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颜曦是被噩梦惊醒的,还是以前常做的那个噩梦,梦中的她被人追至悬崖边,失足掉了下去。
这让她预感很不好,为什么她这几年来总是反反复复地做这同一个梦?这究竟预示着什么呢?
本来就因为忧心母亲的手术而难以入睡,江颜曦特地在睡前喝了杯红酒来助眠,结果又被这噩梦惊醒,两者交加,惊魂难定,更加地睡不着了。
夜凉如水,她裹了裹单薄的睡衣,拢了下裙摆在泳池边上盘腿坐下,石砖沁凉沁凉的,有些透骨。
方才她喝了好几口了,全身热得很,而现在又经这凉凉的海风一吹,江颜曦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于是她又紧着喝了几口,想身上多出些暖意来。
忽地,身上多了件外套,江颜曦动作迟缓地回了头,她迷迷糊糊的,意识不怎么聚集,睁大了眼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薄霁昀。
薄霁昀俯身,目光往下看了她一下,眉头稍稍皱起,淡声问:“酒?”
他的声音很凉,像极了这深夜里的海风,而他身上所散发的气息,就像这淡淡星光,有时也会忽明忽暗,变幻莫测。
“是啊,从地窖里拿的,你的酒。”江颜曦扬了下单手握住的酒瓶子,眼神迷离地望着他的眼睛答道。
她的声音糯糯的,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脸也红润润的,在照明灯那雪亮光线的照耀下,分外地惹眼。
薄霁昀没说什么,打量她一眼后,紧挨着她坐了下来,和她一样,也盘着腿,但他这腿实在太长,盘得有些费劲。
江颜曦连忙就要往后撤去,想离他远一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却被薄霁昀扼制住了手腕,紧接着,她手里的那瓶九九年的法国慕西尼,就被薄霁昀夺了去。
“你……”江颜曦恼了,她只是想出来安安静静地喝个酒,顺便吹点这深夜里的海风。
薄霁昀神色如常,不为所动,他直接仰头灌了两口,然后转头望向江颜曦,平静地、理直气壮地反问她道:“既然是我的酒,那我又如何喝不得?”
这理由还真是无法让人反驳!
江颜曦双眼睁得圆圆的,直盯住薄霁昀看,可她整个人都软软绵绵的,刚用力气握起来的拳头,就因力气难支而又松散开来。
她闷着气,至此刻忽又想起自己和薄霁昀的关系来,难以形容的理还乱,而他傍晚时分说过的话,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在她耳边回旋。
正当她愠着气的时候,薄霁昀将那瓶红酒搁置一边,带着笑说:“你倒挺会拿的,拿了我最贵的一瓶,我自己都没舍得喝。”
薄霁昀居然对着她笑,这样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笑,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我没细看,随便拿的。”江颜曦答得随意,却又在心里思量一番后,慢慢生出戒备之心来。
“哦。”
难得薄霁昀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且这语气稀松平常,和一般小夫妻之间的对话并无二致,可放在她和薄霁昀之间,就是极其地不寻常!
又一阵海风吹了过来,这下仿佛更冷了,冷风直往衣服里头钻,吹得衣服也鼓了起来,更别说额头上的碎发了。
江颜曦忙着压顺衣服,头刚低下,长长的卷发就被海风吹得糊了一脸。
她长长地“唔”了一声,又手忙脚乱地扒拉着头发,露出眼睛的那个瞬间,她鬼使神差般地望了眼薄霁昀,陡地愣住了。
只见薄霁昀一手搭在酒瓶上,一手搭在腿上,姿态甚是悠闲,正笑着看她呢!
薄霁昀居然在笑话她!
“不许笑!”江颜曦几乎是攒了全身的力气,吼出了这三个字!
薄霁昀却是笑得更厉害了,他揶揄说:“你看你现在不像平时那样张牙舞爪的,还怪可爱的,这样多好。”
都怪酒精误事,她半醉不醉的,即便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来吼,仍然是娇娇弱弱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妖孽!”江颜曦攒力推了薄霁昀一把,隔着柔软的家居服,触碰到他的胸膛,硬感随着指尖传来,似还有股温热,她又猛地缩回了手,耳后根竟寸寸地红了。
薄霁昀自是岿然不动,而且异常地平静,仿佛是在纵容她的胡闹,这让江颜曦觉得很不可思议!
本就心虚的江颜曦,慌忙起身站了起来。在往后退去的时候,幅度过大,且在凉风中吹了许久,双腿哆嗦着快要站立不住,因而忽地一软,整个人就仰面往泳池里栽去。
薄霁昀伸手去抓,却还是迟了一步,只抓住了他给披的外套,外套脱落下来,紧攥在他手里,而江颜曦直直地坠入了泳池中。
江颜曦没有过多的挣扎,只本能地扑腾两下,一来她没有多少力气,二来她觉得自己似乎变得轻盈了,仿佛随时都能漂浮起来。
她憋着气,平静地睁开眼,然后就看到薄霁昀朝她游了过来,两手直接抓住了她的胳膊。
水下的时间仿若变得漫长,薄霁昀和她两相对视,却没有拉她上去的意思。
江颜曦两手用力地挣脱了一下,薄霁昀被她甩开往后移了一移,她则扑棱着划水向岸边游去。
薄霁昀追了上来,径自掰过她的身子,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捧住她的脑袋,直接将唇印了上去。
一开始,江颜曦感受到了氧气的滋养,她深吸了一口,可接下来的唇舌交缠又几近让她窒息,她拼命想要推开薄霁昀,浮出水面吸口气,可薄霁昀将她桎梏得牢牢的,根本推不开。
他是疯了么?
再这样下去,她大概要命丧于此了!
不能啊,她才二十三岁,明明大好年华才刚刚开始啊!
她要是死了,母亲谁来照顾?陈煜又该怎么办?
……
那一刻,江颜曦脑海中闪过很多很多的念头,她是真的不想死,她怕得快要哭了!
好在,薄霁昀总算没有失智,在最后一刻将她拉出了水面。一接触到新鲜的空气,江颜曦就大口大口地吸着!
消散的意识逐渐回拢,江颜曦站起来,手指着薄霁昀,愤怒地控诉道:“你是要谋杀吗?你是想要弄死我吗?”
薄霁昀轻哼一声,拿手拨开了她伸得笔直的手指,深深地不以为然,“还不是怕你死掉!我明明是在救你,竟还不知好歹!”
“我会游泳,谁要你救?”江颜曦气急败坏。
“是吗,真的会吗?”薄霁昀气壮理直地反问她。
江颜曦没答话。
薄霁昀于是逼近她一步,微微俯下些身子来,和江颜曦相对视着,他一字一顿、慢条斯理地说道:“是谁在大学期间报名了游泳社,可只上了两节课就拔腿跑路了?嗯?”
江颜曦的脸蓦然红了,以前薄霁昀要带她去学游泳,她就讲了这么个事儿,然后严词拒绝了他的提议,因为她是真的没有兴趣,却误以为自己有兴趣。
彼时薄霁昀坚持说,游泳首先是求生的一种技能,其次才是锻炼的爱好项目。江颜曦当时实在不想去,就一直拖着,说要再想想,等有空了再说。
这一等,就到了操办婚礼事宜的时候了,可没再得闲空下来。
江颜曦自知理亏,可在低下头来的同时,还是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句:“那我至少会划拉两下子。”
她暗自腹诽,这家伙的记忆力怎么那么好,都两年了怎么还记得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全身湿透,海风再这么一吹,江颜曦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这样可不行,薄霁昀拉着江颜曦径直进了屋子,然后上了二楼,进而将她推进了自己房间里的浴室。
“先洗个热水澡,不然感冒发烧了还要麻烦别人。”
薄霁昀这话说得还真是无情又冷血!
道理她服,可这情感上她不从,江颜曦瞪他一眼,回怼道:“我就算死了,也求你别管!”
江颜曦也自觉她这话说得真是太硬气了,所以她没敢回头看薄霁昀此刻的神情,大概、应该是脸黑得不能看了。
她麻溜地进了浴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门关上后,眼前陌生的一切,让江颜曦后知后觉这样不妥,于是又拉开门,却见到薄霁昀冷着脸,仍旧站在浴室门口,还未走开。
“这里不方便,我要回自己房间。”
江颜曦说罢就要走,根本没有征求薄霁昀同意的意思,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薄霁昀仿佛没听见一样,身子横在那儿就是不让开,冷言冷语道:“就在这儿洗,哪也别去!”
江颜曦深深看他一眼后作了罢,他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和他理论纯粹就是浪费口舌。
她叹了声后,就又重新回了浴室去,再一次重重地关上了门,表达着她此时的窝火。
等到里面出现了“哗哗”的水声,薄霁昀才转身要走,这时里头却响起来一道央央的声音:“你能不能去我房间给我拿些衣服来?”
薄霁昀低头望了眼自己同样湿掉的家居服,于是去里间拿了件浴袍搭在臂弯上,然后才转头去了江颜曦的房间。
顺便,薄霁昀在江颜曦房间里头的浴室,洗了个澡才出来,回来时带了一件女士浴袍。
他洗得快,而江颜曦还在里面慢慢腾腾,他敲了敲浴室门,问:“洗完了没?”
里面没有声音应他。
“江颜曦!”
还是没有回答。
薄霁昀声音加大:“你再不说话,我就要进去了!”
“别别别!你别进来!你把衣服给我!”
江颜曦紧张的声音传了出来,这红酒的后劲有点大,偏偏在这个时候起了作用。
她头晕得厉害,昏昏欲睡,在浴缸里泡了这么些时候,差点就睡着了。
“你开门!”薄霁昀又嚷了句。
江颜曦慌忙起身裹了条浴巾,小心翼翼地站在浴室门背后,然后将门缓缓开了一条缝,就这样,一条纤细白腻的胳膊伸了出去。
薄霁昀将那件浴袍丢到她手里,嗤了一声,“我是那洪水猛兽,怕成这个样子?”
“砰——”
回应他的是那又疾又重的关门声。
看着那道紧闭的门,薄霁昀悻悻地皱了皱眉,连带着一声不屑的冷哼。
江颜曦将那长袍展了又展,看了又看,终于确定,这里面没有她想要的内衣。
“薄……”
她刚想出声叫薄霁昀再帮她拿一次,话到了嘴边又立即吞咽了回去,紧紧用手捂住了嘴巴,生怕再漏出一个字来。
同时,江颜曦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心惊肉跳不已,这也太害臊了!
她说不出口,况且,薄霁昀若是真的帮她拿了,那画面她还真是不敢想象!
薄霁昀敢拿,她都未必敢接!
江颜曦猛烈地摇头,欲将脑海中想象出来的可怕画面挥赶出去!
他不会真的是一时忘拿了吧?
不,这个居心叵测的男人,肯定是故意的,他就存心想看她出糗!
她偏不如他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