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冲击对于疏桐来说着实太大,以至于她一遍遍回想他舒朗英俊的样子、倒地发病的样子和那个隐入茫茫黑夜的落寞背影。
她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知道他如今有这样的顽疾,至少哥哥和父亲是不知道的。她虽然惊惧,但不知怎的,并不愿向任何人提起季琮那晚犯病的事。当然,这其中包括季江。她无端觉得季琮这般气质脱俗的男人,这样的温文尔雅,一定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疾病,所以她愿意保护他的尊严。
离开南方的班机上,她和季琮的位置隔着人。她用披肩围裹着自己,戴着渔夫帽,在帽檐和旁边人轮廓的空隙中,观察着过道那边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的男人。他戴着眼镜,穿着一件高领的黑色薄羊毛衫,他低着头看书,脖颈弯着,轮廓沉静又英朗。他翻书的速度不快,眉头无意识地微微蹙起,应该是书中什么内容引起了他的思考。
抵达后,出航站楼时,一行人走在一起。一位同行的公司女员工拖的箱子有点大,季琮走在她旁边,礼貌说:“我来吧”,而后接过那位女员工的箱子,继续大步向前。
疏桐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和哥哥走在一起。
疏宇说:“等下我有会议,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不用了,季江来接我了。他已经在停车场等了半小时了。”
“好好好,你们小情侣的事,我不掺和。”
出口处,季江拿着一束玫瑰,挥手。
“桐桐!”
疏桐和季琮同时看到他。
季江也看到季琮,看他缓步出来,季江迎上去。
“小叔叔,我和桐桐先送你回家吧?”
季琮笑了笑,说:“不用了,我让司机等着了。”他看向疏桐,仿佛那晚的惊心动魄压根不存在一般,平静淡然说:“疏桐,再见。”
疏桐看着他温和的眼睛,心里有些道不明的东西。季琮神色平静如常,可她却有一种他们之间有个秘密的感觉,莫名觉得有种亲近感。
“小叔叔,爷爷说让你晚饭回家吃。”
“好,知道了”
季江揽着疏桐的肩膀,认真做着传声筒。季琮看着两个年轻的情侣微微笑着道别。
车上,季江边开车边说:“小叔叔今天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疏桐没有接话,只是看似随意问了句:“他近年都不在国内吗?”
“对,小叔叔几年前受了伤。我那时好像还没上大学,在高中寄宿期间,听说他从山崖上跌落,摔伤了大脑。”
“这么严重?”
“应该是蛮严重的,我记得当时爷爷很痛心,生怕他活不过来。爷爷最喜欢小叔叔了。”
“后来怎么出国了?”
“后来他醒了,好像是他自己要求的,去国外……医治静养。”
“哦,这样啊……”
“这次小叔叔回来,我觉得他恢复得很好,只是……留了些后遗症,听爷爷说是癫痫。不过如今很少发作了吧,反正我没见过他发病。”
季江开着车,说起小叔叔时,有些崇拜的神情。
“疏桐你知道吗,小叔叔很厉害的,我听爷爷说过他的事,他是谦谦君子,胸有沟壑,思路敏捷,家里好几家濒临关停的公司,都被他盘活了。对,你常去买东西的春风plaza就是小叔叔的,以前苟延残喘差点被别人收了。”
疏桐听完心里有些酸涩,她玩笑转移话题。
“那下次我去春风,他会给我最优惠吗?”
“哈哈哈,你不需要优惠,喜欢什么本少爷送你。”
季江烂漫笑着,尽是爱意。疏桐被他逗笑,小姐脾气上来,要他开车去春风plaza,要当场宰他。那个她很熟悉的shopping mall今日却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后来,她撒娇要季琮给她买一款限量的手拿包,因为她知道春风的专柜可能会来一个,但已经订出去了。季琮无奈说已经订出的我怎好夺人所爱,可疏桐挂在他身上央求,非说自己给春风plaza贡献了很多营业额,他作为老板必须回馈客户。季琮虽然无奈,但又舍不得她失望,辗转找到了买主,协商让人家让出包包。买主是个老牌影后,因为这件事相识,还成了春风plaza的广告代言人。
冬天的城市显得有些冷清,北风吹得人脸都要冻僵了。在新年的时候,刚好正下着雪。季琮一连几日都没有出门,甚至连楼都没下。季老爷子也住在2楼,会时不时到他房里聊聊。李璋一家在三楼,他和季江最近很忙,也几乎没打照面。
季琮回来重新接了一些工作,也有些应酬,只是最近头痛得频繁才一直待着,没有外出。
新年这天,季璋和老爷子外出。季琮下楼,在窗前看雪。管家阿因过来,看着他穿得不多,提醒他:“承礼,我给你拿件衣服?冷吗?”
“不冷”,他笑笑,“我下来走走,最近足不出户,今日才觉得有些憋闷。”
“今天是新年。你不出去?”
“不了,新年也是万千平凡日子中的一天。”
正当他和阿因闲聊,看到季江牵着疏桐进了大门,他们在院中大雪里笑着奔跑。疏桐调皮还抓了雪要塞进季江的领子。
“阿因,煮些热咖啡”,他想到什么,又说:“去我房间里,茶几上有罐危地马拉的豆子,你拿下来。”
两个年轻人笑着进门,看到季琮,季江问好。
“小叔叔,你在家啊。我以为你也和爷爷出去了。”
疏桐礼貌打招呼:“小叔叔好。”
季琮点点头,说:“我刚看到你们进门,外面雪大,我让阿因上去拿咖啡豆。等下你们喝点热的”
疏桐后来喝到了季琮现磨的咖啡,他动作熟练又文雅,端杯给她的时候温和提醒。
“疏桐,小心烫。”
女孩闻着带着焦香的咖啡,看着眼前清爽斯文的季琮,觉得她即使在任何咖啡馆,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咖啡。
“小叔叔,你喜欢喝咖啡?”
“对。咖啡香容易让人觉得幸福。”
疏桐一直记得这句话。
季江凑过来,说:“小叔叔,从你回来我都没有机会和你好好聊天。我爸爸好像也没好好找你聊。不然,明晚我订个地方,你、我爸、我,我们一起庆祝新年?”
季琮看着他,笑了笑,眼睛里有暖光,而后却淡淡说了句。
“不用了。你们聚,明天我有事。”
疏桐觉得季琮在婉拒推托,只是季江有些失望。
“季江,说说看,新年了,有没有送疏桐小公主礼物?”
季琮笑问。
“当然,送了小公主一条手链。”
“诺。”疏桐配合地伸出手。
“小叔叔,你以前怎么追女生?”看得出,季江很喜欢小叔叔,期待得想和他多聊聊。
“嗯……我啊,我想想,太久了。”季琮也捧着咖啡杯陷入回忆,“坦白说我没有特别追求过谁,或许这也是一种缺憾吧。”
“那家婉婶婶呢?是你追她吗?”季江问。
疏桐一怔。
原来他结婚了,看他的状态,疏桐一直认为他是单身。可是,却从没见到过他的妻子。
“家婉……不算追求,我们当时稀里糊涂就结了婚。所以你们结婚要谨慎。”季琮显然不愿多提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