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盛国，御书房
萧凛一袭月白色长袍，站在盛帝面前。
“父王，”
萧凛长身玉立，目光坚定道：“我与叶大将军的长女两情相悦，请您下旨赐婚，让我娶她为妻。”
“叶氏的长女……”盛帝垂眸思忖片刻，问萧凛道：“你当真喜欢她？”
萧凛：“我心慕冰裳，此生不渝。”
盛王闻言微微一笑，道：“凛儿，话不要说得太满。你说你喜欢她，是爱慕她的貌，还是欣赏她的心？”
“红颜会老去，人心会变化，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爱慕维持永久。”
“父王，”
萧凛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我为何会喜欢冰裳……从小到大，我一言一行都讲规矩，讲理由，唯独喜欢她这件事，是随心所欲，毫无道理的。”
“您就成全了儿臣心意吧……冰裳兰心蕙质，温婉柔顺，将来、她一定会是个好儿媳的。”
盛帝听罢哈哈大笑，伸指虚点着萧凛头颅道：“凛儿啊凛儿，你自小便少年老成，聪慧懂事，从不教孤操心什么……”
“孤没想到，原来这世间竟还有着，能叫你这样分寸大乱的女子……好吧，你难得求孤一次，孤又何忍拂了你的心意？”
“谢父王。”
萧凛听闻盛帝这是已然允婚，喜不自胜。立即大礼谢恩。
………………
………………
叶府，汀兰院
脸色潮红的叶冰裳躺在床上，纤长的柳眉紧蹙，洁白的贝齿咬着嘴唇。“姒婴……”
“什么？”嘉卉拿着浸的冰凉的帕子，不断给叶冰裳做着冷敷降温。“小姐，你要什么？”
要……
“寂无……萧凛……”
“什么？”叶冰裳的呓语声音太轻了，轻声低语，细不可闻。反正普通人嘉卉是听不清楚。
“萧凛……”
“姒婴……寂无……萧凛……”
叶冰裳满头大汗，念着那一个个的，刻骨铭心的名字，猛然从梦中惊醒。
“萧凛……”
“小姐。”
一直守在叶冰裳身边的嘉卉，见状不由关切说道：“小姐，您刚刚是梦魇着了吗？”
“……嘉、卉？”
叶冰裳定定了看了身旁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好一会儿功夫，才依稀是辨认出了她的身份。如梦初醒般长吐口气，素手搭着嘉卉手腕，道：“是啊……做了个噩梦……”
“小姐梦见什么了？”嘉卉道：“和奴婢说说吧……或许说出来了，梦就不可怕了呢。”
“我、我记不清了……”
叶冰裳怔然失神道：“我忘记了……”
她素手捧心，但觉心底破了个大洞，空落落的进着风。
“哎，小姐……”
“要不，您还是先把药给喝了吧。”嘉卉见状叹息着从旁边小桌上端了一直温在小炉上的汤药，递给叶冰裳，道：“这是退热治风寒的药……”
“好，辛苦你了……”
叶冰裳接过药碗，眼也不眨一饮而尽。又往嘴里含了两枚嘉卉递来的蜜饯。
犹豫再三，直到蜜饯的甜意已在唇齿之间散干净了。才踟蹰开口：“萧凛、殿下……那边有消息吗？”
“听闻殿下一早便已入宫面圣，求陛下赐婚了。”嘉卉说，“算算时间，此刻应该殿下应已见过陛下……”
“不过小姐还病着呢，殿下素来体恤小姐……许会求陛下，待小姐康复后再下明旨，封小姐为皇妃也说不定。”
“嘉卉……”
叶冰裳美眸半阖，说：“萧凛承诺，要娶我为妻，但我身为叶家庶女……你说，陛下当真会让我成为萧凛正妃么？”
“小姐，”嘉卉愣了一下，道：“小姐为何突然这么问？”
“我……只是害怕而已。”叶冰裳摇了摇头。
嘉卉自以为能明白叶冰裳的心，想想也道：“是啊……从小到大，二小姐有的，小姐您未必有。可若是连二小姐都得不到的，您什么时候得到过呀？”
叶冰裳：“萧凛……”
“嗯？”
“萧凛，他对我的情意，叶夕雾夺不走……没有人能夺得走。”叶冰裳眼眸低垂，敛住其下一道冷芒。
嘉卉：“是啊……”
“小姐这样貌美，又这样温柔，别说六殿下了，都城里爱慕小姐的郎君数不胜数。只是六殿下身份最高而已。”
“其实，只要六殿下心里有小姐，无论是正是侧，哪怕没有名分，也没什么打紧的……反正，将来总有一天，六殿下会成为我们盛国的陛下。”
“到了那个时候，他一定不会亏待小姐。”
叶冰裳蹙了蹙眉，“……那不一样。”
她现在的情绪很矛盾。
只觉自己脑中仿佛同时存在两个意识……
一个孤高洒脱，赞同嘉卉的想法，且对萧凛情意绵绵……恨不得马上就没名没分奔去六皇子府，给萧凛做个低贱至极的通房丫头！
那满腔思念喷薄欲出，教人寻不着来源，更莫名其妙。
一个便是叶冰裳本身的念头。
她对萧凛同样真心爱慕……但她从小到大吃足了庶出的苦头。绝不想教自己将来的孩儿也处处全都低人一等。
所以，她一定要做萧凛的正室。
……………
“萧凛，你千万不要教我失望……”
——————————
月落日升，喜鹊鸣叫。
这一日，叶冰裳原在房中做着刺绣……
一班内侍手捧圣旨到达叶府。
“贵府要有喜事了，”
内侍之首的盛帝大伴，吴总管，面对前来迎客的叶府总管道：“快请叶大将军出来接旨吧。”
刘管家：“哎，您里边请……”
………………
叶府正堂，
收到了消息出来接旨的叶家人已在堂前跪了一地。
叶冰裳神色期待，极力抑制着脸上的兴奋和喜悦。
吴总管展开圣旨宣读：“惟尔柱国大将军叶啸长女，族茂轩冕，柔婉表质，志怀淑慎，训彰礼则。是用命尔为宣城王妃。往，钦哉！”
终于……
听见“王妃”二字，叶冰裳心头一块大石落下。
脑中隐约冲突许久的纷乱意识在这一刻获得统一：同时充满了喜悦和安心。
叶啸：“臣领旨谢恩。”
叶冰裳：“臣女领旨。”她伏地叩首。
下一秒，
却听见耳边有道尖锐女音，撕扯着来传旨的吴总管道：“宣城王是谁？不是萧凛对不对……”
“那个贱人，叶冰裳那个贱人，她怎么可以嫁给萧凛？”
叶啸/叶老夫人：“夕雾。”、“囡囡……”
吴总管：“哦，今日陛下颁了两道旨意，另外一道就是封六殿下萧凛为宣城王，这不是喜事成双嘛？”
叶夕雾：“你说谎！”
“哎哟，这假传圣旨是多大的罪过，老奴怎敢？叶二小姐……”吴总管被叶夕雾重重一把扯到身边，又愤然推开了。
他脚下一个踉跄，好险没摔地上——被身后跟着的小内侍们齐心协力的给接稳了。
而叶夕雾已经调转枪头，把火力对准了叶冰裳。
“你这个贱人，惯会假装可怜勾引殿下……一肚子的诡谲心眼，天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也只有萧凛信你柔弱单纯！”
“好了，现在他就要娶你了……你怎么配？你这么弱不禁风的，上次落水怎么没把你冻死？！！！”
叶夕雾说着，手腕已经高高扬起，就要去打叶冰裳。
“夕雾！”叶啸看着爱女如此，实在太不像话，本是一直扶着叶老夫人的，也上前一步，就要拦下叶夕雾。
可有一道身影，却比叶啸更快。
啪——
海棠从正堂旁边的大树枝桠上飞身降落，身姿如电。普一到达叶冰裳身前，就毫不犹豫踹了叶夕雾一脚。
“住手！”
叶啸瞳孔一缩，体内真气勃发，抓住叶夕雾，险之又险的躲过了海棠半招——那一脚，本是冲着叶夕雾腹部去的，叶啸插手之后，落点就成了叶夕雾手臂。
咔嚓——
叶夕雾的惨叫和臂骨碎裂的脆响一同发出……叶冰裳很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可以从空气中捕捉出这两道声音的不同。
“囡囡——”
“小姐……”、“小姐……”
叶冰裳发誓，她其实并没有想着装晕。
哪怕她很清楚，以叶夕雾在叶家所受宠爱，和叶家在盛国的地位。今天叶夕雾在圣旨前撒泼并试图厮打刚被册封为王妃的她的行为，是影响不了叶夕雾什么。
撑死了在房间里，好吃好喝的关几天紧闭算了。
反而海棠（萧凛派来保护她的，潜龙卫中女子暗卫）伤了叶夕雾的事情，还不好和叶啸、叶老夫人交代。
所以她晕倒也好。
可以帮海棠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果是从前的叶冰裳，她面对今天叶府正堂前的这一番乱局，她肯定晕的毫不犹豫。
但现在的叶冰裳……
被叶夕雾推落水后，死里逃生的她，心头总有一股意气在。
所以她并没想着要假装晕厥，把事情盖过去。反而很想看看叶家的人接下来打算如何为此事收场。
只是……
她没有看到。
她不是出于各种目的装的晕厥，是真的撑不住昏倒了……在她试图主动倾听，并听清楚叶夕雾断骨的声响后……
………………
昏倒的叶冰裳又重复做起了许许多多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有额生仙纹的萧凛……
有穿着玄羽黑氅，冰冷淡漠的澹台烬……
还有，紫黑的雷云下，红衣红裙的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