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若锦时常往柳三娘那跑,她的酒楼不日便要开业,诸事繁杂,若锦不仅要帮着她训练歌舞,还需要应付一些琐事,忙得下巴都尖了。
这日,若锦像往常一样忙着给舞姬排练舞蹈,柳三娘兴冲冲前来,拉着她就往门外走。
“锦丫头,且歇息歇息,我带你见一个人。”
“柳姐姐,谁呀。“若锦一心在舞,方才那段还没排好,正有些闷闷不乐。
“喏!”柳三娘推开门,用嘴努了努坐在桌前的男子。
若锦侧头认真打量对方,感觉似曾相识,又有点陌生,倒是那男子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爽朗裂开嘴角,率先喊出了她的名字。
“若锦儿,你还好么?”
此声一出,若锦便立即想了起来,她眉眼弯弯,笑着喊道:“齐大哥!”
齐朗一顿,这一声齐大哥令他颇为感慨,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姑娘终于又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了!
自若锦同谢长岁一起销声匿迹,他就到处寻找她的下落,终于通过柳三娘打听到了若锦的住处,又费了好些功夫,才将自己的差事调到了南城,其中波折艰辛,唯有自己知晓。
所幸终于与她相见,听说她住在一农户中,目前尚无婚约。
“挺好的,齐大哥,你怎么来南城了?‘
“也是……凑巧,我跟随刘牵刘大人赴任南城县尉,如今打算就在这县城找个住处落脚。”齐朗说着,状似漫不经心朝若锦脸庞扫过一眼,却一眼就挪不开了。
从前也只是眉眼清丽,气质脱俗,如今长开了,一颦一笑,竟是绝色,若能……
他不敢想,只要这念头一起,就止不住地脸红心跳。
“你不去渡口撑船啦?”若锦还一脸茫然问这问那,齐朗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回应:“嗯,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我给公家当差,养活一家老小不成问题。”
柳三娘咳了咳,岔开话题道:“他乡遇故人,我必是要尽地主之谊的,小二,好酒好菜给我拿上来,今日我们好好庆贺庆贺。”
齐朗颇得体地起身,朝柳三娘拱手作揖,脸上尽是沉稳而爽朗的笑意:“那便多谢柳娘子盛情款待。”
若锦心系着还没排完的舞,吃了几口就借故早早离开,剩下柳三娘和齐朗二人还在吃酒聊天。
柳三娘磕着瓜子,脸扑扑泛着酒气,调侃着齐朗道:“哎,我说齐朗,你可以啊,竟敢打若锦的主意。”
齐朗耳根红了红,低头只顾倒酒:“柳娘子,你说什么呢。”
“别骗我了,我若瞧不出你的心思,我柳三娘这些年,就白混了,说说呗,你怎么打算的。”
齐朗见柳三娘这般说,便也不藏着掖着,大方道出自己的打算:“这些年我在衙门当差,还算顺风顺水,如今只有一个心愿,便是锦丫头,若能娶到她,这辈子定珍如至宝,永不相负。”
柳三娘也是暗地里打听过齐朗的,她知道齐朗在刑部混得不错,虽然官职不大,但能与各方混得熟稔,颇有些能耐。
长得不错,又办事稳妥,确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
柳三娘点点头,又问:“可你就不怕谢长岁那瘟神?他可不是好相与的。”
齐朗冷哼了一声:“他?人都跑得没影了,锦丫头流落南城,说不定就是拜他所赐,冷血无情之人,这笔账待我见到他,定要帮锦丫头讨要。”
“你也莫要误会了他,他从军了,是以不在锦丫头身边,不过既然他归期未知,你倒正好有机会。”
齐朗听罢大喜,连连向柳三娘道谢:“无论结果如何,能得柳娘子相助,这份恩情,齐朗铭记于心。”
柳娘子被赞得心里熨帖至极,连连摆手:“无妨,无妨。”
元宵灯会上,若锦与柳三娘相约赏灯,她拎着一盏栩栩如生的莲花灯,走到桥头,见人头攒动,俪影双双,不由得心生黯然。
她的长岁,终究没有来。
“锦丫头,瞧,前面是谁?”
柳三娘扬手一指,若锦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只见人群中有一人,身高马大,穿着新裁的墨蓝细布袄袍,清清爽爽的,拎着个与自己气质十分不称的小兔子灯,热情洋溢朝她走来。
“齐大哥?”
“这灯做得着实好看,我想你必喜欢?”齐朗将灯塞到若锦手中,她打量了一番,的确精巧,便左手一只莲花灯,右手一只兔子灯,跟在柳三娘身边,默默逛着灯会。
一路都是柳三娘和齐朗在说话,她兴致缺缺。
其实年年灯会大抵相似,只是她最喜欢的,依旧是与谢长岁逛的那一次,说不清楚缘由,就是打心里觉得开心。
“前面就是土地庙,今天香火最旺,大家逛完灯会,总会去那儿烧柱香,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柳三娘从商,也盼着来年财运亨通,便拉着若锦也去庙里拜了拜。
从庙里出来后,柳三娘问:“方才求了什么?”
若锦毫无隐瞒,叹了口气:“平安。”
柳三娘眼观鼻鼻观心,一下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又瞅了瞅走在前面的齐朗,“你呀,是时候做个选择了。”
“到底要付出一切,无望的等下去,还是择个合适的人相伴一生,踏踏实实过日子?想清楚,别后悔才是。”
若锦默默不语,只是一双眸子黯淡无光,恰如蒙上云雾的月亮。
她知道,自己的处境有些尴尬,王家人虽好,但她也不能一直住在别人家,总归不是她的归宿。
回到屋里,也是满腹心事,辗转反侧,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有些睡意,可朦胧间似乎听见有人敲着窗棂,笃笃笃,不疾不徐,正好三下。
这节奏……好生熟悉。
她顿时惊起,摸黑走到窗边,还真的见到一人影,不过令她失望的是,来人并不是谢长岁,而是他身边的护卫,听声音年纪尚轻,带着少不经事的惊慌失措。
“是若锦姑娘么?主子遇刺,受了些伤,还请姑娘速速随我过去。”
“啊!”若锦心里扑扑跳,慌得全然没有主意,她穿着单薄的里衣,只披了个斗篷,就急切地跟着那侍卫,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离去。
南城永丰茶楼,一盏烛火荜拨一声,炸出一阵火星,立在旁边的侍从回眸望了一眼,又满脸愁容的看向那重重锦帘处。
里面医师正在为谢长岁治伤,所幸那刀上并未淬毒,简单的刀剑伤也并不难治。
可难就难在,一旦身份暴露,引来了无数追兵,如何将谢长岁平安护送回去?若是再出纰漏,他们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若锦到时,扑面而来的药味混着淡淡血腥味令她微微皱眉,一室寂静,周围侍卫见她来了,连忙退到门外。
谢长岁此时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懒懒倚靠在软榻上,面容苍白,目光看向若锦,深邃的眼眸中有细碎流光闪过,神情有些冷。
从前他虽人在永州,可暗地里在若锦身边留了几个暗卫,前几日他接到暗卫的消息,知晓了齐朗的出现,而令他大为火大的是,若锦对这个齐朗并不抗拒,便什么也不顾地连夜赶来南城,由于出发得突然,才在来的路上遇到流寇,并在打斗中受了些刀伤。
波折连连,加上身子上的伤痛,令他心生不悦,可见到若锦衣着单薄,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又忍不住暗暗埋怨底下人办事不稳重,竟令她受了这等惊吓。
他淡然朝若锦招了招手:“丫头,过来。”
若锦虽不知他伤有多严重,但瞧着谢长岁苍白的脸色,便知应该不轻。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坏人。
“你是因我才遭此劫难的。”她语气肯定,充满愧疚。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缠着你要你回来的,如今你有大事要忙,不能被琐事牵绊。”
谢长岁愣愣听着若锦的哭诉,他鲜少款语温言,如今见她这般泫然欲泣的样子,竟自然而然地声音都软了下来:“这话从何说起,我树敌众多,你又不是不知,与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若锦顿了顿,看谢长岁眉宇满是疲惫,也不说话了,坐在他身边,头轻轻靠着他的臂膀,默默不语。
她虽是女子,但并非不问世事,如今玄英军已占据了江北大片地方,还拥立新帝,谢长岁从前就在军中担任要职,如今身份应当十分重要,而她却只是一介孤女,从前还是魏帝的天女,她对谢长岁而言,就是个负担!
“谢长岁……我们”,她抬起头,诀别的话哽在喉头,直道眼眶溢满泪水,还是说不出口。
“你随我回永州吧。”
谢长岁先她一步,开口道。
“什么?”
“我想过了,永州虽也不太平,但把你带在我身边,我放心些,况且南城虽好,却并非是你的归属之地,你说呢。”
若锦不可置信看向谢长岁,他伸出手,轻轻将她冰冷的双手握住,清冷的眸子中溢出脉脉情意,犹如洒下一张巨大的网,将若锦困在其中。
她想起柳三娘的话——是要付出一切,无望的等下去,还是择个合适的人相伴一生?
她选择付出一切,即便最终会下场凄惨,但她任愿意傻傻的等着那个人。
“嗯,好。”她点点头,简短而干脆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