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一声叠着一声的咳嗽传出来,让屋外的陆淮皱了下眉。顺着那气息呼吸,他只觉得随着那呼吸声,他好像也有些喘不过气。

    这多少让他有些分心,分了些神去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

    笔尖的墨汁滴落下去,在纸面上洇开成一团,眼瞧着马上就要完成的画便被这样毁了。

    他有些烦躁地皱了下眉,搁下了笔,将纸团成一团扔在一旁。

    旁边还有许多相似的纸团,证明了他在这一天内失败了多少画作。

    而相较于他满心的烦闷,丫鬟们的脸上却有着明显的喜色。

    宁晚玉这已经是昏迷的第三天,现如今算是醒了过来,如何不让她们松了口气。

    毕竟宁晚玉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按理说和她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主子成婚才三天便出了事,总是要有一个交代的。

    这就像是悬在她们脖颈上的绞索,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收紧,如何不让她们紧张。

    而现在,宁晚玉醒了过来,她们的心也便算是落下了。

    “少爷,夫人醒了。”一位丫鬟向陆淮禀报。

    陆淮脸色并不好看,也似是没有听见,只是抬头看着那棵桃树,沉默着。

    那丫鬟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了,陆淮才像是回神一般,从嗓间挤出来一个字:“嗯。”

    十五递过来帕子,他仔细将手上沾染的墨迹擦净,吩咐了句:“你去和母亲禀报这件事。”

    那丫鬟得了令,陆淮这才慢慢悠悠地往屋内走去。

    这是宁晚玉昏迷的第三天,也是陆淮自从归宁那天之后第一次见到宁晚玉。

    美人美在皮,也在骨。

    便是宁晚玉一副大病初愈之后的苍白脸色,她也是好看的,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好看。

    陆淮心中慨了下。

    只是可惜她不愿当个后宅内的花瓶,不然他们之间应该会相处得很愉快,而不必如今日这般,他要做一些让两个人都不痛快的事。

    那日,他去望月楼,只是为了让宁晚玉知道些,他纨绔的名声并不是传出来的,后面的桩桩件件皆是他曾经做过的事。

    所以,不要对他生出其他感情。

    在十五同他说完宁晚玉病重后,他只是恍惚了一瞬,耳边传来闷雷声。

    他闭了下眼,将这种幻想驱逐出自己的头脑,只余滴滴答答的寂静的雨夜,好似无人在他耳旁说了那句话。

    他沉默着,十五以为他没有听清,便又重复了一遍。

    陆淮垂下眸,看着自己鞋尖沾上的泥水,缓缓说着:“去喊上时家的那位,同他说,今晚醉仙阁不醉不归,让他多带些人。”

    他想,事情既然已经做了,自然是要做到最绝的地步才是。

    可马车还没有行驶多久,十五便又敲了车窗。

    “少爷,夫人身边的丫鬟寻来,让您尽快归家。”

    陆淮长舒一口气,那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自己心中莫名轻松了些,但他并不知缘由,也不想去寻缘由。

    回到府中之后,他母亲同他说了许多话,大概便是要好好照顾宁晚玉。

    他漫漫地应了,但这么些天,却并没有进过房门。

    闲时,陆淮便在桃花树下,磨好砚,画那满树的桃花。他已经想好了,若是之后父母问起来,他便借用那大夫的话。

    “不能在屋子中待着,会过了病气。本就有一人不适,另外一人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而如今宁晚玉醒了,便是他再不情愿,再多找什么理由都有些说不过去,便走到了宁晚玉身边。

    “夫君。”宁晚玉觉得好些了,抬头便看见陆淮站在她床头。

    “感觉如何了?”陆淮并不往她跟前去,只是隔着远远一段距离,同她搭话。

    宁晚玉敛了敛眸,“感觉好些了。夫君这几天陪我,想必是有些累了吧?不如先去歇着吧。”

    她看出了陆淮的不愿意接近,便为两人寻了个台阶下,

    陆淮还以为要在这儿同她周旋一阵,大病过后的人对亲近的人总是十分依赖的,面前这人倒是有些让他意外。

    不过这也多少合了陆淮的意,便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你也歇着吧。”

    陆淮走出门外,莲花蹲在宁晚玉身前,又给她喂了一杯水,脸上的神情有些心疼。

    “怎么了?这副表情?”宁晚玉嘴角微微勾起,咳了一阵,又是问:“我昏迷的这几天,家中或者铺子中可有发生什么事?”

    莲花犹豫了一下,应着:“回小姐的话,都挺好的,没有发生什么事。”

    荷叶踏步进来,听了这话,白了她一眼。

    “小姐,铺子中倒确实没有发生什么事,我和莲花轮流盯着呢,但家中却有可大可小的事。”

    莲花扯了下荷叶的袖子,让她不要说下去了。

    但荷叶见宁晚玉没有阻止她说下去,便将袖子拽了出来,“小姐,您是不知道,陪着您回宁府的当天晚上,您便起了热,而陆家小公子呢,他竟然在望月楼。”

    似是怕宁晚玉不知道望月楼是什么地方,荷叶便补充了句:“望月楼可是那著名寻欢作乐的烟花地。莲花托人去传话,但他什么表态都没有,直到奴婢寻了陆夫人,陆夫人差人,才将他寻回来的。”

    “而且这几天他都没有进过门,生怕染上了病一般。若不是陆夫人压着,他只怕院子都不愿意进。您说,这天底下哪有这样当夫君的?”

    荷叶这几天将陆淮的表现看在眼里,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了开口的机会,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抱怨的话尽数倾泻出去。

    宁晚玉听了这些,脸上的表情没有变,仍是微微笑着:“我知道。”

    “知道什么?”荷叶下意识便询问,抬头看宁晚玉的表情,却忽然失了声。

    宁晚玉的眉眼间没有愁苦或是怒意,那双眼睛坦然而澄明,像是能将一切事情都看清楚一般。

    “我知道夫君他去寻其他姑娘了,所以不必说了,也不必同家中提起。”

    那天在昏迷前听见的东西,宁晚玉并没有忘。只是她真的不在乎陆淮是不是去寻其他人了。

    坦白说,陆家能为她治病已经是值得她惊讶和感激的事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妻子会将他的喜事变成丧事,这多少会让人觉得有些晦气。

    而且,他们拢共只在一起生活了几天,而在这几天里,还有一半的时间她都在昏迷。

    陆淮那种十几年养成的性子,怎么会在这么几天内便因为她而改变。

    “小姐,您……”荷叶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瞧见宁晚玉又开始咳嗽了,便将话咽了下去,轻抚着她的背。

    宁晚玉喘了几下,调整了下呼吸,眼前的黑这才逐渐褪去。

    “您注意着些身体吧。”

    荷叶也不如之前那般愤愤不平,神色带着十足的担忧。

    宁晚玉点了点头,想起了什么,交代了句:“莲花,你拿些钱,去城中的首饰铺子中买一件首饰,将它送给母亲。”

    “为什么?”莲花知道这里的母亲是说陆夫人。

    正是如此,她才会如此不解。

    对于陆家,她自然也是怨的,不说只是不想让宁晚玉徒增烦扰,她身子骨本身便不好。此时,也就不明白宁晚玉为什么要这般做。

    “生病的这些日子,母亲应是为我操了不少心,还让夫君来伺候我,证明她是看重我的,这份恩情,只记在心中可不行,还得做些表示。”

    毕竟,她同高堂上那两位算不得熟识,礼节还是做到为好。

    莲花咬了咬下唇,虽有些气闷 ,但还是应了下来。

    一瓣桃花顺着窗户飘了进来,落在了宁晚玉的枕头上,似是对她们说得那些话很感兴趣。

    若是寻常,宁晚玉大概是能发现那桃花的,只是大病未愈,她头晕眼花的,忽略了许多东西,到最后谁也没有发现。

    陆淮有些出神。

    他并不是故意要听宁晚玉她们在说些什么的,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只是忘了同宁晚玉交代一件事,一件他娘让他交代的事。

    可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了荷叶的那些话。

    本想推门进去,却鬼使神差一般,最后只是站在门边,听完了屋内的对话。

    他没有想到,宁晚玉对他已算是情根深种了。

    便是他在外面寻欢作乐,她知道也只当不知道,连计较都不计较。

    甚至在她刚醒,有很多事需要处理又需要修养的关口,她还不忘讨好他的母亲——

    毕竟他母亲是能管着他的,而她占着这个名分,献殷勤比较容易,所以她便这般做了。

    这样的计谋,陆淮在很多后宅都看过,并不算新奇,听见宁晚玉话的时候,他便一下想到了。

    他沉默着,长久伫立在原地。

    他想,桃花已经开了,若是无法将树连根拔起,那将其置身于寒冬中,倒也可以让那满树的花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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