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

    华市总被阴雨天钟爱。

    翁莫站在宿舍的阳台上,望着逐渐昏沉的天色,看着挺立于窗前的一棵栾树。

    五月初临,栾树花还未开,只着一身苍翠。雨滴答在枝叶上,溅起满叶碎珠。

    翁莫转过头,对正在收拾行李的室友说;“你再墨迹点,雨就更大了。”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走,拜拜。”室友孟梨托着行李箱,走至门口时,转身又对阳台上的人喊了一句,“翁莫,这几天你一个人在宿舍,锁好门,睡觉关好窗哈。”

    “知道啦,你快去赶车吧。”翁莫靠在阳台石砌的柱形栏杆上,看向室友笑着回道。

    孟梨看着面容清丽、笑容恬淡,但眼底总带点凉意的女孩,点了点头,道了别后关门离开了。

    五一至,室友家在本地的归了家,未在本地的结伴去游玩。

    翁莫家在西北,与这江南一代相距甚远,一来一回,费时劳累,五天的假期,她不想折腾。又因为性子淡,喜清静,对假日在景点看人山人海没甚兴趣,便选择窝在宿舍里。

    孟梨走后,室内静了下来,翁莫转身,继续侧耳听雨打绿叶之声、观雨开地面之花。

    雨雾腾起。

    翁莫的寝室在二楼,旁边就是一墙之隔的男寝。男寝楼下道旁翠竹繁茂,竹下有人撑伞而过。

    随意观望着,偏偏一人身影落入了翁莫的视线。

    一袭黑衣,身量颀长,与周身之人背向而行。

    翁莫想,这人西装革履自带气场,看上去也不像是大学生,怎么会出现在男寝院里?

    忽地,视线里的男人止了步,几步开外,有一年轻人,拖着行李箱奔于雨中。

    男孩儿见到那人,不顾风雨,呲牙喊道:“哥,竟然是你来接我呀!”语气里的喜悦难掩。

    那人却转了身。

    男孩不恼,笑着快步钻入那人的伞下。

    二人远去。

    翁莫心道:原来是接弟弟的,只是,那人看起来不太情愿。

    算了算了,不想了,和我也没什么关系。翁莫转身,关好阳台的门,上床之前,在书架旁挑书。

    翁手在挤于角落的书上迟疑了一会了儿,翁莫最后还是拿起桌上一本从旧书摊淘回的书。

    躺在床上,翁莫随意翻阅着,书籍破旧,书页泛黄,看着看着,困意来袭,她随后将书折了一角,放在枕边,翻了个身,入睡了。

    屋内无风透过,书页却轻启,翩然跃至29页。

    睡梦中,翁莫感觉自己的脸有些濡湿,似乎是有人在给她擦拭脸。

    翁莫蹙了蹙眉,眼皮微动,一瞬,脸上的触感没了,她却带着迟疑和惊恐慢慢地睁开眼,发现寝室的天花板和平时不同,白墙变古木,疑惑了半秒,又闭上了眼。

    一定是在做梦。

    “小姐——小姐刚才睁眼了!快去请大夫,快去告诉老爷!”

    小姐?

    翁莫轻嗤,心道:我还挺会梦,梦里都是富贵人家。

    “小姐在笑,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

    “小姐醒啦!”

    “真的,小姐真的醒了,可是小姐怎么闭着眼笑?”

    ……

    嗯?

    这些声音怎么这么真实?

    翁莫满腹疑云,试探性地又睁开了眼,眼珠小心翼翼地左右转动,看到的还是那副景象。

    碧纱帷帐,横木相接。

    怎么看都不是她那白墙宿舍。

    “小姐——”一道关切的女声响起。

    翁莫被这颤颤巍巍、满含深情的一声,喊了一身鸡皮疙瘩,皱了皱眉,不自觉地偏头。

    床前站着一群cos古人的年轻男女们,眼里欣喜、期待的眼神,让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动物园里的猴儿。她重新闭眼并掐了自己一把,然后睁眼,还是这群游客。闭眼,再睁眼,还在看猴儿,闭眼……

    “小姐,您是眼睛还不舒服吗,您等一会儿,大夫马上来。”

    翁莫睁开眼睛,瞥了一眼说话的女子,十六七岁的样子,看上去挺机灵,还莫名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碰到过。

    “小姐?”

    在她喊第N声“小姐”前,翁莫起身坐在了床榻边。

    她先是瞅了一眼眼前的年轻男女们,继而环顾了一眼四周。

    砖瓦地、雕面墙、木交椅、竹屏风,青盏白瓷、雕梁画栋……

    清雅典致,难掩富丽。

    知识储备不足以支撑翁莫准确地说出这是哪朝哪代的陈设,但再瞎,她也看出来了,这是古代的室内布景。

    翁莫觉得自己在做梦,梦中继续着昨日她陪室友孟梨玩的古代背景下的密逃。

    密室的主题是“荒井的哭声”,一个古代血泪故事,她和孟梨俩人一路鬼哭狼嚎抱团取暖得以苟完游戏,孟梨早上还骂骂咧咧地说她梦见自己被困于枯井下。

    只是,那密室布置粗糙,场地也不甚宽敞,和这顶她家一般大、又简雅的寝居比起来,格调拉胯了不止一个档次。

    难不成她脑动拉升了密室的逼格?不太可能吧,毕竟她连古装剧都没看过几部,怎么构建得出这一砖一瓦的?

    还有,如果是梦的话,这梦境未免太真实细节了,屋内的一处一角,甚至眼前这群人脸上的痣,她都看得真真切切的。

    于是,翁莫决定用一个简单的方法求证自己是否还在梦中。她看向先前说话的眼熟姑娘,道:“小妹妹,你叫什么?”

    “小姐,奴婢是萱柔呀,您不认得了吗?”萱柔惊讶道,“奴婢今年都17了,小姐碧玉年华,怎可喊奴婢妹妹?”

    17?碧玉年华?

    翁莫不解,却还是道:“好的,萱柔,使劲掐我一把。”

    闻言,萱柔往后退了几步,惊恐道:“小姐,您这是做何?是奴婢哪里做错了吗?”

    “你没错,来掐我一把。”

    “奴婢不敢。”

    翁莫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几步开外的萱柔,狠命掐了自己一把。

    嘶——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过于真实的肌肤触感,切实的痛感,让翁莫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这不是梦,虽然觉得很扯淡、很不想承认,但她,好像……穿越了。

    在翁莫苦思冥想,费解于自身处境时,一位双鬓斑白,穿着素朴的中年人给她把了脉,并嘱咐她好生歇息。那人离去时,萱柔叫人送他,又遣散了本来围着她的众人。

    翁莫迷茫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依旧不愿相信。

    做了一番心里建设自我劝慰后,翁莫深深吸了一口气,问:“今夕何年?”

    “嘉清十三年。”

    嘉清?这是哪个朝代的年号?

    翁莫开始后悔自己打高一会考过后,就没翻过任何一本历史书这一愚蠢的行为。

    “何国何地?”

    “大夏国,国都夏州。”

    大夏国,历史上好像有个西夏吧?

    夏州,这又是哪个地儿?

    翁莫欲哭无泪,心理崩溃。

    身为一名合格又情绪稳定的大学生,内心再怎么抓狂表面依旧云淡风轻:“那个……大夫刚才喊我什么?什么小姐?”

    年轻女子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道:“小姐,您是把家姓都忘了吗?”

    翁莫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乖巧地点了点头。

    年轻女子同情地看了一眼翁莫,大概是觉得她家小姐因为一场病,忘记了一切,便一股脑地把她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翁莫现在的姓名叫练潇辞,是夏州最大商贾练云峰的独女,母亲祝柒宁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而亡。家中现有一祖母秦立川,已过古稀之年,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她和拓跋赫苍成婚。

    翁莫听到自己现在占据的是市首富闺女的身体时,有点惊喜又有点心虚,继而听到这姑娘一出生就没了妈时,心没来由地疼了一下。后听到这家老人的心愿时,立马从床上站了起来。

    许是起来得太迅猛,一阵眩晕,翁莫被萱柔扶着,缓缓坐回了床边,问:

    “拓跋赫苍是谁?”

    “小姐您把拓跋将军也忘了呀,”萱柔可惜了片刻,又突然换成了一脸怀春相,道,“拓跋将军,可是城里姑娘做梦都想嫁的男子啊。”

    “哦,所以他是是谁?”

    “他是从小和您定了娃娃亲,您未来的夫婿啊!”萱柔转过身,兴奋地回道。

    翁莫差点一口气差背了过去,怎么还有娃娃亲?

    “小姐,您记不起来的,女婢下次接着给您说,”萱柔耐着性子道,“现在奴婢得伺候小姐沐浴更衣。刚才奴婢已经叫人去通知老爷和老夫人了,拓跋将军也在府上,小姐怕是待会儿得出去见人。”

    翁莫被扶着,向妆台走去,本想脱口而出:我一个病人,他们怎么不来屋里看我?

    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练潇辞,一个古代富家小姐,想来定有诸多礼节要守,这闺房,也不是谁想进就进的,便没有言语。

    萱柔将她带到镜台旁后,出去吩咐下人烧水的事宜。

    屋里只剩翁莫一人。

    坐到镜前,翁莫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准确地说是练潇辞。

    病初愈,脸色苍白,未施粉黛,但眉眼俏丽难盖。一双眸子自含秋色,双瞳轻动时,如春日流水,波光流转,情意绵绵。鼻挺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冷硬,少一分软塌,红唇自带人间绝色,媚而清浅。

    这姑娘真好看啊,翁莫在心里赞叹。

    对镜自赏,她试图找出自己与练潇辞外表的相似处,但寻不出分毫。倒是让翁莫意识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这姑娘看起来像个未成年。

    又想到自己刚才喊萱柔妹妹时,她说她17岁了,她家小姐正值碧什么年华?意思是不让喊她妹妹,so……

    这姑娘不到17?那和那个拓拔什么的,结哪门子的婚啊?

    翁莫认为保护未成年少女健康成长是义不容辞的。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好好学习,快乐生活,而不是结婚,哪怕是在古代。

    所以,这婚……她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出回到现实生活的方法。

    许是处于完全陌生环境的不安,又无人可诉,翁莫心绪缠绕,内心翻涌,与平日截然不同。

    那些穿越的人,都是怎么穿回去的呢?翁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苦思冥想。

    被车撞穿越的,被电击,被雷打……

    这些她从书上看到的穿越方式,都是穿到过去或者未来,但翁莫认为穿越是件荒谬的事,钟爱现实向小说的她,遇到穿越文看个开头就弃了,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咋回去的。

    于是乎,翁莫决定还是先弄清自己在处于哪朝哪地,心里有个底。

    从沉思中回神,翁莫听到了屋外的脚步声,以为是萱柔回来了,有一肚子问题想问的她,立马起身去迎。

    “萱——”翁莫打开房门,只见屋外柱前立着一人,那人背对着她,身量奇高,一身玄服,听到她声音时,转过了身来。

    夜初临,月色朦胧。

    借着月光,翁莫看清了那人。

    身姿魁拔,墨眉俊丽有型,瞳色幽深,眶骨立峭,眼神透月光而过,深邃广淡,凝视她时,又锐利锋芒。鼻峰硬挺,口唇淡漠。

    怔神一瞬,翁莫忽觉这人在哪儿见过,迎上打量的目光,问了一句:“你是——”

    那人背过身,道:“拓拔赫苍。”

    沉阔地声音在夜色中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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