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不会那么的平静。

    有一天收她家院子的那个混混头的弟弟，就是那个调戏过她的小脸男人，带着几个人来她洗碗的那一家饭店吃饭，还带了一个大肚子的女人，看着已经怀孕有几个月了。

    小脸男人看到康芷从厨房里出来时，赶紧往里缩了缩，摸摸自己的脖子，上次被康芷用尖木头抵着的疼还是记忆犹新。

    康芷看了他们那一桌一眼，拿着菜到外面洗，今天洗菜的杂工不在，她就多干一点。

    康芷放下还没摘完的菜赶紧跑进去，却只听见那个面目狰狞的小脸男人对旁边的混混说，“别管她，让她自生自灭——哼，想怀了老子的孩子要挟老子，没门！”

    康芷看到他们桌上，孕妇跟前的饭碗里有怀孕的人不能吃的马齿苋——她上大专时学到的，身子弱的孕妇吃了会流产。而其他人的碗里都没有，一看就是故意只做给她吃的。

    “你们这样闹出人命怎么办？”康芷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看热闹的恶心模样，背后的小老板和小老板媳妇也都站在门帘儿边上不敢管，她只好自己试着去扶倒在地上的女人。

    “不许救她，让她流——”小脸男人叫人把碍事的康芷拉开。

    “她吃了这个就要晕倒，身体素质一定不行，一尸两命你们所有人都承担不起！”康芷朝他喊。

    小脸男人笑道，“笑话，这女人的老子把她卖到我哥手里，她连自己的命都不是自己的，就算死了，一收尸哪有人会管？——怪她自己犯贱要爬上小爷的床。”

    “孙福，你个杀千刀的，我背着你哥和你——你居然还这么对我——”女人在地上疼得打滚，两股间血流不止，孩子大概已经保不住了。

    “有本事你就去告诉我哥，你看我哥是保你这个野女人还是保自己亲弟弟——啊！”男人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康芷挣开了旁边的混混，给了叫孙福的小脸男人一耳光。

    “呸！你也配叫人？”康芷听他说话气红了眼，实则为女人不平，女人看着那么柔弱一个人，一看就是被这坏厮诱骗还怀了孩子，如今竟然被他这样坑害。

    “你敢打我？”孙福就要上赶着踹康芷，康芷一躲开，他就扑了个空，撞到了对面的墙上，

    “哎呦喂——”

    康芷没管他，只管去扶还在地上流着血的女人，扶她起来以后朝小老板叫，“赶紧打120啊！出了事情谁负责啊？到时候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小老板和媳妇如梦初醒似的赶紧去拿话筒，另一个过来帮康芷照顾女人。

    孙福要上来抢女人，康芷就拿着一根生锈的金属铁管对着他，一脸鄙视和厌恶，看得孙福恹恹地坐回了地上。

    等救护车来了，“你这是故意谋杀，我会报警。”康芷正眼都不想看他，“你等着付出代价吧。”

    她跟着医生上了车，“做人要讲良心，那可是你的孩子啊，你就不怕遭报应？”

    “遭报应？”孙福一脸无所畏惧的样子，“小妹妹，你还太年轻了，等以后你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才不是遭报应——光是活着就够你受的了。”

    “我只是比你早明白这个道理罢了——我还怕什么？”孙福哼着小曲儿，把随身的钱包往肩上一挂，身后跟着几个混混一起走了。

    康芷透着救护车的玻璃窗看着他们那扬长而去的样子，听着女人的□□声，把目光转向前方，不再看那群人。

    康芷站在病房外，女人的孩子流产了，她一个人正窝在病房里哭。

    康芷拿着医院走廊里的公用电话，想拨110报警，但是她刚才试着在女人平静一点的时候问她一些细节，女人却什么孙福犯罪的细节都不肯说。

    “我十五岁就跟了孙福他哥孙杰。”女人唯一肯说话的时候就是在描述这些，“我爸欠了巨额的赌债，我妈就给我下药，把我送到孙杰的床上。”

    “孙福说他喜欢我，要带我走，从他哥手里拿到一定的钱。我信他了。”

    “我帮他做假帐，偷孙杰的账本，被孙杰发现了，罚我在浴缸里跪了三天。”

    “我昏倒以后佣人阿姨说看我这症状像是怀孕了，我才想起来两个月没来月经了。”

    “我知道是孙福的，和他说他不信，还说是我和外面人的野种，别想赖到他们老孙家头上。”

    “我吓他我说你要是不承认我就把我们俩的事儿告诉他哥，大不了鱼死网破。”

    “他就开始服软，对我变得好起来，净会说甜言蜜语，没想到杀心起在今天！”

    “他说的没错，我就是贱命，我就是犯贱，我这种被抛弃的人就不该活着——我死了算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他？”康芷悲哀地看着她，女人刚才让保姆送过来的医保卡，她名字很好听，叫夏蕊凝。

    女人不说话，自己躲在枕头里哭。“他都这样对你和你的孩子，你还要这样维护他吗？”

    康芷叹了一口气，其实夏蕊凝可以不承认这是孙福的孩子，就当作这是孙杰的孩子，反倒能拿到更多好处也说不定。

    但是为什么她没有这么做呢，还要相信孙福夹给她自己却不吃的马齿苋是为她好，而自己舍不得吃。

    真是傻透了。

    康芷想了想，让她自己一个人再静一静，她出了病房门，还是决定报警。

    “喂？您好，我要报个案——”

    即使报案也没用，能帮就帮吧。

    过了几天，听说孙福被叫去审讯，不过也是例行公事，审一审就是证据不足被放了。

    她和父亲住的地下室最近被孙福那伙人盯上了，看来他是想打算报复。但她除了在去上班后给门多上了一把锁，还是会去医院照顾一下夏蕊凝，她真的太可怜了，没有一个人能管她，她身子还虚着。孙杰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把伺候夏蕊凝的保姆都给辞退了，扬言要弄死这个狐媚货。

    她知道自己可能是多管闲事，但是她真的做不到放着一个活生生还刚失去孩子的性命不管。

    谅他们也不敢真的闹出人命官司。

    不过听说孙杰倒是想见一见康芷，他一向欣赏这种勇敢有血性的女人。

    一次康芷晚上刚回到家，就被孙杰的人堵在门口，她知道来人是谁，“让我把我爸的药放进家里，我自己会走。”

    她跟着那群人坐车来到孙杰的地盘，孙杰看着她笑道，“这么年轻？”

    她不说话。

    “我已经教训小福那小子了，那贱人的事情我也可以不追究。不过——”孙杰看着康芷，“要不你跟着我做事？你爸的医药费我可以帮你垫付。”说着摸了摸康芷的下巴。

    哼，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

    没等康芷说话，孙杰倒是从盯着她色迷迷的眼神转而变得疑惑，“等等——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康芷看着他能玩出什么恶心人的花样。

    孙杰看着她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不可能！”他大喝一声，看着像往后倒去，腿软的样子。

    康芷不明白他从自己脸上看到了什么，只知道他怔怔地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飞快地跑进里屋颤颤巍巍地给一个人打起了电话。孙杰手下都不知道头这是怎么了，不是要见这个女人吗？他们搞不懂怎么回事，就也松开康芷，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没事的话，要不我先走了？”康芷环顾一下四周，看没人敢动她，欺软怕硬的纸老虎，地头蛇，大概就是说这样的人吧。

    她自己一个人泰然自若地朝大门走去，回了家，孙福的确不怎么敢来找她麻烦了，她可以把多余的那把锁卸下来了。

    她不知道的是，孙杰在她走了之后大声冲手下喊，“谁让你们放她走的？！”

    接下来的日子着实难过起来，孙杰自从见过她之后就开始四处搜刮她工作的地方，每次都被她想办法逃脱。

    渐渐的，工作总是完不成；更过分的是，像受了孙杰的唆使一样，快递行，小广告组织都不要她了。

    她只剩下饭店这一个有经济来源的地方，越发地穷困。

    一天小老板的媳妇看她一个人在洗碗，就把她拎起来，心虚地看着她，“康芷啊，那个，要不你换一家店做事吧。”

    康芷看她的样子就明白了，“你们也不用被吓成这样，他们能怎么样？不过你是不是也一直怕我勾引小老板？”她半开了句玩笑。

    其实小老板媳妇自从发生了上次那种事之后就一直心有余悸，把那些女工都请辞了之后留下个康芷也一直不放心，何况这次孙杰的人又老是来找他们麻烦。

    “好吧，我走，我走行了吧。”康芷脱下袖套往钢盆里一甩，就要往外走，反正今周的工钱这周一就结清了。

    小老板媳妇叫住了她，“哎——我还是得提醒你，孙杰那帮人这么逼你就范，要抓你。听说他们已经放出话来了，上次不是有个和你一起给我们家送外卖的小伙子吗？听说他们知道你可能有个相好的，已经准备去找他麻烦了，还有你那个身体不行的爸也得小心啊，哎······”

    没等她说完，康芷走就跑得没影了。

    “哎——小康，以后常来吃饭啊······”

    黄满益，黄满益，黄满益。

    你千万不能因为我出事情。

    千万不能。

    千万不能。

    她迎着风飞快地跑，这段时间这么多事，她都没想着去找他倾诉，因为她知道一靠近他的怀里，一闻到他的气息，她就会忍不住变得脆弱起来。

    她到黄满益家楼下敲门，没有人，她去街上所有的机械铺都找了一遍，他们说从来都没见过这么一个人。

    她去她以前干过的快递行，小广告组织去问了一遍，他以前跟着她来过这些地方，经常来，原来他们在一起了那么久。

    他们说没有，你没来之后他就没来过。

    她去那个广场上找，一个他留下的烟头都没有。

    她狂跑，跑不动了，停下来，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

    她头开始痛起来，很晕很晕。

    天啊，不要这个时候晕。

    他不能出事，她不要他出事。

    她怎么受苦都可以，她不要他出事。

    她忍着要裂开的痛感，又开始跑起来，晃动已经要痛得不行了的脑袋。

    今天就是痛死也得找着他。

    不知是受谁的指引，她跑到了一家医院的门口，是那家夏蕊凝呆着的医院，住院费现在都是她来给。

    她跑到一楼楼梯口，白色楼梯旋转而上，一双熟悉的黑色运动鞋停在她眼前，她还没看清大脑就不允许她看清，她倒在那个人面前，倒在他怀里。

    一股熟悉的烟草味伴着陈腐味，实则不好闻，但是，现在对她来说是最好闻的。

    她晕了过去。

    “叮铃铃——”康芷被电话铃声吵醒，她在家里，响起的是座机，家里没有一个人。

    父亲呢？刚才那个人一定是黄满益，她确定。

    他怎么会在那里？夏蕊凝也住在那里，这两件事是巧合还是······

    不给她时间多想，她拿起话筒，“您好？”

    “您好，是康芷小姐对吗？”来电的女声一口粤普。

    “我是康芷，有什么事吗？”她觉得头还是有余痛，晕晕乎乎的。

    “您好，这里是广州泓瑞制药有限公司。”泓瑞制药？她在脑子里搜索记忆，因为头还有点痛，所以回想的慢一些。

    哦，想起来了，那间病房，那个小女孩，那个粉红色的兔子娃娃。

    “您上次有一天晚上联系过我们，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我们公司的一个中层职位空缺，正缺人填补上。我是受江经理委托，来问您愿不愿意到我们公司工作，想请您来面个试。”

    她想起来了，几年前找工作的时候她是想起来过那张小女孩爸爸给的名片，当时试着打了一下那个电话，结果提示音显示占线太忙打不通，直接给转到了总部主机上，她当时问他们在成都有分店吗，她进去做个小店员就行，对方表示很遗憾，于是便作罢了。

    没想到三年过去了，小女孩的爸爸，就是电话女声口中的“江经理”，还能记得她。

    当时他问她有没有工作的需要，她只是笑了笑，但是没想到世事无常，成都她现在算是待不下去了。

    “我现在可能，真的有这个需要——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没问题，随时欢迎您加入我们。”

    她把电话挂了。

    她没有马上答应是因为想起了一个人。

    黄满益。

    刚才那个人一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