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陆淮脚步停下,站在原地与宁晚玉对视。

    他看着那双眼,那双眼中没有半分等到这个时间的不耐烦和怨怼。仍然是澄明如水,比灯火里还要亮些。

    身前是光明,身后是黑暗,可他却有些迈不出步子。

    他的身形显现在那双眼睛中,无所遁形,连同着他的影子,连同着他滋生的那些不好的想法,似乎她都看在眼中。

    那一瞬间,他竟有些不敢和宁晚玉对视。

    “夫君?”

    宁晚玉似是有些不解陆淮为什么走了两步就不走了,她从丫鬟那接过灯笼,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裙摆走下了台阶。

    “是看不清脚下的路吗?”

    陆淮垂下眸,从嗓中发出一声:“……嗯。”

    灯火摇曳,身后的影子摇曳,连带着他的心也动摇了起来。

    “那我为夫君掌灯吧。”宁晚玉笑着,看向陆淮的眼睛,“来府中的日子虽然不长,但路却已经熟悉了。夫君劳累一天,便跟着我走吧。我领着夫君,总不会走错路。”

    陆淮看着灯笼中跳动的烛火,半天没有说话。

    他是该想宁晚玉话中有话,之前他所想的和所走的路都是错的,但她脸上的神情如同孩童,满心满眼似乎皆是他。

    他的手突然握上宁晚玉的手,“……夜深了,有些凉了。要注意着些自己。”

    他想,宁晚玉的手是凉的,并不如他所想的,如烛火一般。

    他靠近她,也感受不到温暖。可这并没有让他清醒,反而更让他并不想放开手。

    宁晚玉脸上的表情显然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着说:“好,多谢夫君关怀了。”

    没有侍女在两人前面走,皆是跟在两人身后。

    宁晚玉提着灯,走在最前面。

    夜色笼罩,便是有烛火,也照不亮全部的路。

    脚下模糊,不知道下一步会踏向哪处。

    这条路陆淮已经走了十几年,便是闭上眼睛,他也是能走回去的。

    可现在,他像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一般,不去想那么多,只是跟着宁晚玉。

    他想,今天确实有些累了,和太子的交锋已经耗费了他太多心神,而夜晚会干扰人的思绪,让人做出感性的判断,如同现在。

    他现在居然想着,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他现在应该放开宁晚玉的手,装作刚刚只是情难自已,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却在见到她脸上认真的表情时,将那手更用力地攥在手心。

    就这一个晚上。

    等到明日能看清前路,他便能一人了。

    “夫人还未用饭?”两人同坐在桌边,下人们上完菜,陆淮这般问了句。

    宁晚玉点点头,“是的,我想着等夫君回来再一起用饭。倒是夫君,在外见友人,竟没一同用饭吗?”

    “下次不必等我,你自己先吃就是了。”陆淮执筷,淡淡说了句:“不算什么友人。”

    话到这里为止,宁晚玉也并没有多问,“我知道了,只是想着能同夫君一起做些什么,心中便忍不住欢喜。夫君有什么想同我一起的吗?”

    看了一个下午的书,她并没有什么新的思路。那些故事情节都有些相似,让她模仿里面的许多事,她也做不来。

    她想,那干脆将选择权交给陆淮好了。

    若是陆淮愿意,她陪他做一些他喜欢的事,想来,最终达成的结果,应该和输掉棋局,让陆淮教她差不多才是。

    但话说出口,别人如何理解并不能受她控制。

    陆淮夹菜的手慢了下来,长睫遮住了眼中的色彩,似是在沉思什么。

    突然,他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夫人的身子,如何了?”

    宁晚玉如实答着:“下午便同夫君说过了,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大夫说这些日子不能吃荤腥,要好好休养一番。厨房便专门为了做了些饭食。”

    她指着面前的清粥小菜,和陆淮面前的鱼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淮刚刚在上菜的时候已经发现了这点,本想私下敲打敲打那些下人。

    宁晚玉再如何,也是他的夫人,该有的规矩一个都不能少,没想到这便听到了解释。

    他点了点头,“既然夫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天已经夜深了,便在夫人这宿了吧。”

    身后侍候的丫鬟听见他这么说,悄无声息地出门,去做各种准备了。

    宁晚玉有些意外,她自然是没什么不愿意的,不管陆淮怎么想,为什么做了这个决定的,反正是对她有利的,那便不要过于追问。

    有些事还是难得糊涂,这个道理她也知道。

    于是她什么都没有问,也什么都没有说,如同当时陆淮同她说不同房的时候。

    她只是执起公筷,为陆淮添着菜。

    陆淮只是滞了一瞬,便自然而然地将菜夹了起来,放在口中慢慢咀嚼。

    “过几日,我要去京郊的宅子中一趟,夫人可想同行?”

    陆淮思考之后,这般问了句。

    虽然今日和太子已经达成了协议,但有些事情他还得亲自看看。作为商人,他并不喜欢吃力不讨好的事。

    在宁晚玉刚刚说那些话的时候,他便想带着她一起去了。

    他能听出来些画外音,无非是想同他一起,做什么都无所谓。

    想来下午的那盘棋也是如此。

    他的棋艺并没有那么差,只是有时候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下棋的时候便不想耗费心神在那上面,最后便随性而为了。

    在旁人看来,他下棋便如同他这个人,没有什么规律可言,最后乱七八糟得输掉。

    这么些年,所有和他下棋的人,都会笑骂一句,“臭棋篓子。”

    而他只会毫无负担地接下这个称呼。

    也因此,他能看出来宁晚玉并不是特别擅长下棋,甚至不是特别喜欢。联想到她之前问他棋艺如何的话,陆淮便大致推断出来了她是如何想的。

    他想,便当做给宁晚玉送他那副桃花图的回礼吧。

    他会满足宁晚玉的一些要求,比如同他一起做些事。

    “如何?”

    宁晚玉是十分想出去的,这个念头自从大哥二哥相继离家之后,在她脑海中存在了十几年了。

    只是事到临头,她反而有些犹豫。

    “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我的身子,夫君也知道,若是再染了风寒,又要惹得许多人担忧。”

    她没有什么好怕的,可生了病,若是传到家人耳中,倒是让他们平白添了些烦扰。

    “这些夫人都不必忧心,只要同我说,要不要同我前去。”

    既然已经同宁晚玉说要带她前去,陆淮自然是想了许多。马车需要重新整修,要带着大夫和各种药材随行,宅子那便也要重新做些准备。

    这些,他都没有必要同宁晚玉说。

    她只要说她想不想去便可以了。

    十几年的念想能有实现的这天,宁晚玉渴望大于忧心,在陆淮话音落后,果断地说:“我要去,夫君。”

    陆淮并不意外她的回答,轻啜了口茶,“好。”

    宁晚玉真心实意说了句:“多谢夫君。”

    “不必谢我,是给夫人的回礼。”

    宁晚玉想了想,问:“可是那局棋并没有下完。”

    今日她只按书上说的,做了这么一件事,那棋还没有下完。

    若说是回礼,倒是有些受之有愧。

    陆淮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似乎是在疑惑她为何这般说。

    思忖了下,他眼中有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不是在说那局棋。”

    看着宁晚玉那有些迷惑的眼神,他没有将话说下去,只是重新执筷,“是对什么的回礼,夫人便自己去想吧。”

    宁晚玉见陆淮吃菜,不再开口言语,便也不再问了。

    她搅着碗中的粥,思索着陆淮说得是哪件事。

    要说今日,她和陆淮之间,只发生了那么几件事。

    同他下棋,送她画的桃花图,最后出门迎他。

    除了下棋之外,剩下的两件事,她并没有思虑许多,只是想做,然后做了。

    她思考着,若是这两件事起了些作用,那对应的又是书上的哪些内容?

    想来想去,她也没想出来个结果,好像那些书中并没有相关的知识。

    那难道,不照着书上的做,也会有效果吗?

    宁晚玉喝着粥,心中感慨道,感情这种事,果然难以弄懂。

    夜已经十分深了,两人用完饭后,在下人的伺候下快速洗漱完。

    宁晚玉只觉得眼皮上下打架,已经有些睁不开了,但还是在床边坐着,等陆淮一身水汽地走进来。

    “夫君,今日还要弈棋吗?”

    陆淮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那并未收起来的棋盘。

    他瞧着宁晚玉现在已经不是十分清醒了,但却还是询问着他。

    一时之间,他多少有些失笑,“明天吧。”

    让宁晚玉不要收棋,只是他当时心思上下起伏,似乎要抓到什么关键性的东西。

    他当时想延续那种状态,抓住马上便会从指缝中溜走的东西,直觉告诉他那特别重要。如果不弄清楚,他或许会后悔。

    但现在,他多少失了些追究的心思。

    明天吧,他想,那些感觉,或许抓不住也没什么关系。

    而他明日同宁晚玉完成那棋局,也不算是将今晚的温柔延续到明天,只算得上是履行一个未完成的承诺。

    宁晚玉听了这话,多少松了口气。

    她乖乖地去了寝袜,躺到了床上。

    今日和陆淮下棋,已经耗费了许多心神,本来就已经十分困顿,再等到现在这个时间点,浑身的力气都已近被耗尽了,此时躺到床上,沾了枕头,只觉得已经有些意识模糊。

    陆淮躺下的时候,她多少感受到了些,挣扎着张开嘴,说了句:“夫君……”

    那句早些休息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呓语,不被人听清。

    陆淮躺在一旁,看着宁晚玉迷迷糊糊之间喊了他一声,然后便是哼哼唧唧的声音。

    那一瞬间,他觉得她这般情态倒是有些可爱,一时之间有些失笑,心中第一次软成一团。

    嘴角提起,又慢慢落下。

    垂下眸,轻轻说了句:“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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