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你这是何意？”
“身为女子乱闯男子议会，谁教你的礼数？”
指责纷至沓来，林南净并不在意。
“诸位叔伯也是看着我长大，不用我多做介绍，至于我懂不懂礼数，张叔问问小玲阿姐便知。”
小玲是张家小女，自幼便是和林南净从山上打到山下的交情，被叫张叔的人憋红脸不说话。
“你方才说你早知盐场要换老板？”
“正是。”
“为何？”
“因我嫉妒兄长，联和外人夺取家产，当初想等事成之后让各位叔伯为我作见证，如今看来时机正好。”
“啪嗒”桌子立即被拍的叮当响，一人骂起来，
“混账，这也是你能拿来胡乱编排的事，你老子怕是要被你气活了。”
林南净垂眸笑的不达眼底，“若爹真能因此活过来，我倒是愿意多气气他。
你们这新老板认是不认？”
“认个屁，拿个章就能换老板，丫头你想得简单，我们偏不认。”
她气呼呼道：“我那借条拿到官府都是认的，你们作假到时一查便知。”
“嘿，这就不劳您费心了，元伯，快些把新印章送来，咱们之前订货本丢了，现在都用这个新章。”
元伯看着林南净示意的眼神，赶忙下去取来早就定制好的印章。
她扫视全场，最后盯住角落的一个人，作势气道：“你快把钱还我，不是说好的帮我说服他们嘛！现在钱都白花了。”
“你在胡说什么？”慌张的声音否认道。角落这人是隔壁县的一个盐商李二，近两年才拿到林老爷这条线。
“怪不得，你总撺掇着我们退单，还有这层意思。”
“吃里扒外...”
林南净满意的看着他们吵起来，该解决的解决了，盐场回到自家手里，至于怎么追责，这些精明的商人比她更有主意。
晚间李二带着满身郁结回到住所，进屋点灯时，肩膀被狠狠踢了一脚，连带整个人摔倒在地。
他刚想出声，喉间冰凉之物吓得他全身哆嗦。
“你没有办成事？”
原来是派人来责问他的，李二和盘托出：“本来十拿九稳的事，今天那丫头浑水搅得太乱，我未及时料到啊！”他跪地求饶：“求老爷再宽限我几天，我定能找出办法夺得盐场。”
听到门外脚步声，冰冷的嗓音嗤笑起来。
“来不及了。”利刃用力割破皮肤，空气中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李二瞪着眼却再也开不了口。
林南净带人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林老爷是岭南城有名的盐商，财大气粗不说，林家夫妇对待仆役百姓也是极好，所以民间有很高的威望。
升堂之日全城大半的百姓挤在门口。
“经本官查明，李二涉嫌谋财害命，杀害林府三十条人命，被发现后畏罪自杀，判以曝尸十日，所有产业数并上交。“
短短数语为这起谋杀案定下结果。
待人群散去，王县令走下堂邀功：
“世侄可还满意？”
林越面容冷漠，称还有事遂即转身离开。
李二不过是个替死鬼，替真正的鬼走个过场，藏的再深，他们今后倾尽所有也要把凶手抓出。
被撂在台上的王县令胡子都要翘起来，眼中闪现恶毒。
“盐场可是个香饽饽，没有根基的小子，看你多久被吃下。”
然而直到三年后王县令调任，盐场生意规模大到手握云晋王朝一半的货单，依旧稳稳的被抓在林家手里。
“你听说了吗，太子被拉下马了，新帝登基，希望咱们的赋税可以减减。”
“什么太子，现在是罪臣并王。小心说错话被拉到牢狱。”二人不敢再说，安静的吃起面来。
前方桌上坐着的女子闻言躁动起来。
“我们这次入京参加群商会，万一在哪处不小心冲撞了新帝，你怕吗？”
右手静坐的年轻女子身穿素衣，梳以妇人鬓，鬓上佩了一朵白花。
“张小玲，你若携着这幅嘴跟我入京，我不保证能将你全尸带回。”
张小玲紧忙闭嘴，跟林南净从小打到大从没怕过，这几年她说句话都能震慑到自己了。
盐场生意杂乱，她跟着林南净走上走下，从未见过她喊过一句累，这几天为了想提升精盐产量的方法，她也是好久没休息过，白净的眼下明显的黑印。
三天后就要启程入京，也不知身体吃不吃得消。
盛京皇宫，金华殿内灯火通明。
四儿入内躬身请安，“夜深了，皇上您早些安置吧。”
书案前的男子停笔，眼中戾气不减。
“苏国公上书增加民间赋税，将盐业统一划到世家名下归管。倒是不怕自己肚子撑破。”
四儿递上热茶，“大鱼吃小鱼的做派，那些盐商马上在京有群商会商讨，到时我们可以派人去听听他们怎么说。”
“唔”宴初点头，茶水的雾气模糊了面容。
“林家派谁过来。”
“说是如今的掌权人林二娘。”
他愣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四儿急忙转移话题，
“奴才听说，太妃娘娘今日当众撕毁了选秀的名帖，礼部的人都气坏了。”
宴初闻言眼中玩味十足。
“让她闹，闹的越大越好。将消息也递到丞相府去。”
“遵命！”
林家马车路上行至第五天，便在巫山脚下救了一伙人。
为首的是个貌美瘦弱的姑娘，还有几个老仆，说是去盛京探亲，险些被山上的盗贼祸害。
林南净出手料理完盗贼便上车休息。
张小玲心软，求着林南净带她们一起上了路。
姑娘名叫白芙柔，脸上泪水惹人怜爱，张小玲递出帕子豪言保证，
“遇见我们，保准将你平安送到盛京。”
“多谢姑娘。”女子柔声谢道，“姑娘想必是将门之后，方才那位姑娘英姿飒爽，御下严厉，我心甚安。”
张小玲打趣：“不敢，我们只是行商之人，从小习武，路见不平罢了。”
白芙柔闻言抿唇道：“原来如此。”
一路下来，林南净除了休整都未曾出过马车。
她翻着父亲留下的历年盐粒提取的技艺画册，思索如何制造更精细的盐。
行路两个月，终于赶在十月底进了京。盛京繁华迷眼，果然比别处热闹。白芙柔告辞后，跟着前来接人的仆役离开。
林南净她们早就安排人过来打理，正要前往住处却被人拦住。
“敢问是林姑娘吗？”一个仿佛捏着嗓音讲话的男人走过来。
“我们是岭南林家。”
“贵人已为诸人安排好住处，请随我来。”
林南净皱眉，她在盛京并无相识之人。男子身后跟着数位携剑之人，看起来很难拒绝。
张小玲装了一路淑女，被拦住暴脾气直接触发：“盛京之下没有王法吗？你们这是请人还是绑人呀？”
她的大嗓门招来许多围观的指指点点，男子依旧是眼观鼻不慌张，耐心等待林南净的答复。
她拍净身上尘土，示意张小玲停下。
“既有人愿意待客，我们何乐而不为？”
一行人就这样跟着男子改了道。
“你不怕有人把咱们卖了吗？”
林南净点头，“很怕。”
“那你还跳进火坑。”
她摊开手大方承认：“看到那些持刀人没有，走路步子整齐，手腕握刀姿势沉稳，一看就是练家子。你家老板我打不过他们。”
“......”张小玲郁闷的嘴角向下，李南净都打不过，她就更不行了。
她短暂的郁闷，在一炷香后打开住宅大门时烟消云散。
院子的精美比她人生见过的所有都华贵。不用林南净交待，她拿起行李自己跑去找喜欢的房间。
林南净早已见怪不怪，让护卫追上，
“你们去跟着点。”
“是。”
前方领路男子恭敬行李，
“林姑娘，您的房间在这里。”
已近深秋，青石路上枫叶红如火一样热烈。
她留恋美景走神了片刻，忽而来到院前，望见头上牌匾时，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欣兰院...”
主家安排的很是贴心，张小玲用完饭，来不及和她讲句话就起身去看伶人唱戏，她也想跟去，却被张小玲死死按住。
“紫儿说了，只许我一人去，旁人去了他是不开嗓的。”
“谁是紫儿？”
张小玲回忆的眼神充满渴望，“我那腰肢柔软，弱柳扶风的紫儿。”
“或许，你还记得岭南的越哥哥吗？”林南净提示她。
张小玲转醒，撇撇嘴：“不过是听戏罢了，不许和越哥哥讲。”
林越前几年退亲之后，张小玲就主动出现在了林南净身边，美其名曰曲线救国。
当然至今还只混了个妹妹的称谓。
林南净嗤笑，威胁她：“带我去，不然你休想再利用我见我哥。”
“东风吹醉黄藤酒，往事如烟不可追。”飘忽不定的嗓音哼唧着回到房间。
今日不知为何，她尤其想醉。这几年纵横商界，酒量早已上来，谁知今日才饮几杯，头就开始晕了。
或许是因为这巧合的欣兰院，又或许...
她迷迷糊糊倒在榻上不愿再想。
“好一个不可追。”清冷之声在屋内响起。
角落华衣男子走出，眼神复杂。
榻上的人看上去身量比往昔瘦了许多，原本稚嫩的面容更为清秀，微红的脸让他以为回到了三年前的除夕夜。
只是宴初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来这里。
夜色漫长，门窗关好后，只余女子翻身的声音。
第二日醒来，林南净洗漱完直接出门准备去宴会。
可是脚还没踏出大门就被张小玲拦住，
“等等等一下！”
“怎么了，你酒还没醒？”她扶好张小玲快摔倒的身子。
“不不不是。”张小玲狠狠咽了下口水，
“有人来传旨，圣上要见你们这批盐商，不用去赴宴了。”
林南净疑惑，自打进了盛京，所有的事情都好像变得诡异了。
虽有疑虑，不过她不怕。
倒是要瞧瞧看，是什么古怪的欲来山雨。
摸摸袖中匕首还在，她大步改道向前。
“去哪呀你！”
“皇宫。”
张小玲累极，靠倒在门上。
“咱能雇个马车吗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