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少爷，我好言劝你一句，这婚能不离吗？”
茹如把手悬在半空，朝尚徵镐挥舞了几下，示意对方过来。
尚徵镐擦了擦眼角，转身看向茹如。
茹如像个高中班主任一样定在原地，用宽慰的目光盯着他。
尚徵镐不自然地抬起手，刮了刮自己高挺的鼻梁，白皙俊俏的脸上漾起浅浅的粉红，不知是被晚风吹的，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
茹如清了清嗓子，心中莫名沉淀着某种痛苦的感觉，她耸了耸肩，故意显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我呢，可能和你老婆长得很像，但你没必要把我抓过来替你老婆签字，代签的话，会被法院判定为‘没有法律效力’，你既然不想离婚，为什么不和你老婆说清楚？”
尚徵镐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改脸上的阴郁，扔掉手里的公文包，把两只手搭在茹如肩膀，铿锵有力地说：“我不想离婚。”
“啊？”
“我不想离婚！”
“不是，你应该对着你老婆说……”
“茹如，我不想离婚，我们重新开始吧！”
“不是，你孩子都那么大了……”
“我们再生一个，老大叫‘吞吞’，老二就叫‘吐吐’。”
“啥玩意？”
“你总是调侃我说话含蓄不清，吞吞吐吐的，我决定了，日后做个爽快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不再让你猜来猜去，你也……别再让我猜来猜去了……好不好？”
没等茹如反应过来，额头就印下一片软和的嘟嘟唇。
“不是，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不是你老婆，你……”
尚徵镐拉紧披在茹如身上的棉大衣，把翻领竖起来，裹住茹如的小脸，不给茹如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吻了上去。
茹如的牙齿轻轻碰了碰尚徵镐的双唇，若换做别人，她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咬下去，可这个人是尚徵镐啊！
这是他亲口说的，他是她的老公。
今晚没有月亮，故事却格外缠绵。
第二天，茹如从温暖的被窝里醒来，意犹未尽，感觉像去伊甸园游了一圈，身体轻飘飘的，睁眼时，发现枕边多了一张便利贴。
【有事打电话，我去上班了，爱你。】
茹如把靠枕垫在背后，盯着便利贴上的字，倚在床头傻笑。
“茹如。”
“在。”
茹如的热情回应，迅速贴上了一张冰冷的脸。
门口多了一个女人，不知她何时站在那里的，脚底没有一点声响。
这个女人长得很贵气，眉眼间和尚徵镐十分相像，但她比尚徵镐高冷许多，举手投足间显得傲慢、冷漠和不讲情理。
看得出来，对方上了年纪，虽然保养得很好，但还是能捕捉到岁月的痕迹。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女人抱着双臂，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绒制睡衣。
茹如爬到床头柜上，拔下手机的充电头，慵懒地回复：“你等会儿，我开个机。”
女人的半边眉毛高高挑起，眼神里尽是鄙夷，她从身后的阿姨手中接过书包，利落地扔出一道抛物线，随后，那只印有变形金刚的书包，分毫不差地砸到茹如头上，砸得茹如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
“秀美，你能不能干，连个姑娘都教不好，要不我让司机送你回老家？”
“陶董教训的是，我这就骂她。”
阿姨说完，冲进房里，二话不说，“呼啦”一声把窗帘揭开。
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直射进茹如的眼睛里，她用胳膊遮住脸，想缓和一下不适感。
“起来！”阿姨说着，狠劲拽住茹如的胳膊，将其从床上拖下来。
茹如的手死死扣住被单，就像昨天在游轮上，找不到妈妈的小男孩死死扣住她的鱼尾裙一样。
因为床单埋在床垫的夹缝里，在阿姨的生拉硬扯下，床上的所有东西都转移到了地上，包括茹如本人，她穿的很少，此刻更是半裸着坐在地上，头发乱蓬蓬地耷拉下来，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茹如静默片刻，愤然起身，一把推开阿姨，连同门口的陶董一起推出门外，然后“砰”一声将门扣住，把一切毫不相干的人锁在门外。
“呼——”茹如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一分钟前的甜蜜感，此刻已全部灰飞烟灭，她瞥了一眼便利贴上的字，抱着半分期待，拨通了尚徵镐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茹如的心一下子冷却到冰点，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欺骗、失落与无助。
“渣男！”茹如把便利贴撕成碎片，随手扔到地上，紧接着，她拨通了报警电话。
三分钟后，别墅区变得热闹起来，貌美的男男女女裹着各式各样的名牌大衣，从楼上下来，呆呆地望向门口的数量警车。
保安盘问了许久，不让警车进去。
警笛声在别墅区回荡了一早上，直到一个精致的婆婆牵着自己的孙子，从远处走来，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抱歉，警察同志，我孙子拨错了报警电话，闹了场误会。”
警察有些讶异，打量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脸，语气有些激动，“陶董事长？”
“你认得我？”陶婉客气道，“警察同志抬举我了。”
警察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我之前都是在电视上见您，这头一回见着真人，也是有些意外。”
“警察同志，我们别光顾着站门口了，别人还要过路呢，我和您去那边广场，我带着孙子，慢慢给您解释。”
警察环顾四周，两只犀利的眼睛迅速掠过现场的每一个人，思考片刻后，还是决定礼让三分，把大部队转移到了别墅区西侧的广场上。
广场上停落着几十只白鸽，一个清扫路面的老大爷驻足观望，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玉米粒，笑呵呵地望向天空，白鸽扑棱着翅膀，纷纷飞到老爷爷身上。
“小闪电，你今天有点贪吃喔！你学学人家小飞侠，每天都在天上跑马拉松，现在还不肯下来哝！”
老爷爷的目光追随着天上的“小飞侠”，直到“小飞侠”歇落楼顶，低头梳理着身上的白羽，老爷爷才顺便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他顿时撒开手中的玉米粒，用扫帚指着远处楼顶，用沙哑的嗓音喊道：“那个女娃娃要跳楼！那个女娃娃要掉下来了！”
警察的注意力瞬间被不合时宜的叫声吸引过去，其他协警也纷纷从车上跳下来，沿着老大爷喊的方向望去，见一个短发女子一动不动地趴在房顶，身上穿着一套毛线织的长裙。
陶婉被吓得不轻，那女子要跳的楼栋，刚好是她家的，要是缠上了什么晦气，一辈子都甩不掉。
楼下的人越聚越多，好心人把被子接到一起，担心女孩掉下来。
消防员及时赶赴现场，在楼下立起了一座巨型安全气囊。
陶婉跟着消防员上了楼，透过天窗，看到了架在楼顶的女子。
“茹如……”陶婉意识到身边有警察，急忙转换口吻，“我的乖女儿，你上房干嘛呀？怎么结了婚还耍小孩子脾气呢？”
消防员矫健地爬上屋顶，隔着棉手套牢牢抓住茹如的手，将她拖了下来。
“茹如呀！”陶婉上前献殷勤，“你不要吓我哦，这样的很危险哒，下次你想上屋顶取什么东西，叫阿姨帮你去取就好啦！”
警察的目光在婆媳两人之间来回巡视，最终，还是撕破了陶婉的伪装。
“陶董事长，我想您得配合我们走一趟，就做个小小的笔录，不耽搁您多长时间。”警察拉住了陶婉的胳膊，做了个“请”的手势。
“咦，我不是跟你们讲过吗？这次是家庭内部纠纷，可以协调处理的啦！”陶婉心虚道。
“既然是家庭纠纷，就请带您儿子一块来吧，我看您儿媳脸色不太好，如果事态严重的话，就不是‘协调处理’这么简单了。”警察提出第一次警告。
陶婉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狠狠白了茹如一眼，嘴里发出一声冷哼。
婆媳俩一前一后上了警车，陶董事长威逼儿媳的新闻，也在当天登顶头版头条。
而投稿此条新闻的人，传说是一个朴素的、上了年纪的打工人。
陶婉端坐在笔录室，要求警方提供一台电火盆，随后，茹如一边烤手，一边如实交代了婆媳之间的种种矛盾，坦言茹如不是一个好相处的儿媳。
“警察同志，你见过不愿带孩子的妈妈吗？”陶婉苦口婆心地絮叨着家庭琐事，两个负责笔录的警察哈欠连天，梦回被家中老母亲耳提面命的日子。
另一间房的茹如也大倒苦水，把陶董事长在公众面前的光辉形象，从喜马拉雅山之巅，拉到了马里亚纳海沟底。
“警察同志，你见过逼迫儿媳在家里做家庭主妇的婆婆吗？她那么大的家产，连阿姨和保洁都请了好几个，接送孩子这么小的事，居然要我亲自去做，我胆敢违抗她的命令，她就用书包砸我……”
茹如轻扶额头。
“我的脑袋被她砸得嗡嗡作响，离末梢神经坏死也不远了……”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继续询问：“那你的丈夫平时是怎样对待你的？”
“我的丈夫……”茹如回忆起昨晚的春宵一刻，“我的丈夫……就……还好……”
“他打骂过你吗？”
“没有。”
“也就是说，你能感受到丈夫对你的爱意？”
茹如思忖片刻，“他不大回家，家里没有他的衣服，感觉他不住这似的。”
警察微蹙眉头，“你丈夫住哪，你不知道？”
“我……”茹如不知如何描述，“我其实……不是他老婆……”
警察大跌眼镜，“你们不是合法夫妻？”
“嗯……我本来在一艘游轮上参加公司庆典，结果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这里……”
“哪个公司？”
“RaUh，一个护肤品牌。”
警察对茹如的口述产生了怀疑，“RaUh是陶董事长的家族企业，你的意思是，你去参加陶婉组织的公司庆典，然后被绑回来，做了他家的非法儿媳？”
“陶董事……”茹如恍然大悟，“陶董事长原来是她啊！嗨，我还以为是个男的，我之前一直在RaUh的分公司做市场部总监，没见过陶董事长本人，那天她邀请我赴宴，地点在南港的商业号游轮上。”
警察中断了和茹如的对话，用耳机问笔录室外的警员：“尚徵镐来了吗？”
警员回道：“还没，他说自己还有两场手术要做，完了赶飞机到这，最早也是后半夜了。”
“尚徵镐的资料发我一份。”
“好的。”
警察放下录音笔，打开笔记本电脑，等待接受尚徵镐的个人信息，正在此时，值班室接到了尚徵镐的来电，尚徵镐要求和笔录人员通话。
茹如感到无聊，趴在桌子上打了个盹，她总觉得这是一场梦，兴许睡醒了，一切就恢复如常了。
后半夜，凌晨4点半，茹如在一辆酒精味的宝马车里醒来，身上盖了一件灰格子呢大衣。
“我喝酒了？”茹如用手挡了挡眼睛。
车前一盏高功率的路灯照亮了周围的一大片区域，路灯下有一架木质长椅，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色毛衣的帅哥，帅哥脖子上挂着一条红色的毛织围巾，他啃完最后一块面包，从脚底的布袋子里取出一个超大号保温杯，热气腾腾的白雾从拧开的杯盖下面飘了出来。
今天是冬至，夜晚分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