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残阳欲烬,暮色渐晚,落日余晖透过茶楼花窗留下斑驳光影,光斑跃动在来往茶客的面容上,迷离而绚烂。

    郁千澜带着青竹走过这一片灿烂光影,接着就近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各开了一间房。

    一进自己的屋子,青竹立刻关门关窗,然后从衣袋里翻出了之前收到的密信。

    “沿途洒下随信送来的药粉,做事要隐蔽,别被发现了,更不要忘记你到底是谁的人,你爹娘都还在家等你回去,只要你听令行事,保你一家日后荣华富贵。”

    这是一位大人教她做的,自己的父母都还在对方手上,这让青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照着密信上说的行事。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真的会把追兵再次引来,殿下她会不会有危险,但是她真的没办法了。

    “咚咚咚!”

    房门骤然被敲响,青竹吓了一大跳,差点蹦起来,她连忙藏好信,然后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似乎是店里的跑堂:“客人,给您送点心来的。”

    “可是我没要点心啊……”

    青竹惶惑着接下,跑堂趁机捏了捏她的手,把一小管封好的密信飞速扔进她的衣袖,然后若无其事地笑着退下了。

    青竹有几分惊恐,那些人这么快就跟上来了吗?连客栈居然都被安排了人手。

    她赶紧关上门,手颤抖着抽出了管内的纸条:想办法让郁千澜晚上不出门留在客栈,附上迷香半截,必要时可点燃。

    完成这个任务后她应该就能见到爹娘了吧,那位大人和她说过不会杀殿下,会对殿下好的。

    应该没事的,不会有事的,青竹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总算稍微安慰了过快的心跳。

    ————

    晚膳之后,她便揣着那一小截线香敲开了郁千澜的门。

    “殿下,我能来找你这待会儿吗?我一个人有点怕。”青竹因为紧张,嗓音略微发颤。

    郁千澜皱了皱眉,把人放了进来。

    “不是说过以后在外不要叫我殿下了吗?算了,想聊什么?”眉眼妖异的少女搁下手头研究的人族地界图册,转身看向自己这个小侍女,总感觉有些奇怪。

    “你今晚是怎么了?若是……”话还没问完,她先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让人昏昏沉沉的,很快她就意识到,这是迷香!

    “什么味道?”郁千澜唰地站起来,准备去开窗。

    旁边的青竹却给直接吓得瘫坐在地,嘴里念念有词:“是我对不起殿下,我错了殿下,但我没办法,我……呜呜呜”最后竟是还带了点哭腔。

    看着地上的青竹,电光火石间,郁千澜顿时想通了,青竹恐怕成了不知道哪一方的内应,如今这个客栈估计也不安全了。

    少女正欲走,窗外两道妖族的气息却格外嚣张地彰显起存在感,现在怕是来不及跑了,郁千澜干脆转过身对着窗户道:

    “夜半来访,不知二位有何指教?”

    窗外二人对视一眼,也不再隐藏,正明光大地破开窗户,翻进了里屋。一时间屋里的迷香味道也被风吹散了。

    “岂敢指教殿下,我家王上诚邀殿下回妖域一并商议振兴妖族的大计,无意伤害殿下。”为首那人带着玄甲面罩,嗓音也用了术法遮掩。

    郁千澜一时间回忆不起自己是否见过对方,但这并不重要,四大妖王里贯喜与人虚与委蛇的只有那一位——她父亲早年认下的义子,四大妖王中唯一与妖尊同姓者。

    “郁无欢倒是好手段,连我身边的侍女都收买了?”郁千澜毫不在意地直呼其名讳,要知道,身为一方妖王的郁无欢出身低微,将尊号看得比什么都重。

    那两人见被点破阵营,倒也不多惊慌。

    “殿下果真聪颖过人,只不过有一点错了,您那小侍女最开始便是我们安排到您身边的,又何来收买一说呢?”蒙面人笑了笑,仿佛是在嘲讽郁千澜的天真。

    青竹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脸色已然煞白,她扑通一声跪下,想看却又不敢看郁千澜,“殿下,我不是……”

    她想说我一直拿您当主子,我其实是真心的,我也不想背叛您的,我是被威胁的,但面临今晚几人对峙时这血淋淋的事实,她却是辩无可辩,再多的言语也只显得苍白无力。

    只要做出选择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当初选择背叛的时候她就该预料到如今惨烈的结局,

    青竹跪在原地,头深深垂下,像一尊无悲无喜的石像。

    郁千澜早已没工夫去管她,暗自思索起逃脱之法。

    和郁无欢人前笑模样,背地使阴招的个性一样,这两个蒙面人同样是嘴上不吝于抬举两句,倘若你不答应,背地里恐怕什么下作手段都预备着了,今日若想脱身,怕是要好一番伤筋动骨。

    不过青竹原来一直是安插在她身边的棋子,只怪她眼拙瞧不出,也不知道是对方演技太好还是七年朝夕相处间真的为她摇摆过。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无论原因为何,结果是青竹仍然选择了背叛,在她即将出逃成功时给予她这个曾经的主子致命一击,不过或许对方都没认过她这个主子。

    当年以为的意外相助其实是对方苦心安排的桥段,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人自作多情,以为救下一个孩子的命,还自以为是地把人留下,给人治伤,到头来不过是给自己养了头白眼狼。

    银发少女垂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再抬头时,却是满面肃杀之意。

    两个蒙面人看她周身气势一变,顿时警惕,却已经迟了,郁千澜抬手打出两张符篆,瞬间房内烟雾弥散,郁千澜趁机翻窗而出,几个呼吸间便闪现到街角。

    那两名蒙面人修为自然也不容小觑,双双如同暗影潜行,飞快赶了上去,二人一同出手,两道浑厚妖气迅速向郁千澜扑去。

    少女硬生生接下两招,顿时心脉震荡,她强忍着血气翻涌的不适,祭出法器,咬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抹在锋刃上,三尺青锋顿时绽放出耀眼华光。

    一剑挥出,剑光乍现,对面二人皆祭出法器抵挡,只可惜郁千澜这把剑虽是大能佩剑幻影所化,却也能使出原剑威力的三成。

    剑气嗡鸣间,蒙面人的法器应声而碎,二人也受了不小的伤,口吐鲜血。

    这两人索性把面具摘了,露出了真实面容,郁千澜这才发现他们是常伴郁无欢左右的两个护法,今日郁千澜把他们逼到如此境界,他们已经对她产生了杀心。

    “王上说过谈不拢的话也可以不留活口,对吧?”阴恻恻的声音不怀好意地说道。

    两名护法对视一眼,瞬间身姿如鬼魅般缠了上来,郁千澜一时招架不住,腰腹上挨了重重一击。

    郁千澜不由得闷哼一声,却不敢有半分懈怠,她连忙打出仅剩的增速符篆全力奔逃,临渊城中有御剑禁令,特设法阵防止修士在城内御剑伤到凡人,因而此时她只能凭借双腿狂奔。

    奔逃至西城门时,郁千澜却发现城门竟然是开的,很明显,前面就是一场针对于她的陷阱,妖族也许不敢在人族城池里太过放肆,可是出了城,不远处就是魇渊,而过了魇渊,便是妖域。自己一旦出城,对方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她抓回去。

    然而即便知道前方是陷阱,她还是得被逼着往下跳。

    临渊百姓同她无冤无仇,她没道理拖一城百姓共沉沦。

    城外沿路果然埋伏了不少妖族,郁千澜只管全力加速,身后的追兵是越来越多呈包围之势,一齐跟着单薄的少女冲向魇渊。

    终于,前面的道路也走到尽头,一道长长的峡谷分开了两岸,这便是令人闻之色变的魇渊,传闻中只要进入魇渊,便将终生囿于噩梦的囚笼。

    郁千澜缓缓停下来,转身面向身后逐步逼近的追兵,还有人想要继续劝她投诚,一边许诺她在妖族的地位,一边又威胁她如今全无倚仗。

    然而郁千澜听着他的话却只想笑,少女也的确笑了,毫不掩饰自己的戏谑之意: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同你们这群弑主的臣子一般吗?我不可能和谋害我父亲的仇人合作。”

    “告诉郁无欢和另外三位妖王,只要我还活着,总有一天我会亲手送上他们应得的报应!”

    听完郁千澜放下的狠话,对面的妖族脸色变了又变,向郁千澜这边包抄过来。

    前方追兵步步逼近,而身后便是深渊,如今已是退无可退,真的没办法了吗?遍体鳞伤的少女想着,多么熟悉的场景——

    又是被追杀,只是这次独剩她一人了,一时间她好像听到了些只存在于梦中的声音:

    “要活下去,殿下,活着就有希望!”

    “日后给妖尊陛下报仇的任务就交给殿下了,但是今日这些杂碎,属下替您斩了!”

    “快跑啊殿下,不要再回头了…… ”

    你要一路奔跑,要好好活下去,郁千澜,你还有好多事情没做,你忘了吗?

    我还要给他们报仇,我还要回去,我不能死,我……

    一旦靠近魇渊,人便会被勾起内心最恐惧的回忆,心境薄弱者甚至会被困在噩梦中永远无法醒来。

    但是面对着不断逼近的追兵,郁千澜嘴角勾起一抹笑,转身义无反顾地跳下深不见底的魇渊。

    白衣染血的少女仿佛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坠入无尽的黑暗。

    昏死前的最后一眼,她好像又看到了那天妖都的尸山血海。

    漫天血雨泼洒,徒留满目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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