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砚走后，房冰清没能睡着。熬到六点钟，她起床。
可能是没睡好，没什么胃口。坐在沙发上，又盹了十几分钟。七点半，房冰清换鞋出门。
走到小区外，贺川醒目的出现。
“早。”贺川打招呼。
房冰清没理他，径直往车站走。走到昨天贺川停车的地方，却没见到他的车。房冰清问：“你没开车吗？”
贺川在旁回答：“我先把车停在图书馆，然后打车到这，再跟你坐公交回去，然后开车去单位。”
房冰清听后，默默走到了公交站内。
贺川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有十几枚硬币。
见房冰清露出诧异的表情。
“我妈给我的。”他说道。
房冰清嘴角轻轻一撇，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过了一会儿，贺川问她：“昨晚睡的不好吗？”
房冰清回头仰视。
贺川：“你一直在打哈欠。”
听到熟悉的问题，房冰清又逃避起来。她不回答，扭头看向马路。
“对了，给你这个。”贺川递来一张名片。
“什么？”房冰清接过来。
贺川说道：“我朋友有套房子出租，新小区，物业完善，你有需要，可以打电话给他。”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拿着吧。”她要还回去，却被贺川推了回来。“我看到你的阳台上挂有男人的睡衣，防范做的不错，但时间久了，难保不被坏人察觉。”
她怔了许久。贺川的脸并没有奇怪之处，她却凝视了许久。
“怎么了？”
车来了。
周六，人不多。两人坐在靠门的位子。她望着窗外。
一路上，贺川保持沉默。
图书馆的停车场，每逢周末都会停放不少车辆。穿过去的时候，房冰清停住，看向昨天的地方。
另一边，贺川拉开车门，呼喊道：“再见。”
房冰清回头，看向贺川。
目视他的车子开走后，她又看了一眼那个地方。之后走进馆内。
中午，网上报道了一宗命案。
在M市万达广场，一名年轻男子持刀捅刺一名年轻女子，致女子当场死亡。行凶者被当场拘捕，另一名与女性死者有约的年轻男性，也被刑拘到公安局。
“是嫂子跟小叔子有染，被丈夫发现了，丈夫尾随老婆，发现老婆是跟自己弟弟吃饭，一怒之下杀了老婆。你们看。”姚琳跟几个同事议论着。
章敏趴着办公台，尖尖的嗓音调侃道：“这女的真不正经，跟哥哥睡又跟弟弟睡。”
罗慧笑得更欢：“这才得劲。”
“住在一个家里，眉来眼去的，多刺激啊。”罗慧咯咯笑。
房冰清坐在旁边，面色苍白地听完。
下午，借阅室里人很多。
“你怎么这么困，晚上没睡觉吗？还是思念他，睡不着？熬夜对身体不好，有这个习惯最好改掉。”姚琳关心地说道。
房冰清苍白地笑了笑。“嗯，不熬夜了。”
姚琳坐在旁边看书。
房冰清看着手机，慢慢放下书本。她拿起来，打了一行字，“我们结束吧”，发了出去。
然后，她放下手机，又捧起书看。
下班前，房冰清看了眼手机，对方没回。
应该是看过了。
想到这儿，她收拾起包，准备回家。
穿过停车场，她脚步略顿，微微偏头看向那些车。没见着熟悉的。她转身走向公交站。
晚上，简单吃了一顿，又把衣服洗掉，忙完也才八点多。
阳台上，韩砚的睡衣已经晾干了。她把湿衣物晾上就回了客厅。
九点多，手机响起。
看见熟悉的号码，房冰清接起：“喂。”
里头暂时没声。过了几秒钟，对方才开口：“你想结束了？”
“嗯。”
里头又没了声。又过了几秒钟。“行吧。”
两人各自沉默。最后，韩砚那边先挂。
听着嘟声，房冰清的心空荡荡的。像这个家一样空。她把手机放到身边，打开电视。
看到快十点，房冰清回卧室睡觉。躺在凉凉的被窝里，望着窗外的黑夜，慢慢等待困意。
她的身体很冰。她轻轻抚摸自己的心口。
进入十一月底，迎来降雪。
早晨上班的时候，贺川出现。
老样子，他打招呼：“早。”
“早。”房冰清已经跟他混熟不少。
贺川递上一杯豆浆，笑道：“最近看你精神不错，咖啡换成豆浆。”
“谢谢。你吃了吗？”
“我去单位吃。”贺川笑眯眯。
两人走到公交站内。贺川依旧从大衣内摸出一个小盒子。
房冰清好奇：“你在收集硬币吗？”
贺川“嗯？”了一声，然后点头笑：“对。现在改用现金了，找回来的硬币就会留下来。”
车来了。两人上车后，找到位子坐下。
贺川又问了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今晚有空吗？”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房冰清听后，扑哧笑了。
她仰头看向他。“这么久了，你装得累不累。”
“哦？”贺川也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微笑：“什么意思？”
“你帮韩默照顾他的遗孀，是不是。”
贺川摇头：“不完全是。”
“我想重新开始。”
“有韩默，就不算重新开始？”
房冰清诚实点头道：“对。”
“好，我知道了。”贺川理了理领口：“那么明天，我就不再来了。”
房冰清笑着道：“好。”
快到图书馆的时候，贺川突然又笑了起来。“看来我也要相亲了。”
房冰清不解地望着他。
贺川：“韩砚相亲了，对方是个开花店的，比韩砚小两岁，长得挺甜的。我还没见过，韩砚讲的。”
房冰清的嘴角平了下来，又努力扬起来。“挺好的。”她转向窗外。
“你到现在没回去吗？”
房冰清点点头：“韩默都走了，回去不合适。”
贺川表示了解。
“说来也快，我跟韩砚本来都单着，他这把相亲，搞不好年底就能结婚。”
“嗯。”房冰清回应。
“丁妈这几年也不容易，韩砚结婚生子，能让丁妈慢慢走出丧子之痛，也算是孝心。”贺川自顾自地说着：“韩砚这个人啊，自由惯了，跟一个女人建立一个家庭，也算是跨出了一大步。”
房冰清脸色苍白地看着窗外，没再回应。
晚上下班。
丁玉梅打电话来，先告诉房冰清，韩砚谈了个开花店的女孩，又让房冰清过去吃饭。
“不了，我今晚要去同事家吃饭。”房冰清已经不想应付了。
“那明晚过来？”
“到时候再说吧。”房冰清挂了电话。
姚琳看着她。“又你婆婆？”
房冰清点点头，用手撑住额头，抵在桌前。她现在心里堵得慌。她今天一天都堵得慌。
“她也是一片好心。”姚琳没多说，拍拍她的肩，拿上水杯去茶水间冲洗了。
到点打卡。
跟姚琳打过招呼后，房冰清走出图书馆。她手里提着一包书，准备带回家看。
晚上，房冰清坐在床上看书。
不是太能集中，于是她迎面望向窗外。
这是个旧小区，住户基本都是退休老人，休息早，周遭很静。
房冰清望着窗帘外的黑天，默默抱住膝盖。想到那晚提结束，韩砚答应，到今天也才不过两个来月。男人走出一段感情真是果断干净。
她下了床，绕到另一边，拉开床头抽屉。把里面剩余的避孕套找出来，丢进垃圾篓。立柜里第一格的男士睡衣裤，暂时放进最底下一格。客厅的鞋柜里，还有一双男士拖鞋。想到安全问题，房冰清暂时没丢。
收拾完，房冰清躺回床上。
贺川走进体育馆。
晚上八点多，馆内处处是人。穿过羽毛球场地，东门角落，单杠前，贺川仰头看。
韩砚保持着双臂用劲的姿势，将自己吊在半空。墨蓝色汗衫被汗吸住，紧缚在身上。
他继续做了几组双臂引体向上，之后换成单臂。单臂难度大，只做到几次便落回地上。
韩砚拧开矿泉水，吨吨吨地灌。喝好后，他问：“几点了？”
坐在地上的贺川，看了眼手表：“八点十分。”
“你还有事？”贺川抬起头。
韩砚拿上矿泉水，跟着坐在地上。“等下去趟那女孩的花店。”
“还见啊？”
韩砚用毛巾擦汗，然后搭到肩上。“再见几次，我妈那边好交差。”
“那人家女孩要是对你有意思怎么办。”贺川笑了。
韩砚小口喝着水，看着那群打羽毛球的人：“那我没办法。”
两个人看了会儿打羽毛球。贺川开口道：“房冰清告诉我，她想要重新开始。”
沉默被打破。韩砚偏转过脸。
贺川依旧看打羽毛球：“大概我会让她想起韩默。”
韩砚没声。
贺川：“她跟韩默，感情很深。韩默走的那么突然，她还没回过味来。现在她一个人生活，只怕也感觉到孤独，想有另一个男人出现吧。但是，这个男人，不应该是我们。”
韩砚：“她跟你说的？”
贺川看向他：“你不觉得她看起来很需要人保护吗？”
“想保护了？”
贺川捡起羽毛球，投向奔过来的人。“有那个想法。”
韩砚发出一声冷笑。
贺川惑然不解地看向他。韩砚却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走了？”
韩砚没搭理他。
贺川也跟着站起来：“本来想找你吃个宵夜的。”
韩砚回头看了他一眼：“今天韩默在，你脸已经青了。”
贺川愣在当场，瞠目看着韩砚。韩砚冷冷的一个眼神后，从东门离开了体育馆。
冬至到来，天格外得冷。
韩家一般会在早上去祭祀，为此，房冰清早晨上班，下午请假。
即便是下午两点多，阳光却早早地西斜。房冰清步行穿过路口，进入三福路。那边有家叫爱丽丝的花店。
门口挂着风铃，叮铃作响。女店主正在打电话，便对她点头一笑。
房冰清对花没有了解，站在一旁等待店主。
“不用他接我，我自己过去。阿姨您喜欢吃什么？”
打完电话，女店主扬着笑脸迎上来：“需要什么？”
“我要去墓园。”
“好的。”女店主干练地开始挑选适合的鲜花。
帮她包好后，递给她。
房冰清付了钱，走出花店。
她突然转身看回去。花店内，那位女店主巧合地也在看她。二人目光相接。
空白了几秒后，房冰清转身离开。
她到附近的公交站寻找可达墓园的公交。坐在车上，反复在想刚才的事。
将近一个小时才到目的地。下午，墓园的人不多，房冰清抱着鲜花，从石阶上去。
身后的人突然靠近。
房冰清扭头。
韩砚身影出现。侧脸刮得极净，更显面颊瘦长。穿着一套黑色的衣裤。直接擦肩而过。
阳光晦暗。一幕苍色底下，成排的墓碑竖立。
韩砚弯腰，递上一只□□。
房冰清走了上去。
她把买来的鲜花放在墓碑前，然后拿出自带的抹布，仔细擦拭起石碑。
韩砚退了一步，站在一旁。
“韩默的遗言。”安静的氛围中，韩砚突然开口：“今天我告诉你。”
冷不丁听到遗言，房冰清愣了愣。她蹲在地上，回头仰视韩砚。
韩砚垂眼，接住她的目光。“韩默要你住在韩家，不让你再婚。并且在合适的时候，让我给你捐精，有个孩子。”
房冰清站了起来，高高地仰起其秀气的颈子，眼光含泪：“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韩砚：“他出事前一晚联系了我。”
避看她的目光，韩砚的目光落到石碑上的那张照片上：“这是韩默的心愿。”
风声穿过耳畔。
韩砚声音微扬：“在韩默面前，有些话我不想说开。你早做打算，早点告诉我。不管是回韩家，还是生孩子自己单过，我都会帮你。”
韩砚说完，转身离开。
晚上，房冰清收到一条截图。聊天两人是韩默和韩砚。
看着这些犀利冷酷的文字，房冰清相信出自韩默之手。出于占有欲，韩默托付给最信任的韩砚。眼前再一次出现韩默温柔脱掉衬衣的样子。
{我的女人，我不希望她属于别的男人。我希望她一直住在韩家。以后，用你的精子帮助她有一个孩子。用科学的手段。这是大哥拜托你的。}
强势如韩默，在他从这个世界消失后，她也依然不想忤逆他的心愿。
她想起丁玉梅埋怨他们避孕，从而导致韩默这一生没留下血脉的事。其实，在她和韩默之间，是韩默主导一切。韩默做安全措施。因为，他喜欢她，超过喜欢孩子。
既然韩默不希望她跟别的男人，那么她就一个人好了。
房冰清环顾着一室一厅。虽然安静得想逃，但她愿意为了韩默，在这个地方，成为他的未亡人。
她打开一瓶啤酒，想喝醉。想静静地感受失去韩默的痛苦。想静静地感受得不到韩砚的痛苦。想静静地感受委身一对兄弟的痛苦。
贱人。贱人。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