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

    谢长岁将回程的事宜安排下去,底下人便忙碌开来了,采买物品、办理通关文书,还有车马配置、随行护卫以及沿途暗卫布防,桩桩件件,够他们一群人忙活好些时日的。

    若锦也知此事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况且她在这里住习惯了,给自己一些时间好好与南城的人与事告别,也算不留遗憾了。

    况且有谢长岁陪着,她并不无聊,他伤势好转后,便带着若锦四处游玩,带她去吃各种好吃的,日子别提多逍遥自在。

    若锦脸上的笑意明显多了,就连隔壁眼神不好的顾大娘也察觉出不一样,笑着问她是不是遇着什么好事。

    “能有什么好事,就是开心呗。”若锦撑着头,故作镇定,谢长岁抬眼扫了她一眼,将一碟剥好的花生米推到她面前:“跟我说说?”

    为了低调行事,谢长岁衣着刻意朴素了些,头发只用蓝色发带系了个发髻,显得清爽利落,就像个邻家大哥。

    若锦看着他,脸微微红,因为他此刻的平易近人,心里突然生出几分拼死也要一试的胆气。

    既然谢长岁愿意带她走,她也决心此生非他不可,那何不向他言明,也顺便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长岁,我有一句话,想问你。”若锦撑着右脸,挡着红扑扑的脸颊,一缕鬓间秀发顺势滑落在肩前,显得少有的娴静文雅。

    谢长岁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但却马上又恢复如常。

    他姿态轻佻,不同于以往的清冷持重,用食指抬了抬她的下巴:“你想知道什么?”

    若锦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有点懵,飞快眨了眨眼,颤颤巍巍说了句:“就是……“

    “啧。”

    见她一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架势,谢长岁拧了拧眉头,脸上有些不满,但还是耐着性子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倾压下来,投下一片阴影。

    少年翠竹般挺拔的身影将若锦笼罩,粗糙的指尖托着的她下巴,顺势往前勾了勾,在她的唇角如羽毛扫过般亲了一口。

    午后阳光正暖,照在身上一阵暖洋洋,令人不觉困意绵绵,若锦方才还感觉脑子有些混沌,可现在却已经完全清醒了。

    她睫羽一震,目光四处乱撞,就是不敢往谢长岁那儿看一眼,两颊又红又烫,她绞着手指,葱白似的指尖被勒出一道道红印,谢长岁看着有些不忍,伸手想帮她揉揉,却被她一把避开。

    “我想起来,我还得去柳姐姐那一趟。”

    她没说什么事,只是逃似的跑出了门。

    谢长岁下意识跟过去,可走了几步,见她一脸抗拒,忽地止住了脚步,目光黯然若失。

    方才故意不许若锦问出口的话,其实,他早已明了,只是此时他的身边凶险异常,事情尚未落定之前,他不敢让她涉险,亦不敢有任何约定。

    毕竟,这丫头是个死心眼,若允诺了什么,她便会记在心里,死不寰转。

    往后的路,走到哪,就算哪吧。

    他靠在门框边,抬手发觉指尖不住微微颤抖。他摸了摸嘴唇,方才那一出,他自己也始料未及,回过头想起来,才觉心如擂鼓,难以平息。

    若锦其实并没什么事找柳三娘,不过是逃离谢长岁的借口罢了。

    她慢慢悠悠来到柳三娘的酒楼,信步走了进去。

    酒楼后院天台上,几个舞姬正在练舞,她们是柳三娘花重金聘请过来的,舞技了得,就是没遇到好的师傅,排的舞蹈过于媚俗,不足以展现她们柔美的身姿,若锦教了她们几月,显然好多了,几个人也对若锦越发尊钦佩,暗地里都想向她多学点本事。

    “若锦师傅,您今天怎么来啦。”

    一个长脸细眼,皮肤白皙,名叫梧玉的舞姬先发现了她,连忙停下来迎了过去。

    “是若锦师傅!”大家见了她,连忙也蜂拥过去。

    “我闲来无事,就过来瞧瞧,你们继续,我坐坐就走。”

    若锦笑了笑,兀自找了个角落的石凳坐下。

    “那好吧。”

    几位舞姬互相递了个眼神,斗志立马涌了起来。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作为舞姬也有高低之分,正好今日若锦师傅在场,她们势必要拿出真本事,在台上一决高下。

    琵琶声再次响起,几位舞姬都铆足了劲,把若锦平日里教的动作认真展现,就着乐曲,翩翩起舞。

    若锦这次本不是为了校考,只是带着欣赏的心态撑着脑袋观看,可看到一半,就觉得有些乏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若锦师傅,是有什么问题吗?”性子最为活泼的浅荷停了下来,出声询问道。

    其他舞姬见状,也停下来,紧张地看向若锦。

    若锦也纳闷怎么平日里没觉得,如今以一个看客的心态去观赏,才觉这舞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总有种提不起精神的感觉。

    “没什么问题,就是……我也说不好。”

    若锦支支吾吾,说多了怕让那些舞姬心里受挫,说少了又无法表达清楚,实在难办。

    “若锦师傅若说不好,不若跳一段好的,让我等开开眼,也见识见识?”

    舞姬们纷纷不服气,她们平日这般刻苦,却还得到师傅这般评价,有几个自尊心比较强的,面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若锦见此情景,也是心中暗自叹气。

    人都有心气,将心比心,若有人说她的舞看着乏味,想必她也会气不打一处来。

    若锦站起身,想了想道:“如此,我就舞上一段,反正今日在场的也没有外人,就献丑了。”

    她走到乐师旁,点了一首曲子,乐师听罢都面露诧异,瞪着眼看了她良久。

    “邱师傅,就是这首,您奏就是了。”

    悠长的笛音一出,就让众人惊得头皮发麻。

    若锦选的,乃是闻名声名赫赫的四时之舞中的一秋篇,所谓四时,便是春夏秋冬四个时节,春有春花娇艳欲滴,夏为夏雨清丽脱俗,秋为秋霜凛冽利落,冬为冬藏泽被万物。

    这曲子民间流传甚广,只是舞却鲜有人见过,若锦选的秋篇,乃是凌厉至极的剑舞,她手拿一根六寸竹竿,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剑风,脚步飞快,却并不凌乱,粼粼如微波拂过,身姿纤秾合度,举手投足却没有半分柔弱,反而干净利落,飒然如有万夫不当之勇,一场舞,却让人看到了战场上的雄浑激烈,即便乐停舞止,还有些人沉浸其中,久久难以回过神来。

    乐师邱少宗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长吁了口气。他弹了半辈子曲子,头一次弹得如此热血沸腾,方才若不是若锦戛然停下来,他恐怕都要神魂分离,晕厥在此处了。

    “如何?”

    若锦平了平气息,又恢复以往的温柔娇俏。

    几个舞姬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却没有人回应一句。

    若锦挠了挠耳根,略有些尴尬。

    其实今日她选这首曲子,也是有些技痒了。

    从前在宫中练舞,数她跳的秋篇最好,只可惜出宫后便没有机会跳了,如今有机会在同为舞女的面前展示,她当然要选最好的那支舞了。

    可是现在看来,好似反响平平,难不成她的舞艺已经退步如此了?

    半响过后,舞姬们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四时之舞啊!惊为天人,果真是惊为天人啊,她们何德何能,竟然在有生之年,看到了供献天神的舞,难怪若锦看她们的舞会乏味到打哈欠了,两相比较,犹如云泥。

    “若锦师傅,你在舞这首曲子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梧玉细心的发觉,方才若锦舞时,动作干脆利落,潇洒飘逸,可眉眼间,却充满哀愁,隐隐似有泪光,这与激昂的曲调明显不符啊。

    “在想……”若锦顿了顿,却沉默了。

    方才她手握竹竿时,便忽然想到谢长岁的那柄名为“天下”的宝剑,纵然宝剑在手,纵然武艺高强,可她的长岁依然总是受伤,战争是何等残酷,若天下太平,不再有流血纷争,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该有多好。

    回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

    屋内一盏微黄的灯光隔着窗纸沁洒出来,远远望去,就似归乡人头顶的月光。

    若锦一推开门,就闻到一阵扑鼻的焦香,抬眼就见到谢长岁和他的侍从金跃弓着腰,在手忙脚乱地煮一锅浓稠的汤羹。

    “回来了。”谢长岁见她回来,一直紧缩的眉头终于展开,脸上的阴翳也消散,颇为得意的给她盛了一碗,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

    “来,尝尝我做得。”

    隔着氤氲热气,若锦笑得眉眼融融,接过汤羹,吹着气,小口喝了一口。

    汤汁还没咽下,余光就瞥见金跃用无比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唔!”

    这味道,令她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时,谢长岁递给她的面汤,竟然是同样的苦焦味,不得不说,谢长岁的厨艺一点长进也没有。

    “长岁,你有没有,尝过这汤?”

    “当然没有!我专门给你做的,谁都不许喝。”谢长岁瞟了眼旁边的金跃,警示意味很明显。

    金跃不敢插半句话,只能点点头,表示遵命。

    若锦不忍驳了他的好意,只好含泪笑着点头:“嗯,那谢谢。”

    “对了,回去的时间定了,三日后出发,你好好准备准备。”谢长岁坐下叮嘱。

    若锦抿了抿唇,点头:“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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