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有些日子是应该被永远记住的,林初直觉今天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天。

    她拼命想也没记起来。

    可能因为太久不记东西了,具体有多久她也不知道,就像此刻,她甚至要忘记自己在哪里。

    把喧闹的酒吧留在身后,一抬眼便是城市璀璨的霓虹,不远处摩天大楼的广告牌正在滚动播放深夜广告,漂亮的模特,显赫的政要,还有富豪榜上的常客……纷纷在她眼前模糊地闪过。

    林初凝着远处的广告牌,想起一张脸,浓眉淡眼,意气风发。

    第一次在纽约华尔街的大屏上见到段鑫成,林初整个人都跳起来了,赶紧摸出手机打给他,他没接,于是她拍了照片,微信发给他- “我看到你了,很上镜!”

    段鑫成……

    这个名字只不过在脑中闪了一下,她的脑仁就尖利地疼起来,犹如一片浆糊,那些混乱的影像如蒙太奇一闪而过。

    酒喝得并不多,里面的音乐太强劲吵得她现在还脑仁突突地跳,完全静不下来,林初干脆拿上手包出来透口气,这时候酒吧里人潮涌动,外面只剩一排孤清的路灯在列队,出租车在路灯下也暂时沉睡。

    室外也不安生,强光刺得她双眼要流泪,林初匆匆低头找烟。

    手包也和她过不去,拉链拉了两下卡住了,她不得不用了蛮劲,青白瘦长的手指一用了力青筋毕现,红色指甲在路灯下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色调,像是凋谢的玫瑰。

    “啪”一声,手包里的物件尽数洒落地面,林初也顾不上捡,她只要烟,可全部倒空袋子也没看到烟的影子。

    哦,她又记错了,或者根本她忘记带烟。

    她已经习惯遗忘了,不看日历,不看时间,不用社交网络,不看电视,用着最原始的老年机,并且把时间屏蔽,只接打电话。

    这样,她就不用去记段鑫成离开这个世界多久了,他或许在某个地方出差,某个阴冷或者明媚的早餐他突然出现在家里,叫她“初初,我回来了。”

    林初皱眉地看着地上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口红,房卡,那只老年手机,还有两个小正方形塑料袋,红色的,DUREX的标志很打眼。

    “DUREX?”法式腔调十足的发音。

    紧接是男人狎昵的笑声,不只一个,好几个男人。

    林初还弯着腰,不悦地抬头看向身旁突然出现的几个男人,肤色略深的阿拉伯人,三个人都在笑,目光直白而露骨地盯着她大衣下空荡的领口。鲜嫩的绿色羊绒大衣下自有一身窄身抹胸裙,她弯着腰自然露出大片旖旎风光。

    她只匆匆瞥一眼这些男人,继续把地上的东西捡回包里,还剩下“DUREX”在那,她伸手过去,只碰到一只大脚,男人恶作剧般地踩上塑料包装袋。

    “请让开!”她直起身,双手抱臂,直直地看着面前高她一头的男人。

    “Ha……”

    几个男人大笑,踩着DUREX的男人拾起地上的东西,两指捏着靠近她,那人凶悍的体味,浓烈的古龙水还有熏人的酒精味道都让人退避三舍,林初却没动,紧盯着他的眼睛,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你们要什么?”

    “你呀!”

    男人也不客气,笑得直白。

    其他人跟着笑。

    深夜酒吧门前的动静丝毫引不起路人的兴趣,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男人女人的深夜放纵游戏。

    林初抿唇,嘴角微微抬高,从他手里抽过“DUREX”,眼睛一瞬不瞬地掠着面前的男子,她嘴角的笑意慢慢放大,露出一口珍珠贝齿,“不行!”

    她身形未动,脚步似乎晃了一下。紧接着那男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脚上传来刺骨的疼痛。

    “Merde!”法国国骂冲破耳膜。

    八厘米尖跟踩人,尤其是她还卯足了劲,痛感自然不轻。

    几个男人愣神的这会,她已经施施然走开,对面有个报亭,应该能买到烟吧。

    “抓住她。”

    阿拉伯男人吼道。

    林初也听到了,只是皱皱眉,不紧不慢地走向对面。

    很快,三个男人就追了上来,没再给她任何机会逃开,其中一个上前抓住她的大衣领子,直接将她拖到了旁边的巷子。

    挣扎间,大衣散开,脚上的红色高跟鞋掉落了一只,她被推到地上,阿拉伯男人将她围住,有男人蹲下来,一把揪住她的大波浪长发,女人有着极其精致的东方眉眼,眼神却如西方人般深邃,似一眼望不到底,瘦削的脸颊白得晃人,那唇又是红得耀眼,她被他抓住头发,仰着头看他,一双眼只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阿拉伯男人舔了下唇,心下的火被勾起来。

    “脱衣服!”

    林初无视他的话,反而勾起唇角:“你想要钱?”

    没有什么是钱摆不平的,她最不缺的也是钱。

    几个男人互相对了下眼色,又上下打量她,女人全身上下都是奢侈品。

    “一百万.”

    她开了价码,让他们去想。

    林初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大衣,衣服上沾了污渍,她摇摇头,干脆扯下来,看也不看这几个男人,随手将衣服扔到身后的垃圾桶。

    身上只剩黑色抹胸裙,极其贴身,她一走动,黑色的曲线行云流水般地浮动起来。

    林初抱着手臂,眼里古井无波,与围着的三个男人对峙,眼神却似乎没有任何聚焦。

    阿拉伯男人的目光贪婪地驰骋在她身上,几秒过后,最终做了决定,“我就要你。”

    他要她!

    林初冷淡的眸光迅速闪了一下,眉心蹙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己笑起来。

    今天好像是个很特别的日子,她想起来一点了。

    眼前的一切开始晃动起来,林初被身后的男人推着往更深的巷子走,她才想起来一点又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反正也不重要了,她可能要倒在旅行的最后一站。

    “警察来了!”

    林初以为是幻觉,有人叫警察,身边有阵风刮过,电光火石间,她身上的桎梏被松开,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她微愣之后,转身赫然看到有两个阿拉伯人已经倒地,还有一个被人拽住手臂就是一脚踢过去,那人的速度太快,她只看得清一个清瘦修长的身形轮廓。

    这人下手又快又狠,三个人高马大的人被他打倒在地,只用了十秒。

    “快滚!”

    他拍拍手,指着巷口。

    作案的人落荒而逃,小巷重归宁静。

    林初倚着墙根,依然抱臂站着,注视着路灯下终于转过头的男人。

    是张很年轻的脸,应该是亚洲人,轮廓线条却似西方人般优越,恰到好处的锋利,眉宇间有着少年人蓬勃的锐气。林初第一眼便是看到了他狭长幽深的眼睛,眸光沉静,像是冬日早晨逐渐攀升的太阳,夹着寒气又终会带来温暖。

    他的目光短暂地落在她脸上,再往下看的时候就匆匆别开了。

    就像是被什么烫着一样。

    两人中间只隔着一盏路灯,林初用目光描摹够了陌生人的脸,轻声道了谢:“MERCI.”

    依然是法语。

    她想他可能是个亚裔,不一定能听得懂中文。

    男人盯着地面,声音沉静:“下次……最好别再一个人来这里。”

    他说的中文,嗓音清冽,这把声音不高不低,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人的声音,如根引线,引爆的是她心里的定时炸弹。

    林初恍然间听到了段鑫成的声音,他还在她耳边叫着,初初,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初初,我这次出差太长,你是不是不开心?”

    -“三年了,你都不想我吗?为什么还不回家!”

    -“你去旅行都不带我,你知道的,你不能离开我。”

    -“我在家等你!”

    -“你应该哪里都不去的,我不允许!”

    ……

    声响不绝于耳,林初如同坠入声音的迷雾里,绕来绕去都找不到声音的主人到底在哪里。也许,他又在哪个地方盯着她。

    沈愈安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被人逼到角落也没有半点慌张的神情,反倒只在乎自己的大衣脏了,和不法之徒聊着多少钱可以解决问题。

    她是有多自信钱能解决一切呢?

    她和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热络,只会干巴巴地说句谢谢。

    而现在他看着她眼里愈发浓重的薄雾,感觉自己也被薄雾慢慢笼罩,这薄雾一点点侵蚀着人的感知,蛊惑着他的寸心。

    她一言不发地站在那,眼睛虚着焦,似乎在看他。

    沈遇安直觉她看着他的眼睛,可她不是在看他。

    仿佛他身体里住着别的人。

    这样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皱眉,正要说什么,却听到女人开口了:“有烟吗?”

    林初终于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很重要的日子,她买了今天晚上的航班回海市的,是她和段鑫成的结婚纪念日。

    十二年前的今天,她才二十岁,他们的婚礼在海市盛极一时。

    沈愈安没想到她会问他要烟,他盯着她涣散的眼神,顿了两秒才递了一根过去。

    “火机!”

    她依然伸着手。

    他要递火机过去的时候,女人却改了主意,没接他的火机,而是两指夹着烟虚放到嘴边,眼里的那层薄雾尽数散去,她左手支着右手肘,红唇微启:“帮我点。”

    林初夹着烟,扬着苍白的小脸,嘴唇泛着一层青紫,周身却纹丝不动,等着男人上前点烟。

    她像个等着男仆前来服侍的女皇,如此笃定他会折腰来点这根深夜孤寂的烟。

    年轻男人只迟疑了几秒便靠过来,他比她高出许多,林初头顶大片的阴影笼下来,鼻尖被一股独特的气息侵入。

    这气息像什么呢?

    林初恍然间想起夏日雨后林家花园里的青草与花果香,潮湿的水润中夹杂着绿叶与薄荷的清新感。她很多年没回去住过了,鼻子的记忆依然清晰。

    后来很多年,她时常想自己为何对一个陌生年轻男子如此大胆。

    可能是他酷似段鑫成的声音亦或者是这沁鼻的清新。

    “啪”地一声,淡蓝色的火苗跳跃着,映照出年轻面庞,深邃的眼像她在非洲偶遇的一潭泻湖水,静水流深中暗流涌动。

    微弱的火苗也照着她,男人很绅士,为她弓着腰,手笼着火苗送到她两指间,也因此无限靠近她。他一偏头便是她栗色的大波浪长发,透过发丝间他瞥见她微微上翘的红唇,那双眼被火苗照的熠熠生辉,可其实什么都没有。

    “再靠近点,点不着!”她突然偏头盯着他。

    其实她只要前倾一点就可以够得着。

    她偏不。

    沈愈安任由火苗跳动着,风吹得它歪歪扭扭,时不时倒向男人修长的手指,他全然不觉得温度烫人,固执地望进她的眼底。

    风不急不徐,他也不着急。

    火苗跳动,男人和女人的脸仿佛蒙太奇被定格在长满常青藤的红墙上。

    时间也定格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红墙上的两个身影靠得更近了,男人的头几乎堆叠到女人头上。

    下一刻,火苗熄灭,青白的烟雾升起来。

    林初猛地吸了两口,深深吐了一口烟,烟雾直冲着年轻男人的脸而去,唯有他那双澄澈的黑眸依然可以看见。

    其实从酒吧开始,她就看到他了。

    她扔大衣的时候,也注意到角落里有人。

    “小弟弟,你住哪里?”她把烟塞进他嘴里,嘴唇擦过他的耳垂,几乎呢喃着问。

    “砰”,沈愈安脑中那根弦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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