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亚子蹲在不知名的仓库里吃速食炒面。

    她把袋子拆开,从里面拿出面饼,又撕开调料包。为了不弄脏手,她吃一口面饼再倒一口料包到嘴里。

    不是没有想过去便利店要热水。从前亚子也在深夜讨伐完恶魔后去过24小时便利店,她买了饭团。深夜的胃急需一点温热的食物抚慰,可是看到店员疲惫又不耐烦的脸,亚子又退缩了。

    她最后吃掉了那个冷掉的饭团。

    就像现在一样。亚子想,就算是为了那个人给自己送食物的恩情。她走进自动门,站到店员面前,腿肚子抖得和马达一样,不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亚子最后是哭着跑出便利店。

    她为着这份辜负了陌生人给自己食物的好心而潸然泪下,眼泪掉进面饼里,让口腔充斥着咸湿又黏糊的味道。

    身上的外套给了她一种踏实的温暖。

    至少今天她在公园长椅上睡过去的时候,还可以有用来当垫子的东西——但是她不会用这么珍贵的东西当垫子,她会小心翼翼地保存,放好,甚至可以睡到地面,只为了让外套放在长椅上不至于沾染到泥土。

    仓库外传来脚步声。

    亚子抬头望了一眼,有些慌张地朝内跑去。

    ………

    山口与手下们走入了那片黑暗。

    他抽着烟,身上的西装肃穆笔挺,那点烟雾在空中飘散,让身后的人面色也变得模糊不清,如同电影画面一般。

    他们今天是为了与另一帮派近来的交易。在这种黑色地带,组织与组织之间,说白了无非是钱、权或地位。资本主义尚且会为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铤而走险,更别说堂而皇之贩卖暴力的极道。

    “幸会。”

    他与对面的领头人打了招呼,两人像多年未见的好友一样,但身后的人群却不是这样——四周黑压压的一片人马,堆满了这间不算小的仓库。周围的气氛充斥着凝重。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起冲突。

    山口过去也不叫这个名字。这是他给自己起的,按常理来说——是个花名。就像那些当明星或者当英雄,都得起个Batman或者什么man的代号,他文化水平不高,又好高骛远,瞧不起洋名,便起了个这名字。

    与名字不符,他倒没有成为个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在这一行干了几年,也不过是个‘菩萨’坐下小小的善财童子。

    也不是说没有辉煌过——但随着权利更迭,新生代的实力还未成长,老旧的势力便提前步入故步自封的黄昏。屋漏偏逢连夜雨,且近来他们动静太大,让条子的目光也望了过来,这月他们名下的事务所接连被查,连一些偏僻的酒吧都被封了不少,就连一些不自量力的暴走族小鬼,也敢叫着名号,瞧不起他们,放话说要统治日本的黑暗。

    这搞得山口火冒三丈。

    当然,他过去学生时期,也是个他自己口中的暴走族小鬼。但他跟随自己的‘老大’,在毕业后却早早踏入极道。

    俗话说的好,风口站对了,猪都能起飞。他的第一飞,得益于自己圆滑又敢拼的眼力。那时候他刚入组织,和家里断绝了关系,还是下层又下层,最底层的草履虫。那是个平常的午后,他和几个同期被叫到办公室,从未见过的老大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地嘱咐。

    “不要害怕,就像警察从杀人犯手中保护市民一样,我们极道也在从另一个角度,从黑暗中保护我们的国民,我们做的一切事都是正确的。”

    “也就是所谓的——必要的恶。”

    山口心中感到了极大的满足感。他欣然跳入了这黑色的染缸。自此一飞冲天。

    从监狱蹲了五年出来后,他成了老大身边的红人。经手的钱多了,人生也如同流水的财富一般顺畅起来。他觉得这是自己做出了正确选择的馈赠,更加自觉地践行着这份准则。

    即使杀了再多的人,卖了再多的面粉,摧毁了再多女人,只要是为了正义付出,他也是英雄。

    眼前敌人的脸在视线中逐渐融化,变成流水,变成白发黑肤的小鬼,变成黑色的旋涡。

    山口的心里股油然而生一股优越。

    他摆摆手,从裤兜里掏出枪,缓缓吐出一口烟。

    “清场吧。”

    屠杀很快停止。

    之前勉强算作盟友的组织没有料到如此迅速的反水,很多人连枪都还没有掏出来就倒在地上。

    地面满是淹没鞋底的血泊与肠子,还有许多白花花的脑//浆和碎//肉。这让山口想到过去看过的电影,是和现在差不多的场景,唯一不同的是主人公会在事后抽着一根烟,与美貌的女人拥吻。

    天遂人愿。

    “大人,我们还抓到一个人。”

    “哪里的老鼠?”

    “是无关的人。”

    手下来禀报。

    山口走去。

    在那仓库深处重叠的木箱后,一个哭泣的女孩藏在背面。她身上披着一件过于宽大的男士外套,露出指尖葱白,脸上淌着眼泪,嘴角处的一颗痣随着她嘴唇的颤抖荡阿荡,那副弱气与色气并存的可爱脸庞,在此刻充斥着暴力的仓库里成为一颗火星。

    “喂,你看她都吓呆了哈哈哈哈!”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今天是什么幸运日啊,虽然身材不行,但是脸可爱就够了,看起来像我妹啊。”

    “你变态吗?”

    真幸运。

    山口也在心里认同。

    他想象着自己把那外套扒开,让那可爱的脸上露出绝望表情的样子。外面的车里也放了冰袋和保温杯。他可以在享用完后让这个可怜的、误入歧途的女孩发挥最后价值,特地留下她那张漂亮的脸,让她心大的父母能去殡仪馆把她领回去,尽一尽最后的孝道。好叫她下辈子知道不能随便乱跑。

    他边这么想着边抬腿靠近。手里漫不经心拿着枪,对准眼前人颤抖的膝盖。

    他听到女孩哭着问。

    “为什么、会有枪?”

    周围静止了一瞬,随后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山口手一挥,叫停了四周的喧哗。大度地为她解答疑惑。

    “因为我们是极道(やくぎ*)啊,极道。小妹妹?”

    “是极道所以有枪吗?”

    “对啊,你看电影里不是经常会放吗?新闻上也有吧,极道就是用枪的家伙们,这玩意儿可是我们的第三只手啊。”

    “谁都有吗?”

    “对啊。”

    “不是和什么东西下了契约,交换的吗?”

    “噗,你还在看漫画吗?”

    这让他也忍俊不禁起来。

    “……这样啊。”

    女孩感叹了一句。

    “真好啊。可以随便使用枪支的地方。”

    她低下头小声说道。

    “我还以为……差点、要吓吐了……啊啊啊呜呜呜……好可怕、好可怕……”

    “你在说什么鬼话。”

    山口皱着眉头。

    女孩突兀地便哭了出来。啜泣的声音在这片空间格外清晰。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开始颠三倒四地说着胡话。

    “呜呜呜……放过我吧……大叔……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到……明明第一次有人关心我,明明都这么幸福了……不想就这样死去……不想死、救命……”

    山口为这哭泣长出一口气。

    他上前一步——甚至都没有用力,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扯住了女孩的手腕,将她从那片黑暗中往外拖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就像吓坏了一般哭了出来。看着那些汹涌的眼泪,山口只觉得心里一阵满足。

    他把女孩扔到地上,听她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呼,在地面瑟瑟发抖,像虾子一般蜷缩起来。

    “好痛啊好痛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放过我、放过我!”

    “好啊。”

    山口突然有了兴致。他让手下从地上捡起一把刀——不知道是谁无聊带到这里,扔到女孩面前。

    “拿刀刺到我,就放过你。”

    女孩终于停下了无止境的哭嚎。她啜泣着,哆哆嗦嗦地伸手去够,下一秒又因为手抖而把刀甩到地面,发出一声脆响。

    “喂喂,她手里拿着一把菜刀诶。”

    “噗哈哈哈哈真的假的!”

    “糟了,肚子好痛!”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逃掉吗?”

    众人哄笑起来。

    “呜呜呜救救我……谁来……啊啊啊……”

    在这阵嘈杂的声浪中,女孩蜷缩在一起,双手捂住耳朵,嘴里不停说着不行不行,像是到达临界点,再也承受不住似的,下一秒,她张大嘴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酸臭味弥漫在空气中。山口皱了皱眉,用脚踢了下女孩的肚子,戏谑道。

    “我们也不是什么坏人啊小妹妹……这样吧,你说一百遍和平最棒我就放过你怎么样。大家说怎么样啊?”

    “山口先生真坏啊。”

    “差不多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终于停下了呕吐。她脸上全是泪水和唾液。宛若触发了什么开关,她将之前捂住耳朵的手松开,比出了两个不成型的v字手势,脸上还强撑着露出一个扭曲的笑脸,一边崩溃大哭,一边说着。

    “啊啊啊啊啊和平呜呜呜呜……最棒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和平最棒、和平最棒……和平、最棒……和平最棒、和平最棒和平最、”

    山口放肆地大笑起来。

    “真是个傻子啊!”

    他扣动扳机,嘭地一声巨响。

    下一秒,他的眼前一花,空气飘出淡淡的,洗衣液的气味。

    地面只有一滩肮脏的呕吐物。

    眼前空荡荡。他下意识动动手指,却没有收到四肢传来的任何反馈。

    “欸?”

    冰凉的触感从脖子间一闪而过。

    他最后见到的

    是五根白皙的手指从天而降。

    少女——或者可以说是亚子,在用刀切断对方握枪的手腕后,腿一蹬,跳上山口肩膀。

    她双手紧扣对方头颅,向上用力一扭一扯,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圆润的头就像篮球似的被她抱在怀里,脖颈处的鲜血、骨头和器官如同烟花一般四溅绽放。

    亚子将其反手一扔,丢进人群,又在众人如羔羊一般傻乎乎愣在原地时,一个鹞子翻身跳上人群第二只领头羊的身上——双脚交叉,宛若剪刀一般卡住男人的上半身,右手紧扣脊柱,左手一翻,对准太阳穴连插三刀。

    嚓、嚓、嚓

    刀入肉,与头骨摩擦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她手腕一转,顺着缝隙给对方脑门来了个敞亮,露出一片白花花——正所谓我家大门常开,又松开手,向后一仰,上身折成90度,双手撑地,来了个后空翻,一把将对方踹向后方人群。

    亚子的心正砰砰直跳。

    她现下手上的刀还不够长,不够锋利,不能顺着刚刚的轨迹,一口气横切掉这群杀人犯的脑袋,便只好将就这不知谁丢下的厨师刀,就像料理一桌酒席一般,料理眼前的敌人。

    ——屠杀秀开始了。

    当亚子将刀插入第四人的臂关节处旋转一圈,让那高高飞到天空的手臂松开手里紧握的枪时,山口的身体才将将倒地。

    这一切快得让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血从脖子动脉喷涌而出,像一朵红色的大丽花。山口的脑袋在地面滚动,那浑浊的眼珠在眼眶中上下左右地乱转,气管被切断,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又被身后飞溅的黄黄白白的不明流体兜头砸了一脸。

    他的躯体倒在地上,像滩烂泥。

    “啊……啊啊、啊”

    有人从喉咙里发出下意识的喊叫。

    随后,当他们可怜的大脑终于将视网膜印上的画面处理完毕,反应过来时,才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恐惧到极致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摔倒,有人在呕吐,有人跪在地面磕头,更多的人是一边惨叫着一边四散奔逃。

    亚子从地面捡起一把□□,平举。

    砰、

    砰砰、

    砰砰砰、

    她的手扣动扳机,比挥舞卷刃的冷兵器来得快得多。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亚子像回到了小学时第一次数学课,老师在黑板上写下数字,让亚子坐在台下,顺着那根教鞭一个一个地读。

    いち(i chi)

    に(ni)

    さん(san)

    し(shi)、

    现在亚子站在仓库中间。

    她的枪指着眼前四散逃离的敌人,就像猎人举枪对准羊群。

    他们在玩游戏。

    点到谁,谁就是鬼。

    手中用来挡住子弹的尸体已经变成一滩烂肉,被亚子连带着打空的□□一起扔到地上。

    枪膛过热的触感还留在掌心。她又从地面踢起刚刚扔下的刀握在手里,闭上左眼,用刀尖瞄准着眼前仅剩的

    一个、

    两个、

    三个色块。

    恐惧的铁蹄跨过界限时,人自然而然会为了生存殊死一搏。

    亚子前撤一步,躲开那最后零星几人毫无章法的射击,在敌人绝望的你是猴子吗?!的喊叫声中高抬腿,旋身一脚飞踢,踹出音爆的空响。

    身体顺着惯性往前转动,她左手顺势划出,仿若新月的一道弧光。

    れい(re i)*

    课堂上的亚子开心地跟随老师念出最后的词。

    长大后的亚子站在仓库门口。

    月光洒在一半头发上,照亮了她三个璀璨的发卡、漂亮的眼睛。

    她小喘着气,脸色微红

    最后一颗头颅被提在掌心。

    血像瀑布一样哗啦哗啦流在地面,在亚子连带拖着他的身躯从仓库口往里退时,蜿蜒出一条红色的路。

    亚子把尸体随意地丢到地面,甚至溅起了一点水花、又或者说是血花。角落处是她刚刚才注意到又打落踩碎的摄像头。

    现在,她身上现在满是鲜血,头发上还夹杂着半凝固的血块。肩膀处一块不知名的物体缓缓掉落,在积成洼地的血泊里发出啪嗒一声的轻响。

    “……啊啊,兴奋起来……又把事情搞砸了……”

    亚子仰起头,神色恍惚地无意识感叹。

    神经还在兴奋着,她的手不自觉紧握又放松,反反复复摩挲着刀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无意识的、光怪陆离的画面:巨大的鸟嘴面具,奇形怪状的恶魔,漆黑的小巷,地面飞蛾的尸体,还有姐姐温柔又懦弱的脸。

    “对不起……说好了不想把外□□脏……是我的错……”

    刀上的血滴到地面,亚子喃喃自语。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已经沾满血污的外套,慢吞吞地脱下来抱在了怀里。那件之前还带着香气的外套还是在这血色的夜晚被污染了。

    她慢慢捻下沾染在布料上的不知名东西。

    “……这些杀人犯、那么有钱了……却还是贪心想要更多……为什么、我都这么……哀求你们了……都是你们的错。”

    “明明打算……忍耐到最后一刻……”

    亚子颤抖着声音说。

    “但是擅自、身体……动起来了……对不起、对不起……啊啊……放过……放过我吧……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哈哈……这算什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站在正中,周围是人体组成的地狱。

    仓库里回荡着笑声,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然后像之前一样,东山亚子拿着刀,双手平举在脸颊两侧,比出了两个V字。

    “和平最棒。”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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