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什么好?
嫦娥实在受不了,咬了咬牙,低声骂道:“杨戬,你再这样,我就跟你过不下去了!”
杨戬心惊了一下,立即道:“我再不敢了。”
他打量着嫦娥的神色,见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嫦娥冷着脸道:“这是幻境!”
居然想要装作是斩妖除魔受了伤,不说三界之内怎么可能有妖魔能将他重伤?也不说他为什么不运功疗伤?就说在幻境里头,哪里来的妖魔?
亏他自作聪明,以为天衣无缝,岂不知道,从一开始,他的计划就露成筛子了。
自残身体,可真是太有出息了!
她真该为瑶姬,好好骂他一顿,可骂估计也没什么用,看杨戬的样子,嘴上说不敢,可神色中哪里有半分悔意。
嫦娥想了想,从蒲团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说道:“从今以后,我会去客房睡,你要不想彻底惹恼我,就控制好自己的心,不要让它故弄玄虚。”
说完,起身离开了。
杨戬这下真的后悔了,极度的后悔。
早知道就不纠结那个记号了,她都已经睡在自己旁边了,后羿还算什么?值得他再去较劲!
每天晚上,怀里抱着的实实在在的她才是最重要的,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却偏偏为了这点小事,惹她生气……
自作聪明,可真是笨。
杨戬懊悔至极,知道嫦娥这次真生他气了,他要是再控制不好自己的心,把她变回主卧,那一定会彻底惹恼她,可他怎么控制得了呢?
一时半会儿不见,心里就牵挂的不得了,晚上睡觉时,更是要抱着她才能安然入梦,如今,却要分房睡……
那真是比要了他的命,还让他难受。
这一夜,没睡着的不仅是杨戬,还有嫦娥。
在发觉他居然对自己下狠手后,先是生气,到了这会儿就剩下满心的难过了。
她想,他们迟早要从幻境里出来的,这个想法从未变过,她不可能活在虚幻中,身为月宫宫主,她也有自己的责任:
司月,给人界的夜晚带来光明,也许作用不大,但总有迷失在路上的旅人,可以借此找回方向。
玉兔可以帮她一时,但如果她一直不在,月亮感知不到她的气息,便不会再受玉兔的控制了。
出来的前提条件,是放下执念,后羿放下了和她拜堂成亲的执念,她放下了对后羿的愧疚自责,唯独杨戬的执念是她,还没有放下,但他必须放下她。
可到了现在,她一想到杨戬要放下她,心里为何会这般难受呢?
她想了一会儿,就想明白了,毕竟他们在幻境中待了快一千年,两人的关系也不错,想到要分开,自然会不舍得。
那之后,她应该和他离远一点,先适应适应。
嫦娥第二天就开始躲着杨戬了。
她依旧待在杨府里,但不论做什么,都避免和杨戬单独在一起,就连吃饭时,眼神都避着他。
杨婵担忧的问她,她也只摇头说没什么。
杨婵又去劝杨戬,杨戬只说让她不要管。
府里的气氛莫名的压抑起来。
等到了晚上,嫦娥正在睡觉,睡意朦胧之间,感觉有一人站在她的床头,她微睁开双眼,看看了纱帐外长身玉立的人影,仍旧困的闭上眼睛,若在梦中般迷迷糊糊的轻问:“杨戬?”
“嗯。”
嗯?这大晚上站在她床边想做什么?
嫦娥半撑起身子,一手掀开纱帐,问:“怎么了?”
杨戬看她动作迟滞,知道她正困着,喉结滚动了下,垂眸说:“算了,不说了。”转身要走。
“站住!”
大半夜的吵人清梦,人都醒来了什么都不说就要走,嫦娥升起一丝恼怒,把他叫到床边坐下,不满的问道:“到底怎么了?”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莹白色丝绸睡裙,领口睡时弄乱了,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长发如瀑披在肩头上,双颊泛着艳红,衬得她出水芙蓉般动人。
杨戬不敢多看,也舍不得不看,一时眼神竟不知该落在那里……
嫦娥依旧困困的,闭目半靠在床头,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说话,又睁开眼看他,顺着他怔住的眼神,看到自己不知何时,衣领滑下去,露出大半个玉白的肩头,脸唰的变得通红,这下子全都清醒了……
慌忙整好衣服,坐直了身子,尴尬的咳嗽两下,再问:“你大晚上的闯我房间里想干嘛?”
杨戬垂眸道:“昨天的事,我来向你道歉,同时,我还想告诉你,你不用再躲着我了。”
这话什么意思,嫦娥的心猛的一沉,他不会是要……
杨戬定定的看着她道:“我已经决定放下了,再过一个时辰,这幻境就会彻底消失,仙子便可以回月宫去了。”
嫦娥艰难的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她问道:“为什么?”
就一天的功夫,他就改了主意?把她放下了?
她曾听过人界的一句诗,叫“两草犹一心,人心不如草”,意思是自然界的草都能紧紧缠绕,不离不弃,可人的心却不如草一般执着坚定。
曾经她不相信,可如今切身体会到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却让她满心发苦。
他可以为她不惜性命的进入须弥幻境,可以为她喝十几坛比醋还酸的酒,可以为她默一百年的书,可以为她过“朝游沧海暮苍梧”的日子,可以为她削去肩膀上一整块皮肉……
一千年的相守、相知、相伴。
到了如今,仅一天,他就决定放下。
选择拿起来是那么的不容易,放下,却为何如此简单?
杨戬看着她不敢置信的眼神,淡淡道:“这是我曾答应仙子的,幻境千年,天上一天,我只求仙子一天。”
连称呼都变了,先是仙子,然后是阿姮,现在又是仙子。
嫦娥心里很难受,咬了咬下唇,反驳道:“我当初说过,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行。”
“可是我如今不想在这里住了,”杨戬说完这句话,顿了一下,又道:“仙子还欠我一件事没做,不知是否还记得?”
嫦娥“嗯”了一声,低声道:“我一直都记得,你想好要我做什么了吗?”
杨戬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我想好了,仙子能不能答应我,从此以后,不要再躲着我了?”
嫦娥的心怦怦的乱跳起来,他们还有以后吗?
他选择放下的意思,不就是说,从这里出去后,两人就再不相干吗?
难道他还在意自己躲着他?
但也许,他只是不想把两人关系弄的那么僵……
她心又乱了起来,紧紧攥了攥手,说道:“我答应你。”
“那就好。”
杨戬说完,依旧坐在床边,直到嫦娥诧异的去看他,他才道:“那……我走了。”
嫦娥轻声道:“别走了,还剩一个时辰,你坐在这里,陪我聊聊天吧。”
“仙子想聊什么?”
“都可以。”
杨戬沉吟半晌,道:“那,聊聊我三妹吧,她其实很喜欢你,一直想认你当姐姐,但不好意思开口……”
嫦娥惊讶道:“你说真的吗?当初救哪吒时我曾见过她一面,当时我就很喜欢她,若她真的愿意认我当姐姐,那就太好了!”
杨戬勾了勾唇道:“能有你当她姐姐,才是她的福气。真实的她,和幻境中差不多,当年家里出事时,她才只有九岁,琴棋书画什么的她原本很喜欢,现在却荒废了,这些方面你样样精通,你出去后,如果肯教导她一下就好了。”
嫦娥笑道:“只要她想学,我自然愿意教的,她现在不是天庭敕封的西岳圣母吗?都是女神仙,来往更方便,我要有空,就去华山看她,你跟她说,要是没事,也随时来月宫找我。”
“那我先替我三妹谢谢你了。”
……
两个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到了一个时辰,周边景象飞速消失,化成一团团白雾,下一秒,两人就出现在幻境外。
嫦娥反射性的去看杨戬,他真的把她放下了?
可杨戬的眼神还是和这一千年一样,温柔而专注,她看不出来丝毫变化。
她双唇动了动,怔了半晌,才道:“那……我回月宫了……”
“仙子慢走。”
嫦娥只好飞身离开了。
杨戬在后面久久的注视着她的身影。
他的执念是和她长相厮守,他放下了。
在她躲了他整整一天后。
他彻底明白,他要她的心,她的心若不在他身上,就算在幻境中留住她的人,又能怎样?
他想和她在一起,但更想让她快乐。
从此以后,他会默默守护着她,直到她愿意对他交付真心。
一年,两年,三年,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十万年……他都在所不惜!
杨戬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天际,转身欲走。
“二郎神……”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白雾中传来。
有人!杨戬周身气势一变,冷喝道:“是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你放心,我没有恶意,我是这须弥幻境的思想。”那声音悠悠道:
“上古时代,须弥幻境只是女娲娘娘的一件画轴法器,她走后我被留在了此地,由元始天尊保管。直到数千年前,神魂即将散灭的后羿,他来到这里,将射日神弓给了元始天尊,天尊将神弓放进须弥幻境中,有神弓的加持,我便自成了一个小世界。”
杨戬沉声问:“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那声音道:“后羿提出的条件是,要天尊保留他的一缕执念,直到他那缕执念自散,神弓便归阐教所有,如今,后羿最后留下的那缕执念因你而散尽,这射日神弓便交给你了。”
说着,一把金色的长弓从白雾中缓缓出现,虎骨做身,龙筋做弦,散发着威慑之气。
杨戬伸手接过,感受一下分量,暗叹确实是世上难得的好弓,他又问道:“莫非师祖把后羿的那缕执念放在了我的身上?”
那声音似乎笑了一下:“你是你,后羿是后羿,纵是天尊,也不能将后羿的执念放在你身上。”
杨戬不解道:“那我的身上怎么会出现射日神弓的记号?”
那声音避而不答,说:“神弓已交到你手上,我也该回天尊那里去了。”
说完,团团白雾散开,一个碧玉画轴显现了出来,自动自发的向昆仑山顶方向飞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