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疏桐，几乎失态般哭泣，大声说着自己的爱意。季琮并非没有触动，他对这个可爱善良女孩一直有好感，可鉴于他是季江的女朋友而从未有过逾矩的想法。此刻这女孩哭着在他面前，请求他爱她。他一时无措起来，加上自己如今的情况，对她生出疼惜。山南几日，后面疏桐拒绝和他同回，他没办法，只得叮嘱人员照顾好她。来山南，告知疏宇了，因为事情某种程度上因他而起，加之疏桐几人确实搞不定当地这些如同地头蛇一般的人物。他过来搞定了，他们余下的工作也好开展。

    回程的路途中，他打给疏宇。

    “疏宇，疏桐这边没什么问题了，她大概下周能回去。”

    “疏桐这小小项目，季承礼都出马了。”疏宇那厢笑着说。

    “别这么说，山南是民族地区，地位特殊，我过来帮助春风协会做些事，于我后期发展也有好处。”

    “承礼，疏桐的心意……”

    “我会妥善处理这件事。你放心。”

    季琮回来后，才知道父亲住进了医院。近些年来父亲身体一直不算好，这也是为什么他几年在国外接受治疗，就是不愿让父亲看到自己治疗恢复时的样子而担心。在医院遇到季璋和季江，他淡淡打了招呼。

    “承礼，听说田疏桐因为爱上你而离开小江。”

    “大哥你的消息一向这么快。”

    “那看来是真的。小江，你敬仰的小叔叔，确实厉害。”

    季江低着头，他不想卷入其中。他知道疏桐喜欢上小叔叔的时候，非常吃惊，感到痛苦。可他心里也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合理。只是父亲里，失去田家支持，父亲恼怒不已，认为小叔叔是故意拉拢田家。

    季琮下颌绷紧，不再说话，走进父亲的病房。门外穿出季璋的声音：“小江，你看到了吗，你小叔叔不屑于和我们多说半句。他看不起我们。”

    季琮坐在父亲病床边的沙发上，脱力闭上眼睛。这些年季璋动的手脚，他悉数知晓，几年前季家最大的投资公司财务总监离奇跳楼自杀，他便知道季璋在做什么了。季琮深呼吸，看着病床上的父亲，沉思良久。

    疏宇说父亲和他一起去专门请了季璋季江吃饭，为疏桐的事道歉。疏桐被宠坏，做事顾头不顾尾，她和季江的事也不能以普通情侣分手论处，无论如何，田家都要去表达歉意的。季琮知道后，并不因为这件事导致季璋计划破产而觉得抱歉，只是他从来都疼爱季江，担心这件事给他造成太大影响。

    季琮后来一度处于半隐居状态，回想这一切，命运如同漩涡，将所有人拖入水里。他有时会看着自己残废的双腿觉得这一切像是一个笑话，世事凉薄，人性难测，人会在欲望中变得扭曲而不自知。他看着自己兄长一步一步走向深渊，他倦了，所以索性离群索居。

    几天后，季琮约了季江在一处郊野公园散步。

    “小江，你瘦了很多。”

    季江苦笑，坦荡回答：“为伊消得人憔悴。古人诚不欺我。”

    季琮拍拍他的肩膀。

    “小叔叔，我一直知道疏桐不爱我。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爱什么，是被我一直推着，才默认和我在一起。”

    季琮停下，在湖边点了一只烟，低头吸了一口。

    “能给我一支吗？”季江说。

    “抽烟有害健康。你不要抽。”

    “没事，我也想试试烟草是否能真的舒缓情绪。”

    季琮拗不过，递给季江一支。叔侄两个身量很高，站在湖边，很是惹眼。

    “小江。从前我常常带你去徒步。你记得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那时候你还教我怎么用登山杖，怎么攀冰，怎么溯溪。”

    “一转眼你已经是个大人。时光飞快。小江，作为你的叔叔，我真的希望你能守正，保持方向。这样，你的内心才会快乐。”季琮叹息，他知道季璋背后在做什么，季江年纪小，他着实不愿意看到季江卷入其中。只是此时的季江并没有完全明白他的小叔叔这云淡风轻又真挚的一句话是他知道多少令人心痛的背叛和黑暗才说出的，后来他知道真相，巨大的冲击几乎让他无法面对亲人，他那时才发觉，成长和成熟的代价于他来说，无异于击碎他原本的世界。

    季琮看着季江，陪他席地坐在湖边的石头上。

    “小叔叔，我听你的。”

    季江转头看着季琮，季琮有些疼惜地揉揉他后脑。

    “小江，不要学我。你有机会过的比我轻松。”

    季江笑了一下，举起手里的烟：“我学你还少吗？经营思路，处事之道，兴趣爱好，包括这根烟，都是学你。”

    “烟不能抽了。对身体不好。”

    “那小叔叔戒烟吗？”

    季琮温和笑着：“戒不了了，烟瘾大。”

    “疏桐喜欢上你，我不意外。”

    “小江，我对疏桐并无……”

    季琮话没说完季江打断他：“这件事，尊重疏桐的意志吧。也尊重我们两的心。”

    季琮没想到季江苦笑着说出这样的话。他继而笑笑。他们在湖边坐了一小时。

    只是季琮接连奔波，深感疲惫，手环发出预警，季琮亮色灰暗。

    “小江……我需要……你……照看我一下……”

    话音未落，他已经倒在草坪上，浑身抽搐起来，失去意识。季江惊呼。游园的人们也陆续注意到原本穿着白色衬衣体面英俊的男人倒地抽搐，陆续围了上来。他的手已经僵硬挛缩得很畸形，腿无意识蹬着地。

    季江慌张不已，他从未想过小叔叔发病是这样的，从未想到他高大儒雅的小叔叔，会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失去尊严。

    人群中指导季江扶起季琮的头，以免他呛到自己。

    将近十分钟，风度翩翩的季琮倒地痉挛抽搐，白色的衬衣早已被草汁和泥土弄得脏污。待他慢慢恢复神智，看到自己被围观指点，神情灰暗。

    季江让人们散去，扶着季琮坐起来。

    “小叔叔，你现在怎么样……我从来没想到你病得这么重……”

    “……不打紧。吓到你了。”

    季江听说小叔叔那次事故后就下了后遗症，知道他如今身体不及当年，但从未想到他自小敬仰的温润如玉的小叔叔会有如此惨状。

    等季琮休息好了，季江送他回到车上。季琮因为虚弱，几乎站不稳，但临别还是拍拍他的肩，扯出一个笑容。一切尽在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