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陆淮离开后,屋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侍女们轻声走动的脚步声,也被宁晚玉听在耳中。

    难得的,便是知道离二哥回来没有多少时日,她还需要将荷包绣完,她却坐在桌边没有动,只是瞧着眼前的棋局。

    荷叶将药端了过来,看着桌上的棋局,笑了笑,说:“小姐,你马上便要赢了。”

    宁晚玉这才如梦初醒般,带着些惊讶地说了句:“是吗?”

    她刚刚有些出神,就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没想。

    这种状态对于她来说,有一些奇妙。

    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有些清楚有些不清楚,但总是没有断的时候,就如同那些在她耳中从未消失过的声音。

    但被打断后,她便有些回不到那种状态了,接过荷叶手中的药碗。

    荷叶空出了手,便伸出手指着棋盘上一点,“是啊,接下来您只要这样做就行了。”

    她是跟着宁晚玉学棋的,相较于宁晚玉一窍不通,她多少能明白一些其中的变化和规则。

    毕竟宁晚玉什么都需要学一些,但作为侍女,除了女红,她会什么全凭她喜欢什么了。她喜欢下棋时与人对峙的感觉,也喜欢现在宁晚玉给她分派的活——接手店铺,和各种人打交道。

    宁晚玉随着她手指的动作思索着,荷叶意犹未尽结束的时候,她仔细思索了下,确实是要赢了。

    “那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输掉吗?”她这般问了句。

    只有输了,她才能进行下一步。

    荷叶有些惊讶,但随即想到了什么,捂着嘴笑了下,“您与陆少爷倒是十分为对方考虑了。”

    宁晚玉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淮那日与宁璀下棋,那棋盘她是见过的,虽是并不精通棋艺,但看棋盘上那么多棋子,应该是厮杀得十分激烈,那么陆淮的棋艺,按理来说并不差,最起码,是要比她好些。

    但现在,荷叶却说她马上便要赢了。

    那无非便是陆淮让她,想让她赢。

    宁晚玉看着棋盘,只觉得有些好笑。

    旁人下棋,都盼着自己赢,但他们两个,倒是都希望自己输。

    “小姐,您这棋可并不好输,我觉得,既然少爷想让您赢,想让您开心,那您也不必推掉这份心意。”

    宁晚玉没有说话,将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口中是苦的,但心中多少咂摸出了些甜意。

    她想,若是陆淮让她,那她赢了其实也无妨。

    左右输掉棋是为了让陆淮教她,他们以后接触的机会和时间能长一些,能让陆淮对她的了解多一些,感情深一些。

    而现在陆淮已经多少能为她考虑了,这样的话,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而且她其实可以从书中找到其他办法,不必要难为着自己非要赢掉或是输掉这局棋。

    想通了以后,她将碗递给荷叶,接过了纸包中的蜜饯,吃了些。

    原来在宁府,每年她娘都会腌一些梅子,冬日清苦,酸酸甜甜的梅子多少能增加些胃口。

    但那并不经常,毕竟家中的情况也算是有目共睹。

    来到陆府之后,每日都有蜜饯吃,没有酸味,只余清甜。

    但她也并不贪食,毕竟,这些蜜饯,都不如在她记忆中,她娘亲手腌的梅子。

    午间休息后,宁晚玉披着衣服,坐在床边看书。

    既然下棋的办法行不通,那她自然是要找些其他办法来达成她的目的。

    阳光慢慢落下,当天际出现第一缕晚霞的时候,她传了一道小膳。

    “一道小膳便够了吗?”莲花问着。

    “一道便够了,量也不要太多。”宁晚玉叮嘱。

    “小姐,您该多吃些的。”荷叶在旁边不无忧心地劝着。

    宁晚玉放下书,起身走动,“我知道,只是垫垫而已。夫君回来的并不会很早,到时候再同他一起吃,只怕身子要撑不住的。”

    “啊?”莲花有些吃惊,“您还要等着陆少爷回来一起吃啊?陆少爷既然被人叫了出去,怎么会不吃饭便回来,小姐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等了。若是他吃好喝好回来,您什么都没吃,就这样歇下,肚子会痛的。”

    宁晚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莲花说的话。

    “你说得对,只是夫君在离开前,说要我等他。这好像是成婚以来,他第一次同我提要求,要我做些什么。我能感觉到现在很关键,所以等一等也无妨。若是他吃过了,再让厨房热些粥给我便好了,也不打紧。”

    下午在和陆淮交谈的时候,她第一次听见他说了等他这个词。

    那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丈夫在外面做事,虽是繁忙,但念着家中的妻子,因此不管如何都想回到家中陪她用一顿饭。

    但她也是恍惚了那么一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她与陆淮,并算不得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陆淮出去,大概并不是在外忙碌什么,而他,也大概不会念着家中的妻子。

    可不管陆淮那边如何,既然他这话说出来了,宁晚玉自然是要做出什么表示的。

    见劝不住,莲花只得叹了口气,着手准备去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点燃的烛火慢慢明亮。

    宁晚玉坐在桌边,瞧着手上的话本。

    夜慢慢深了,按照以往,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已经前去洗漱,马上便要睡了,可现在,她支着头坐在桌边,闭着眼睛假寐。

    只希望陆淮快点回来才好。

    不然他恐怕要面对睡眼惺忪的人了。

    *

    陆淮坐在马车中,揉了揉额角。

    他早就知道了太子找他是为了什么,毕竟那位也算得上是勤政爱民,而前些日子那么多的风雨,京中倒还好,但京郊大概是要遭灾的。

    且初春时大雨滂沱,只怕黄河水位是要涨的,那河堤加固便又是一笔开销。

    可如今国库空虚已算不得什么秘密,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那么,如何为朝堂筹钱,自然就成为了太子应当考虑的事。

    听起来倒好像十分仁慈,打交道应该不费什么心力才是,但其实不然。

    和天家打交道,要留一百个心才是,他们惯会隐藏情绪。

    那位从小学的好歹也是帝王术,真的没有半点心机和手段,太子的位置也坐不长久。

    陆淮半躺在车中,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复盘着今日的对话。

    太子找上他,无非就是为了让他出钱,当然,是以太子的名义。

    他微微哂笑,想得倒是挺好。

    国库为何空虚,还不是老皇帝在位期间奢靡无度。但那位太子,为了保住他的位置,不敢同老皇帝提意见,在去岁冬天,老皇帝要为妃子重新修建宫殿的时候,也只是不痛不痒阻止了几句。

    父子之下,他与皇帝还是君臣。

    那件事还是御史中丞带着一众言官,顶着初雪跪了一天,才让老皇帝回心转意的。

    而这也进一步招致了皇帝对宁璀的不喜,才会用宁晚玉做文章。

    此时,他胃中隐隐作痛。

    和太子坐在一起,东西是不能吃的,而现在已经临近深夜。

    陆淮打开窗户往外望去,周边的铺子早已关了门,只余灯笼和天上的月亮在照着前路。

    那月光太高了些,打在街道上,就像是结了层霜,让他感觉到了什么叫更深露重,夜晚寒凉。

    天家的宠爱总是含着算计的。国库空虚也不是一两日,太子虽然会治国理政,但对于做生意着实不算顺手,做什么赔什么。偏偏他那个位置要许多银钱上下打点,于是在太子的计谋下,两人“巧合”地遇上了。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这是设计,但陆淮还是默许了。

    毕竟陆家生意做得这般大,已经是让人忌惮。而他要确保陆家虽被忌惮,但不会被动。

    在这过程中,他们互相利用,好像互惠互利。可他知道,和天家做生意最是不容易,他们手上握着权力,便掌控着他的许多命运。

    比如,他的婚事。

    宁晚玉为何会被赐婚给他?

    就算是被天家不喜,京中那么多纨绔子弟,皇帝怎么会想到他这么号人?他觉得皇帝甚至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无非就是太子需要他的钱,但知道哄骗的计谋不长久,与他的关系最终仍需摆在明面上。而若想不被言官骂,于是便需要他去牵制宁璀。

    想来,太子应该是一手促成了这桩婚事的人。

    太子有盘算,陆淮也有盘算。

    既然事实已成,无法更改,那便顺着那条路走,去让旁人以为和宁晚玉恩爱,尤其是让宁璀这般以为。

    那样,宁璀不阻着太子,他才能利用他,才能通过太子认识更多的人,实现他的盘算。

    陆家现在的实力,仅仅凭借他与太子的“交好”,等到他当上皇帝,是绝不可能放过他们家的,这位可不如老皇帝,他是有脑子的。

    因此陆淮需要装傻充愣,去结实更多的人,有更多的筹码。

    这些算计他谁都未曾言明,他家人现在都不知道他与太子私交甚笃。

    他想,有些东西家中人替他背负着,有些东西,他也该为家人背负。

    这一局,竟然不知道是谁胜了。

    陆淮看得很清,也没有什么烦躁。

    他只是想着,看啊,这世间所有人的相处都是这般,有着不同的立场,掺杂着不同的感情,于是开始无休止的争斗和算计。

    若是没有感情的存在,只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说不准还开心些。

    所以宁家的那位小姐最好将对他的感情剔除,患得患失地去算计什么,只会让两个人都不开心。

    小厮已经先他一步,前往府中通禀准备饭食了,陆淮也就关上了窗户,不再往外看。

    马车停了下来,闭着的眼睛睁开,陆淮准备下车。

    “夫君,你回来了。”

    他抬头。

    宁晚玉站在门前。

    夜晚寒凉,她身着大氅,一圈毛毛将她衬地娇俏可爱。

    那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笑,在灯火的照耀下,是那般灿烂,如同她自己也会发光。

    陆淮突然有了些错觉,好像靠近宁晚玉便能从这寒冷中解脱,得到温暖。

    他无意识朝着宁晚玉走了两步。

    刚从窗户外看见的月光虽美、虽亮,但高处不胜寒,到底凉了些。

    宁晚玉身边的光虽没有月光那般亮,但那人间烟火,要温暖许多。

    他想,这是第一次有人在门前等他归家,这便是他算计着,想要维护的“家”。

    家这个字,在昏黄的烛火下,让他有了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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