聊的欢快，何嘉行转过身声音极小“阿乔这社交能力，不去当外交官可惜了”。

    江盛桉难得的掀掀眼皮，“她话多，有个人陪着倒也挺好”。

    话音刚落，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噔噔声由远及近。

    走进来的女人穿着职业装，手中抱着一沓资料，看面相是个严厉的中年女人。

    “我是你们这学期的班主任，我叫翟晓，同时也是你们的数学老师”。

    她扶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犀利的眼睛扫过台下，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声音瞬间消失，教室安静的能听见呼吸声。

    “你们都是考进三班的优秀生，我长话短说，踏入高中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高考，我手上的是你们每个人的中考成绩”。

    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成绩单扔进垃圾桶，台下的学生面面相觑，搞不懂这一出是何意思。

    “从今天开始，你们过往的一切都归零，我不管你曾经再哪个学校多厉害，在这里只会有比你们更厉害的，明天开始，提前20分钟早读，我会比你们提前到，谁迟到当天的课文抄三遍”。

    听到这，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何嘉行慢慢向后靠，声音压得极低，“这气场太强了，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江盛桉收起手机刚想说什么，翟晓的眼睛扫过来，她打量着何嘉行的方向，“我讲话时，希望你们保持沉默，有什么异议结束后再说，我们互相尊重”。

    何嘉兴坐直了身子，没敢再说下去。

    等翟晓讲完要求，她摘下眼睛，“有什么异议，现在可以提出来”。

    一秒，两秒，三秒......没有人说话，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翟晓重新带上眼镜，“没有就自习”。

    等她离开，众人才纷纷松了一口气，何嘉行趴在桌子上，“我刚差点都呼吸不过来了”。

    虞乔赞同的点头，“太可怕了”。

    何嘉行凑过来，“有没有感觉到她身上生人勿近的冰冷气质，三尺之内劝退接近她的人”。

    没等虞乔说什么，江盛桉就插了一嘴，他的手撑在脸颊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书本，“门口有主任”。

    只是一句提醒，却听起来格外寒凉。

    何嘉行的目光转向门外，果然，碰上一双含着愤怒的眼神，他讪笑着低下头。

    虞乔不自然的摸摸鼻子，她用余光看向外面等待人影消失才微微挪动板凳凑近江盛桉，“我妈今晚叫你来我家吃饭，你可别忘了”。

    江盛桉写字的手一抖，铅笔芯就断了，虞乔好笑的看着他的反应，这么些年，乔雪清的饭永远都是好看又难吃。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虞乔趴在桌上睡觉，阳光晒得她侧脸发红，从操场打球回来的江盛桉默默的走到窗边，窗帘被拉上，虞乔熟睡的脸上露出舒服的表情。

    一中的高一是有晚自习的，虞乔一向是个坐不住的，身边的人都在低头看书，哗啦的翻书声听的她心烦，墙上的闹钟一分一秒在此刻过的极慢。

    她一会趴在桌子上一会又唉声叹气，江盛桉整理完最后一张笔记，微微侧过头，身边的女孩头正埋在书包中翻着什么，捯饬了半天，虞乔从里面翻出一盒针线盒。

    江盛桉的眼皮跳了跳，虞乔的包里永远都装着一些他意想不到的东西，虞乔的脸上浮起笑容，感受到身边的视线。

    “新发的桌布太单调了，我缝点东西”她说着就开始穿线。

    虞乔打小就喜欢干一些缝缝补补的事情，家里许多地方都有她留下的作品，有时候连带着江盛桉的衣服。

    她低着头，比比划划，神色认真。

    江盛桉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扔下一句，“注意安全，别把自己扎伤了”。这句话他都记不清说了多少遍。

    说罢，伸手抽过虞乔桌上的笔记本，崭新的像书店里摆放的新品，他认命的拿着笔替她誊抄笔记。

    天色暗了下来，虞乔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她侧过头看见了认真的江盛桉，于是偷偷的把凳子挪的离远了些。

    侧过身子，尽量避开江盛桉的视线。

    放学的铃声是虞乔今天听的最好听的声音，夜晚的风吹的人舒服极了，虞乔坐在江盛桉的后座，少年的衬衫被风吹起，衣服上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钻入虞乔的呼吸里慢慢交融。

    乔雪清做的饭热了又热，她站在院门口不时的向外张望，她已经迫不及待的展示自己的新菜品了。

    昏暗的路灯下，骑着单车的身影出现，虞乔抓着他的衣摆，“记得来我家吃饭哈”。

    餐桌上的菜热气腾腾，虞乔换了身家居服，她背脊挺的笔直，对面做的江盛桉表情微微扭曲，乔雪清介绍着自己的新菜品。

    是她研究了一下午的，菠萝炖牛肉。

    金黄色的菠萝和牛肉搭配在一起，在乔雪清这样注重摆盘的“厨师”手中莫名的好看。

    虞乔和江盛桉的视线再空中交汇 ，有种说不上来的绝望和复杂。

    乔雪清喜滋滋的督促他们快点尝尝。

    江盛桉咽咽口水，颤抖着伸出手，虞乔盯着她眼里流露一些心疼。

    食物入口后的几秒，江盛桉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太难看，对上乔雪清期待的眼神，他扯出一抹苦笑，“乔阿姨，做的真好”。

    “那多吃点，来，乔乔，你也吃”乔雪清得到了夸奖，手中夹菜的速度更快了。

    院中传来知了的叫声，一轮明月挂在天边，院中的核桃树长得茂盛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谱写出一副夏夜的画。

    虞乔送江盛桉出门，她站在他身边，“要不要去外面找点吃的安慰一下你受伤的心灵”。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

    江盛桉当然懂她的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把手插在裤子两侧的口袋里，“走吧，带你去吃炒米粉”。

    夜晚的路边摊是难得的美味，加班后的工作族占领了几乎一半的阵地，最里面的炒米粉是出了名的好吃，摊主是个中年男人，长相和蔼有个上小学的儿子，周遭的人都叫他柳叔。

    他再这里摆摊卖了三年，虞乔和江盛桉也吃了三年。

    “又来啦，小江，还是老样子”？柳叔热情的招呼着，他的儿子似乎是刚写完作业，还穿着校服小跑到虞乔的身边，“阿乔姐姐，我今天学会了新的魔术，我表演给你看”。

    江盛桉去摸他的头，“光给阿乔姐姐看不给我看阿”。

    小孩调皮的向他吐舌头，柳叔的米粉端上来，他粗糙的手再满是油污的围裙上擦擦，表情有些不自然。

    “那个，小江阿，叔想让你帮个忙”。他的腰有些弯，饱经岁月发脸上露出憨厚的笑，“我儿子不是上六年级了么，叔想让你帮他补补课，我这没上过学，也搞不懂那些”。

    没等江盛桉回答，他又补充，“你要是不方便就不麻烦......”

    “行，柳叔，不麻烦，以后周六我给补课”江盛桉出声打断。

    柳叔的眼睛里满是感激，他老实了一辈子，推搡着，以后来吃米粉不让他们付钱。

    江盛桉送虞乔到门口，他转身准备离开又像是想到什么，又退回来，“不想抄课文，明天就早点起”。

    虞乔这晚又失眠了，她坐在书桌边，日记本的扉页处画着小人，这是虞乔眼里的江盛桉，凌晨的夜晚还是有些发冷，她忽然就想到离开米粉摊，柳叔推搡着不要钱，江盛桉便趁着他不注意拍下付款码。

    深夜宁静的只有虞乔下笔写字的沙沙声，她只开了一盏小台灯，有风从窗户吹进来，她起身去关窗，意外发现隔壁的江声桉房间的灯还亮着。

    “又熬夜学习”她自言自语的嘟囔着，“让我不要熬夜，自己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