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裹挟着雨，将蒙头走出公司大门的黄莹莹卷了回去，她茫然看着夜色的掩护下并不明显的雨景和哗啦啦作响的雨声，昏昏沉沉的大脑如同没有上机油而卡壳的老旧的机器，运行了片刻才意识到外面正在下着暴风雨。
说起来，手机上确实收到了政府发得暴雨警告。
黄莹莹只是在门外停了一两分钟，劈头盖脸的雨滴已经将她衣服打湿，她不得不旋身回到了公司。
黄莹莹穿着体恤长裤，刘海因为没时间打理已经被她用发夹别在头顶，几撮刘海在发夹处呲出，抗议着它命运的不公。
黄莹莹本想跑去对面的便利店的自动售卖机前买红牛，如今去不成了就回到了工作室，工作室的工位上座无虚席，每个人都顶着浓重黑眼圈，面色被电脑的反光照的惨白，一脸太平间尸体的样子。
然后刚刚不知所踪回来时浑身湿透的女性尸体安稳的坐回自己工位上，电脑的时间显示现在现在是凌晨三点二十分。
黄莹莹工位旁的尸体前辈用死气沉沉的声音问：“…怎么没买红牛？”
“下大暴雨了，出不去。”
“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男性前辈点了点头，扯着僵硬的脸皮露出一抹十分扭曲的行将就木的笑容。
黄莹莹问：“明天是不是可以下班了？”她已经在公司连续加班了一天一夜，身体和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不清楚，要等早上经理上班看对方案满不满意，不行的话还得加班。”前辈给了一个丧气的回答。
黄莹莹摘下眼镜滴了几滴眼药水，稍稍缓解眼球发干发涩的状况，继续埋头改着方案，一直持续到早上五点，工作才终于完成，于是熟练的从茶水间拿出毛毯，铺在地板上补觉。
九点，经理看过方案后大发慈悲宣布全部门放假一天，因为暴雨经理并没有来上班，或者说全市已经通知停工停产了，现如今还待在工作岗位的只有他们了。
黄莹莹在公司备有牙膏牙刷洗脸巾，跑去厕所洗漱了一番才下班，因为暴雨大街上一辆车都看不见，暴雨将天地间的活气全都溺毙。
她没有伞又打不到车不知道该怎么回家。
就在这时前辈开着自己的小轿车停在她的面前，摇下车窗，“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黄莹莹连连感谢直呼前辈就是自己的在世父母，后天一定携星巴克季节限定甜心重礼答谢。
前辈晃了晃手懒得跟她贫嘴。
在离家还有十分钟的路程时，黄莹莹表示到了，前辈丢给她一辆伞，然后在她挥手告别中慢慢悠悠消失在雨幕中。
黄莹莹撑着伞，刚刚干透的衣服又被淋湿，寒气透过肌肤不断融进她的血肉里，她步伐吃力而僵硬。
黄莹莹已经二十五岁，在这家黑心企业工作了两年，拿着乍一看不错实际上在大城市只够糊口的工资苟延残喘。
她常常感到心力憔悴，然而点开招聘软件上面的招聘消息又大同小异，父母也批评她吃不了苦，稍微遇到点困难就叫苦连天。
她双目无神看着再想事情，其实大脑一片空白，连日的加班已经叫她的大脑罢工，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前方的井盖不翼而飞，然后一脚踩了进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脚下一空，就整个人出溜进井盖里，混浊的雨水一刻不停灌进井盖，黄莹莹被冲得转的圈的滚，口鼻被水淹没，难闻的水呛进的肺管子，黄莹莹护着头，咳的惊天动地。
随后她感到狭窄的通道豁然开朗，她被啵一声吐进了一片深水中，四面八荒的水齐齐朝她涌来，宛如史莱姆般填满了她身体上的每一个洞。
黄莹莹惊慌失措胡乱挥舞着手脚，她吃力得睁开眼睛，发现周围都是普普通通的居民楼，幽深的窗户里看不见任何家具，她还看到一根电线杆就在她正前方不远的地方，黄莹莹惊得哇一声吐出一连串的气泡。
因为这些居民楼和电线杆和她一起待在深不可测的水底。
到处都是蓝，蓝的黄莹莹分不清东西南北，甚至分不清空气和水。
她的眼镜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模糊的视线之外她看到便利店超市之类的广告牌，再远就是马赛克了。
难道我已经死了？
不然怎么从下水道出来就看见整个居民楼泡在水里，而水面却远不可及和天空融为一体。
原来如此，原来我已经嘎了。
黄莹莹因为本能不停的挣扎，但动作愈加吃力，她的肺腔犹如一个被不断吹气的气球，随时都要爆炸。
忽然幽深的蓝色中跳入一点黑，黑点愈来愈大，黄莹莹看到一个生物正快速的朝她游来，之所以说是生物而不是人类，是因为生物上半身虽然看起来是个人类，但下半身却一条粗长的青绿色蛇尾。
随着生物逐渐靠近，黄莹莹发现他庞大到可怕，光尾巴粗略估计都有两米来长，最细的尾端都有成人的手腕粗，而人身则皮肤炭黑，惊鸿一督的金瞳宛如两个流动的金子，印着黄莹莹因为窒息而扭曲的脸。
生物一把捞起她朝着水面游去。
看到来者肤色，黄莹莹迅速在心中划掉了——善良的天使先生来接我了，改成——好心的恶魔先生来接我了。
她想想自己浏览记录和收藏夹，对自己会堕入地狱表示接受良好。
水底的景色在她眼底飞速掠过，黄莹莹迷迷糊糊中看着着居民楼的层数一层层在视野中消失，一层，两层…十层！
整个楼房都泡在水里！
恶魔先生抱着她破开了水面，黄莹莹拼命呼吸着氧气，因为长时间的缺氧眼前一阵阵发黑，等她能再次视物时，她发现自己被放在一间损毁严重的房间中，细小的石子撒在瓷砖上硌得她后背痛，唯一还算完整的是涂着茶白色的墙漆，中间有一个开关连接着只剩下二分之一的天花板的顶灯。
墙壁和天花板布满了蘑菇，泛着黑绿色的根部长出颜色鲜艳的伞盖，不少还在往下嘀嗒着拉丝的液体，而混凝土钢筋处却顽强长出绿绿葱葱的不知名的水草和苔藓。
水草尖端还开出了指甲盖大小的白花，呼吸间能闻到腐烂发霉的气味。
——这地狱自然环境还挺生机勃勃的。
而黄莹莹躺着的地板更是只剩下几平米只够单人床放在上面，她的腿悬空在外面，脚下是塌出三角形的缺口的卧室，大半还浸泡在水里。
水面上有几只形似龙虱但足有拳头大的水虫子在水面看似悠闲的划着后腿，实则速度极快的朝还在水面浮沉的恶魔先生游来。
黄莹莹唬了一跳，急忙将不知为何迟迟没有上岸的恶魔先生往自己的位置带。
恶魔先生手臂的肌肉绷紧，似乎对她的动作感到吃惊，顿了顿也爬上了地板，地板本就不大加上恶魔先生庞大的体型，一下子把黄莹莹憋憋屈屈挤到墙角，恶魔先生将自己的尾巴团吧团吧抱在怀里，学着她抱膝坐着。
外面的暴雨毫无停歇的迹象，雨滴落在墙壁上溅出一缕水雾，黄莹莹将鼻尖的水草往一旁拨了拨，她现在浑身上下都在滴水，控制不住的打冷颤。
忍受了几分钟尴尬的沉默，黄莹莹忍不住偷偷抬眼，却发现恶魔先生也在看着她，充满压迫感的金瞳像是在打量着什么稀奇的事情，菱形的竖瞳缩成针尖。
长年的社畜生涯让黄莹莹条件反射的伸出右手，“你好，你好，感谢您来接我，不然我又得死一次了，呀，没想到在地狱里还能保留生前的感觉，真是神奇的经验。”
恶魔先生伸出爪子，尖利的指甲捏着她的手心，黄莹莹立马谦卑的用左手扶住，摇了摇，“幸会幸会，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去跟领导报道呢？我现在已经准备好了。”
恶魔先生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比她大三倍的手掌本意是抓她的手，但因为差距过大将黄莹莹整个小臂都握在了手里，晃了晃，黄莹莹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配合着他的动作，力求投胎之前给所有恶魔都留下好印象。
握完就松开了手，眼神更加目不转睛，虽然恶魔先生是黑皮，还有着一头及腰的乌黑长辫，五官却并不是深刻，反而是很典型的亚洲人的面孔，黑炭一笔划出的浓眉，高挺的鼻子三分之一处凸起了一个小小的驼峰更是破坏了他金瞳带来的冷酷氛围，他的下颚清晰但并不窄长，嘴唇丰满。
可以说如果是在电视上看到，黄莹莹必然垂直入坑，如饥似渴疯狂买他的小卡给他打coll。
但现在是现实，而且他还有一条巨大的蛇尾，仅仅是平静的注视，就让她犹如被狼衔在嘴里的兔子，浑身僵硬，心跳如鼓。
恶魔先生张开嘴，她首先看到他四颗白生生的蛇类管牙然后才是他艳红色的蛇信在空气中抖了抖似乎品尝出黄莹莹的恐惧，长度比正常人类长了一倍，长而扁的舌苔一分为二，像是穿刺爱好者的蛇舌，看着异常的诡异。
接着恶魔先生喉腔振动发出了一段意义不明的短语，黄莹莹怔了怔才意识他在跟她说话。
啊！？合着刚才自己在演独角戏，糟糕，语音不通岂不是拍不了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