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某私人医院内,章华建靠坐在椅子上休息,无论对哪个年龄段的人来说,抱病都是磨人的,何况是他这种上了年纪的人了。

    他左手上方挂着一个输液瓶,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活动,攥取一些茶叶放入杯中,看着它们缓缓沉入水里,过不了多久,茶叶就会被浸泡得舒展开来,他又看它们缓缓浮起,直到覆满整个水面。彼时汤水已经变得黄中泛绿,澄亮无杂,这才称得上是茶汤了。

    章华建不习惯时时有人陪侍左右,此时身边清寂,无人可分茶,章华建只得泼倒掉。

    喝不下或者无人同喝的时候,他常常是只闻茶茗沁香而不尝茶味,他是个赤手起家的,平日里质简朴旧,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奢侈嗜好。

    倒掉了几盅后,进门处才终于传来响动。

    章华建从茶桌上抬起头,看见一位身形高挺的年轻人侧对着他合上门。

    他病了有个把月了,来来往往那么多探病问候的,同僚或下属,好友或散友,但空着两手来的,这还是第一个。

    不是自家小子还能是谁。

    章庭望三五步走到茶桌边,父子俩人有段时间没见了,这小子因为东临内部的事,再加上强遣他去了外市,是新茬加旧茬,同他老父亲隐隐怄气。

    章庭望走近,不露声色地打量眼前人片刻。

    微微凹陷的眼窝让他看起来没有往日那般精神矍铄,但炯亮的睛目说明精气神还是依然在的,虽然和父亲这些年闹过的矛盾不算少,但某人此时心里的担忧放松了些,寂寂开口喊了声:“爸。”

    章华建点点头,脸上带着笑意:“来了。”然后拿起自己面前的一盏茶,又朝着面前的刚泡好的一盏茶摆下手:“喝茶。”

    章庭望闻言坐在父亲对面,端起茶杯直接喝了几口,顺着茶水吃进了几片茶叶,他没有吐掉,在嘴里嚼了几下后咽下去了。对面的老章倒比他讲究多了,用杯盖拂了拂面上的茶叶,慢慢地抿茶。

    老章问过他的近况,章庭望答得很敷衍,章华建只觉耳朵旁飘过许多字眼,凑在一起又并无实义了,终究也没有追问,只是说:“我猜也晓得。”

    事实也确实如此,章华建没有刻意去查些什么。

    尽管年少时给章庭望的陪伴很少,但是章华建对他儿子还算了解,他知道依照庭望的性子,怕是早就按捺不住了,这次又被他遣送去了外市,东临的最新变动与资讯,庭望再也不能最快速最准确地获取到。

    即便庭望心里有一股郁气,但他知道庭望一定会去的,因为这样虽然表面上正符合某些人的意图,但是庭望也摆脱了许多束缚与困扰,最大的好处就是做事不用再束手束脚、瞻前顾后。

    老章扯了好半会,章庭望根本不在意他知道与否,期间还抽空看了眼手机。

    老章只要不插手就行了,所以尽管父亲说再多,他也由他去,并没有给出任何反驳,最后等终于耳边清净,也只是说:“您安心养病,顾好身体,别的就不劳您操心。”

    老章煞有其事地看他几眼,笑出了声:“看来你对自己正在做的事,好似有十分的把握。”

    章庭望没顺着话谈自己有几成把握:“只是在尽力、认真地做好我想做的事。”

    看着庭望胸有成竹的模样,章华建有点感慨。他知道自己儿子,面上不显,但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所以章华建很少赞许他什么的,但这一次章华建吹了吹杯中的茶,说:“你比以前沉稳了些,看来去趟C城经历些事情还是有必要的。”

    输液瓶里的药水快要滴完,章庭望离开椅子,走去床边,帮老章按下呼叫键。

    指尖轻触按钮,他也鲜少认同父亲的口吻:“的确是挺有必要的。”

    “所以,黑灯瞎火的,你俩就……”蒋怜躺在孟怀的床上,手机也不玩了,小零食也不吃了,眼睛眨巴眨巴地只专心八卦,脸上是掩不住的好奇。

    刚到家不久的孟怀第一件事是清理行李箱,她正抖落开那件礼服,打算熨烫一下,然后挂进隔壁的衣帽间里。

    “什么黑灯瞎火的,还是有一些光线的。” 孟怀纠正她,不然她自己听着这四个字,总感觉有那么点黏黏糊糊的缱绻旖旎,他们真的没有更亲近地去做什么,只是亲吻了。

    蒋怜也不再追着某对小情侣亲热的细节不放,她想了想,男人最重要的还是要弄清真实人格和品行。有些个男的可擅长表演了,玩起来一套一套的,比俄罗斯套娃还能套,蒋怜又问:“他回E市后,是不是显现了他阔少的真面目。”毕竟E市才是章庭望的黄金老巢。

    孟怀拿着东西在自己的房间里走来又走去,尽可能让它们物归原位:“没有,还是和我们平常看见的一样。”孟怀认为排除可能“戴着面具”的极少数时刻是这样,但那并不是他的“真面目”。

    最后放回一个化妆品收纳小包,孟怀终于完成归置,才得以悠闲地盘腿坐在卧室的懒人沙发上。

    沙发的外形是个卡通Q版的食人花,孟怀被那朵软绵绵的食人花吃进了它的大嘴里,声音从那大嘴里冒出来:“而且他也不是阔少,他没有很多财富。”

    蒋怜相信章庭望没有所谓阔少的作风,但是他不信章庭望没有充裕的金钱:“不可能吧,他不可能没有钱的。”

    孟怀也不好过多解释,棱模两可地说:“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有钱。”东临的资金可能把握在老董事长手里,也可能被瓜分得四分五裂尽入他人囊中,索性是进不到章庭望的口袋里的。

    而章庭望的个人资金,与人合作和招揽人才应该也耗费了不少。

    蒋怜打开某个游戏软件,看见孙则凯已经在线,没一会儿蒋怜就收到组团邀请,情侣俩开了一盘游戏,趁着还没正式开局,蒋怜说:“那可不,他爸不是还坐在董事长的位置上吗。”蒋怜的意思是等章庭望正式接班了,财政大权才算彻底到手。

    孟怀安静地听着蒋怜的话,不予置评。只是觉得,可能东临之外的局外人,包括在此之前的她在内,都认为东临制药的下一任老板是谁这个问题,有个毋庸置疑的答案。

    不过从那天章庭望和她说那些话起,她不这么认为了。

    她知道也明白他正在走一条艰难险阻的路。

    手机震动两声,显示是研究所的同事群聊发来的文件消息,孟怀认真看完后点出群聊的聊天框后,看见一个“章”字。

    这个微信名为“章”的联系人下午没有发来新消息,也不知道他这时候是不是已经下了飞机。

    点进去,出现两人最新的聊天记录,孟怀有意没让视线在聊天内容上停留,而是点一下他的头像,再点三个小圆点,然后输入文字。

    孟怀的男朋友这才光荣获得了女朋友给他的第一个备注,简简单单三个字,是不带什么亲昵情调的干脆利落:章庭望。

    孟怀备注完退出来,视线还没来得及躲避,聊天界面就滑回来了。

    最末尾的一条信息是章庭望发的:大概今晚十二点前,我在你家楼下见你。

    倒数第二条信息,也是那个明明说今晚就到,却现在都不见人影的人发的:我相信我女朋友能说到做到。

    孟怀要说到做到什么呢?

    中午在车上,季承远问他俩什么关系,孟怀说他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季承远眼睛猛地亮了,对孟怀一下子从“你是我的朋友,这一路将感受我幽默风趣且话多的特质”变成了“你是我好兄弟的女人,这一路我一定会多多关照你的”,也不顾虑什么跑得慢影响他跑车拉风骚包的程度了,车速立马都降低了些……

    对于前天夜晚的吻随之带来的一切,她还是懵然的。大概季承远的反差才让孟怀直接意识到,噢,她与章庭望,原来已经走进一段亲密关系了。

    他们才刚刚在一起,本来想起这个就有些脸热,偏偏某人的消息这时候来了。

    是对孟怀那条消息的回应,大概是章庭现在才看见。

    刚刚在房里,碍于有季承远在,孟怀没有任何亲近的表示。

    他或许是想他们进房间里,再抱她,亲她什么的,孟怀也装作“我忙着呢,你别打扰我”的样子。但某人幽幽暗暗又灼热的目光朝她看过来,令她突然又有些心虚。

    于是她思索片刻,给他发微信讲:能不能等你回C城后,我再亲你。

    她的意思是补给他,今天本该有的亲吻。

    所以章庭望才回复她,我相信我女朋友能说到做到。

    孟怀在车里看到这一排字的时候,只一心想要快点抵达机场,好快快从这车里逃掉。

    ……

    不知怎么的,孟怀忽然觉得屋子里有点沉闷,夏天将要下雨时常常这样。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面望了望,外面天气一切如常,夜幕降临天色变得黯淡,树影不甚清晰,茂盛的枝叶唯有被路灯照耀的部分,才能在夜色里彰显出原本的绿色。

    她没有看见想看见的身影,也没有收到任何来电和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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