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识

    一夜小雨淅淅沥沥,直至天明尚且停歇,微微晨雾笼罩着天地,为雨后空气中的青草香又附上朦朦胧胧的湿润。马车的车轮碾过大道,路旁嫩竹上的雨水悄然滴落。

    马车中是宋安悠和夏剪冰。

    宋安悠今日穿了一件月白的襦裙,裙摆精心绣着翩飞蝴蝶,配着鹅黄的绒边小袄,碧绿发带从双髻间隐出,长长的垂至腰际。

    白瓷般的小脸上一对水盈盈的杏眼,犹如这夜雨出停后水气中绽放的春花,青春美丽,让人忍不住摘一朵别在鬓边。

    此刻她正枕在夏剪冰的腿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昨日赵姨娘送的香囊,越瞧便越觉精妙无双。

    上方的夏剪冰也有些百无聊赖,她今日仍是一套宫缎素雪绢裙,外系绣着白梅的素绒披风,衬着她清冷如雪的容颜,犹如九天云外的天宫仙女,此时这位仙女正捻起宋安悠的一簇头发,无聊地扎着小辫。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进着,未多时,宋安悠突然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夏姐姐,你说他会来吗?”

    夏剪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位世子。

    昨日她便奇怪,悠悠对那位世子,未免太上心了些,不过认识两日罢了,昨日一再邀请,今日却还担忧他不会来,实在蹊跷。

    那世子容貌出众,气质也是谦谦如玉,确实让人见之难忘。

    莫非悠悠,真的春心萌动了?

    “他既答应了你,定是会来的。”

    夏剪冰平淡地回应着。

    “对吧,我也这样觉得,肯定会来的。”

    夏剪冰隐在袖下的手紧了紧,试探着开口:

    “你和那位世子,是朋友?”

    宋安悠摇了摇头。

    “我和他哪算得什么朋友,人家都懒得搭理我。”

    想到这几日凌云谏的冷淡态度,宋安悠就顿感头大,他像是一阵清风,乍看让人觉得心情愉悦,实际最是捉摸不透。

    “那为何,你还如此在意他来不来?”

    宋安悠把玩香囊的手停了下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将这几日发生的事讲与夏姐姐听。

    她本也是不打算讲的,她虽在夏姐姐面前坚定说过她必要找出当年真相,可她也知道,夏姐姐害怕自己被仇恨禁锢人生,更怕自己真查出什么势力惹来祸事,因而常忧心忡忡,所以有关于查案的事她一向对夏姐姐能避则避,更不会有意提起。

    没想到此刻露了马脚。

    她还是想搪塞过去,便不动神色地解释着。

    “我觉得世子才华横溢令人欣赏,而且夏姐姐你知道吗,他不过弱冠之年,竟已经高中解元了。再加上,我见他初来京都,人生地不熟的,我多为他介绍一点京都的生活,也让他不至于这么局促不是?”

    “好啦,夏姐姐,我也只是好心帮帮忙,没什么别的原因。”

    这本是她对暗自调查的心虚解释,落在夏剪冰的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用意。

    她果然有些喜欢那世子。

    路上的马车渐渐多了起来,皆是赴约东湖的公子小姐,不远处,一汪湖泊犹如明镜嵌在碧绿丛林之中,湖面水光盈盈,株株水性杨花浮在湖上,点缀着如镜东湖。林间雾气如轻纱笼在湖上,驻足者只感身在欲界仙都。

    宋安悠与夏剪冰走下马车时,周围便传来阵阵惊叹。

    一大半源于夏剪冰。

    她的容貌名动京都,被誉为圣山雪莲,并且常年蝉联京都百花齐放榜榜首。

    这是宋安悠无意中得知的,百花齐放榜是京都评选美丽女子的一个娱乐榜,她不知这榜从何由起,但夸夏姐姐漂亮,她就开心,连着脸上的神情也骄傲了三分。

    夏剪冰对此倒是习以为常了,她正在暗暗思索着宋安悠对那世子有多少真情。

    “快看,那是谁?好大的气派!”

    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宋安悠和一众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到那官道上奔腾而来的马车。

    待看清时,众人心中全都是止不住的讶异。

    仍是朱红的车身,四角垂挂着珠帘玉穗,窗间以华贵的青灰色绸缎隔开。车轮以黄金镶嵌,几日不见,那马车前方的帷幔已被撤下,新添了扇梨花木小门,雕着精致的海棠花花纹,花蕊间嵌着东珠,阳光透下,东珠泛着淡淡光泽,光彩夺目,倒与这东湖不相上下。

    马车上的仆从穿着得体,跳下马车,便朝着车厢内行了一礼。

    “少爷,东湖到了。”

    梨花小门被骤然拉开,一位少年郎从中钻出,跃至地面。

    待众人看清他的穿着,心中又是一阵呼啸。

    这位少年身着的月白色的束袖劲装,是由寸锦寸金的云锦织成,上用金线绣着大片折枝牡丹,脚踩祥云暗纹的玄色靴子,圆润海螺珍珠点缀其上。腰间束着玉带,旁挂着一块腰牌,纯金打造,仅一“谢”字在上,霸气十足。牌下一颗千金难求淡水珍珠低调挂着,其下泻着长长流苏。

    这人把京都郊外一栋宅子穿在身上?

    相比之下,他的脸就没有那般“华丽堂皇”了,扎着高高的马尾,清逸的少年面孔洋溢着青春的色彩,眼神清澈,笑起时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来此的都是京都的名门贵族,豪门世家,可没有谁有他这样的做派,一时间不由得僵住。

    少年环顾四周,似乎对自己搞出的动静十分满意,一句不言,便在一众仆从的簇拥下进入了踏青游会的内部。

    待他走开,众人才开始大声猜测着他是哪家的公子,人声鼎沸间,只有宋安悠一脸黑线。

    她本就存有疑惑,今日见到那少年的脸,才彻底的知道了。

    那日赶往河道时遇到的散财童子和今日这位身穿宅子的少年就是同一个人,是她儿时最忠实的跟班-----“谢策行”。

    十年前那场劫船案前,整个万朝的海贸事务皆由宋家掌管,这位谢策行的爹,就是当时宋安悠的爹苏湛最得力的助手。

    苏湛本是一介文官,因为爱慕宋家当时的嫡女宋清霜,接受了宋清霜父母提出的入赘要求,从此辞去了文官职务,与宋清霜一起专心打理宋家的海贸事务。

    谢策行的爹谢义忠原是苏湛府上的幕僚。

    苏湛辞任后,他也随着苏湛入了宋家,偶然一次交谈,苏湛发现他算术极佳,便将他提拔出来重用,为宋家清算部分账目。

    后来谢义忠因为结婚生子,就搬出去重新建了府,仍是为宋家做事,两家人同气连枝,宋安悠和谢策行更是臭味相投。

    两人皆是玩心甚重,在学堂里常闹得鸡飞狗跳,偏这谢策行又对宋安悠极其忠诚,叫他往东绝不往西,叫他偷狗绝不摸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谢策行害怕他爹,两人做了坏事,宋安悠可以咬紧牙关不承认,这谢策行受他爹一瞪,就忍不住缴械投降了。

    这也常连累宋安悠受到责罚,因而宋安悠还送了他一个诨号,“烂板凳”------靠不住。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1直到宋安悠七岁那年父母出事后。先帝为求稳妥,将谢家派往南方专管南边的海贸,两家从此各居一处。

    宋安悠与谢策行,也有十年未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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