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望月楼内。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平日间这个时间点,正是热闹的时候,推杯换盏的声音和娇吟声早早便已经在楼内各处回荡,可今日楼内却有些过分安静了,倚在窗边,甚至能听见雨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天像是漏了一般,雨水连绵不绝,从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停过。外面的路上已经积了一些水,这时候,人们自然是更愿意待在自己家中而不是出去寻欢作乐的,因此楼内便骤然间冷清了下来。

    望月楼从开始做生意到现在,很少有这般时光。猛然间清闲下来,那些姑娘们多少有些无聊。她们拿着团扇,坐在自己的屋中,往窗外看去。

    伴着滴滴答答雨声的,还有琵琶的声音。那曲调缠缠绵绵,和着雨,惊起人身上一阵酥麻。

    “今晚还有客?”有一位姑娘稀奇地问着自己身旁侍候的人。

    “是的,是苏姑娘的客人,那位陆淮陆公子。”

    “这倒是奇了。”那人晃了几下团扇,“那位陆公子不是新婚不久吗?我记得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苏姐姐脸色可是都白了。听那些恩客说,陆小公子和他的美娇娘可是恩爱得很。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小厮擦着桌子,没有答话,只是给她换了壶新茶。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那女子倚在窗边仔细听着琵琶音,不久之后便微微笑着放下了窗户。

    她自言自语道:“倒是我听信那些传言了,男人嘛,不都是这样吗。”

    陆淮自是不知别人在议论着他的。

    此时他正坐在屋内,桌椅茶具皆是从府中带的,他坐在桌边,端着茶杯静静地喝着茶,不发一言。

    靡靡的音调缓了些,一道女声传来:“公子似是有心事,不知是否可以告知奴家。奴家别的本事没有,若是能为公子排忧解难,奴也算是报答公子了。”

    苏晓晓的声音和她的琵琶音一样,皆是绵到了骨子里,让人听了便有些走不动道。

    奈何在她屋中的是两个并不怎么解风情的人。

    陆淮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而十五的脸色十分沉,似是怀疑她会做出什么伤害陆淮的事一般。

    苏晓晓想,她怎么会做伤害陆淮的事,她只想让陆淮感受到她的好。

    从她当上花魁,陆淮为她一掷千金开始,对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便多有猜测。

    陆淮之前说要娶最美的人,而别的不说,对于自己的容貌,苏晓晓还是有绝对的自信的,因此她刚开始也以为陆淮同其他很多人一样,都是看上了她的美貌。

    但当她有些忐忑地抱着琵琶去见陆淮的时候,却见到了一个长身如玉的少年人。

    他并没有一下子就扑了上来,甚至没有让她侍候。

    他只是如今天这般坐在窗边,拿着杯子饮茶,让她弹些曲子听。

    苏晓晓从小便学琵琶,对于琵琶她也是爱着的。

    只是在她进入望月楼之后,那琵琶纵然多好听,也不过是对她名声锦上添花,为房中事增添些趣味罢了。

    她早就从那些姐姐那里知道这个道理,但什么也改变不了,内心多少有些悲凉。

    而陆淮像是只是为了听曲子一般。

    在离开之前,还夸赞一句,“弹得不错。”

    她跪下行礼,目送陆淮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她记得那天的月亮很圆,高悬于天空,从窗户外照入屋内,清清冷冷,将陆淮衬托得有些不似凡人。

    和传言中不同,也和迄今为止她见过的所有人不同。

    天上的仙人终于来拯救她了。

    她那时这般想着,往后也是这般痴痴念着。

    陆淮那天的表现并不是在她面前表演,自那以后的很多次,陆淮都静静地坐着听她轻轻唱着。

    终于,她鼓起勇气,想要同陆淮说,让他将她赎出楼去。她愿意嫁入陆家为妾,甚至哪怕没有名分,买个宅子将她当外室安置也未尝不可。

    她想,陆淮应该是喜她的。楼里的姐妹们都这般说。

    她们说若是陆淮不喜她,也不会点了她这么多次,却没有要求她做什么。

    苏晓晓在她们说这些的时候,有些红了脸。

    那些姐妹们说她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她也这般想着。

    只是她等了好久,陆淮却没有任何表示。

    他到她这里的时候,仍然自带着各种用具,不沾染楼里的半分风尘,只是喝着茶听着曲,思索着什么。

    渐渐的,苏晓晓有些着急了,她已不想再在楼里生活了。

    于是她揣着羞怯的心思,写了封信,并将那定情的荷包绣好。

    可她没有等到陆淮,却等到了他被赐婚的消息,对方该是占着“京中第一美人”名号的人。

    她当时有些不安,但对着镜子描眉涂脂后,看着镜中娇俏的人,多少放心了些。

    可自赐婚的消息传出来后,陆淮却没有再来过望月楼,那些恩客都说,是为那位小姐收心了。

    苏晓晓不信,天底下的男人,哪有不会偷腥的。更何况,那位小姐,说到底也是官家人,怎么会有她手脚麻利会伺候人呢?

    那些姐妹说她傻,但她还是坚持等着陆淮。

    而今天,终于被她等到了。

    陆淮的目光没有向她移过去半分,反问道:“你觉得我有心事?”

    苏晓晓弹琴的手慢了下来,思虑了一下,答道:“奴不敢揣测公子的心思,只是想着公子成婚后不久还来奴这里喝茶,该是有些心事的。”

    “说着不敢揣测,不也还是说了。”陆淮兴致缺缺。

    窗户外面的空气带着些潮意,让他觉得有些闷。再加上为了来这里,他的衣裳沾了些泥,他的心情自然算不上好。

    苏晓晓自己觉得她和陆淮已经接触了许多次,但实际上这个次数在两年间,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因此这时候她无法从陆淮的语气中判断他认为她说得对不对。

    但她想,既然没有驳斥,话中意思多也是认同,那便是需要开口的契机了。

    他的心事倒是不难猜,在这样的天气中跑到她这里。不是同房中人吵架了,还能是其他什么理由?

    她垂眸思考着,瞧见了陆淮腰间的荷包,眼睛转了下,计上心头。

    “前些日子奴听闻公子新婚,未来得及道贺。到这里的人,都说公子和小姐是天赐的良缘。奴想着,能和陆公子相配的,该是贤良淑德又心灵手巧的人吧。”

    陆淮听见她提到宁晚玉,微微皱了下眉。

    苏晓晓敏锐捕捉到了陆淮的表情,心下一喜。

    手下的音调弹错了一个,她连忙稳住心神,继续说着:“奴瞧着公子腰间挂的荷包,该是那位小姐给公子绣的吧?没有看错的话,似乎是绣着桃花?”

    陆淮没有说话,苏晓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继续说着:“这便巧了,奴之前也为公子绣了荷包,上面也绣着桃花,公子要不要瞧瞧?”

    明明是询问的话,但苏晓晓已经从身上拿出了她绣的荷包。

    她想,荷包是亲近之人绣的,除了家人,便只能是爱慕者,这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了。

    也因此一般男人在腰间坠上荷包,其实都有些吹嘘之意,而这种人,通常不会拒绝更多女子的荷包。毕竟别人的喜爱,能让他们在同人吹嘘时在增加筹码。

    她跪在陆淮身前,手里捧着她绣的荷包。

    苏晓晓的绣艺还是十分好的,最起码是要比陆淮腰间挂着的那只好。

    但陆淮并没有看向她手中的荷包,而是看向他腰间那只,似是陷入了某种思考。

    他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神色不辨喜怒。

    “公子?”苏晓晓试探性地出声。

    陆淮这才像是被从回忆中拉出来,目光轻瞥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人。

    此时他心情还算不错,不想同她多计较,只说了句:“你猜错了。”

    他起身,似是有些倦了,准备离开。

    苏晓晓呆了下,多少从他的动作中看出她刚刚那番话惹怒了陆淮,此时有些后悔。

    她脑子急速转着,“公子是说,荷包不是您的妻子送的?”

    陆淮没有答话。

    苏晓晓定了定神,将头叩在地上,“公子若是不嫌弃,奴可在公子身旁伺候,鞍前马后,绝无半点怨言,只愿公子将奴赎出去。”

    陆淮的脚步顿住,“可倒是可。最近正巧新开了茶馆,需要人抚琴。”

    “这……”这和苏晓晓想得并不相同,她又是拜了一下,“奴的琴只想弹给公子听。”

    她只想当陆淮的外室。

    陆淮轻嗤了下,转身便要走。

    苏晓晓有些急了,抬头,“公子,其他人能做到的,奴也能做到。为何公子不要奴?”

    陆淮并不能听懂她在说什么,顺着她目光,看见了腰间坠着的那只荷包。

    一瞬间,他便明白了。

    眼前的这个人,大概是以为给他绣这个荷包的,是心悦他的姑娘,并且还觉得那人的技艺并不如何好。

    他此时才真的有些怒了,寒声道:“你也配?”

    也配揣测他与人的关系,也配窥视他的生活?

    陆淮嘴角牵起了一丝笑,但却没有半分温度:“宁小姐身份高贵,女红就算是做的不好,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苏晓晓震惊了一瞬,跌坐在地上,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陆淮回到马车上,他并不想同人提及荷包的事,尤其是自以为了解他,实际上和他没有半分关系的人。这些年的摸爬滚打,一些狐朋狗友皆说,其他本事倒没见多少,气人的本事却学了十成十,最是知道怎么戳人心窝。

    因此虽然荷包和宁晚玉没有半分关系,但他还是故意说了那般话,没有半分的怜香惜玉。

    他闭了下眼,觉得外面的雨声也扰人起来。

    正当他思索着接下来去何处时,十五的声音在窗户外响起:“少爷,府中差人禀报,说夫人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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