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郑总一直观察着钟父，看见他目光追着桂如仪，直至她走到郑昀薇身边站定才收回。老郑总笑着提起：“说起来还真奇怪，昀薇性子娇蛮，很少有服气的人，我和他哥有时也管不住她，但那次见过桂如仪，倒是一贯在她面前服服帖帖的，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招。”
钟父点点头：“这女孩子是个妙人。”
目光坚定，处事果决，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但身上没有一点娇气。钟选绯闻一事，要是其他女孩早就哭哭啼啼闹将起来了，她却恍若不闻，得体冷静。与桂家联姻，除了两家强强联合，桂如仪也能在事业上助力钟选。
老郑总半开玩笑道：“这么好的女孩子，以后就是你们家的了，我们昀林怎么就没这个福气？”
这恰好戳中钟父心事，钟选的忤逆令他很头疼，婚事不知能否顺利，因此面有难色，老郑总却往另一个方向想了。
绯闻满城风雨，钟选却不遮不掩，依旧带着萧宜出场，桂如仪今晚则和钟既同时进场，呆在一块也相谈甚欢，虽说一旁还有蒋路胤，但很容易看出桂如仪兴趣在钟既身上。
提及婚事钟父吞吞吐吐，老郑总以为是他愧怍，又看见钟父身边依旧貌美如花的钟母，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于是揶揄道：“阿选担任钟氏执行总裁也有几年了，比昀林还久些，你还没退，是不是在等小的能独当一面？”
钟父在亡妻病床前立下的承诺他也知道些，他以己度人，知道男人的承诺一向靠不住，钟父不是还承诺过不会再娶么？而现在呢？
一个是死去多年的前妻，另一个是时时陪伴自己的现任和儿子，心里的天平想也知道会往哪边倒。桂家又怎会允许自己的女婿没点实权？
借着绯闻换个联姻人选是再好不过的了。
钟父心里想的是钟选的忤逆，一时竟没有来得及反驳。再一个老郑总说的也不全错，钟既才进钟氏不久，他现在就退下来钟既很难在钟氏站稳脚跟。
对自己这个小儿子，他终究还是有几分愧疚在的。
老郑总以为自己说中了，违背了诺言总归不是件磊落的事，准备宽慰钟父几句，却听见钟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郑伯父，您好。”
面容沉静，钟选右手扼杯，略弯了身子，压低杯沿和老郑总碰杯，唇角始终扬着和煦的笑容，礼数周到。
谈论了几句生意经，氛围热络起来。
“我发现现在这个局面其实对你很有利诶。”
“什么？”钟既喝着香槟，闻言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绯闻咯。”蒋路胤琢磨过来，挠着下巴分析，“钟选一直聪明，但今天这出‘清者自清’着实是个昏招，别人哪能注意到萧宜穿的是不是职业装，他们就想看热闹——他们只知道，钟选的女伴是萧宜，桂如仪和你一起进场，最容易推理得出的答案是联姻要换人了。”
“……”
“还有，我现在不欠你了哈，你哥和萧宜的绯闻传得这么热闹，相比起来，你之前跟萧宜那点儿事根本就没翻出过水花来。”
“我和萧宜本来就没什么。”钟既说，“该打的招呼都打过了，我们走吧？”
“走什么？这马上要到舞会环节了，我看桂如仪等着你邀她做舞伴呢。”蒋路胤扭头去找桂如仪，她还和郑昀薇站在一块，桂如仪大概是一直注意着这边，立马接收到了蒋路胤的目光，蒋路胤浮夸地举杯示意，桂如仪也举起酒杯，抿唇一笑。
他得意道：“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你回国当天我就看出来了她对你有兴趣，钟既，我跟你说，你可得好好抓住这次机会。本来嘛我一直就看不惯，都是亲儿子，凭什么财产都是他的？”
“可算了吧。”钟既笑着说，“今晚和桂如仪站得近一点他都给我眼刀子看。”
蒋路胤不太确定地问：“这个他……是你爸？”
钟既挑了挑眉，像在说“不然呢”。
“不会吧，你爸怎么就……就这么偏心眼子？”蒋路胤难以置信，“我要有你这么优秀，不，只要像你一半优秀，我爸都得高兴死了。”
钟既笑：“走吧。”
桂如仪放低举着酒杯的手，转回头时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淡下去，看见对面郑昀薇欲言又止的目光。
“怎么了？”她微笑着问。
郑昀薇一鼓作气道：“如仪姐，其实你喜欢的是钟既，对吗？所以钟选带萧宜来你一点都不生气。”
说到后面一句已经变成肯定的语气。
“是啊。”桂如仪有些讶异她反常的敏锐，不过对她并不隐瞒，爽快承认了，“没记错的话你们都在芝加哥留过学，你在芝加哥的时候遇见过他吗？”
郑昀薇知道她想问什么：“芝加哥华人留学圈子里他是名人，追他的女生很多，但没有人成功过。他不是那种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帅哥，不会拒绝喜欢他的女孩子接近他，对女孩子的态度称得上温柔，甚至那种一看就是故意找借口接近他的忙都会帮，但假如女孩犯了蠢，误以为那是对她有好感而向他表白了，之后他就会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追他的人里不乏优质的女孩儿，但他都拒绝了，有人好奇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他只说，他是独身主义，所以不谈恋爱。”
觑着桂如仪脸色，郑昀薇小心翼翼地劝道：“要不算了吧，钟既看着好相处，实际很难追，无数一开始志在必得的女生都折戟沉沙了。”
“谢谢你昀薇，我心里有数。”桂如仪的道谢很诚恳，只是不知听进去了几分。
对桂如仪而言，这甚至不算坏消息。
无人攻略成功过的高岭之花，最起码洁身自好。至于所谓的独身主义，不过一种托词罢了。
恰好，桂如仪低头抿了一口香槟，她最喜欢挑战有难度的任务。
将蒋路胤送到家后，车子掉头开往望江嘉苑。晚上刚下过一阵雨，路面微湿，行人也少了许多。
夏日夜风凉爽，钟既按下一侧的车窗玻璃，又想起那个眼神。
晚风里蒋路胤的话再次浮上来。
父亲的偏心，他很早就知道。那眼神是种警告，含义名为：不要抢哥哥的东西。
他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
车厢内响起来电铃声，是代驾的手机，驾驶座上的人有几分尴尬，但看了眼屏幕后歉意地表示：“是我小孩的，我得接下。”
是怕孩子有什么急事找他，钟既理解：“没事儿，接吧，开慢点就成。”
结果不是什么要紧事，电话线那端的两兄弟叽里呱啦地互相抢白，都表明自己受了委屈，分明是让老爹评理，老爹听得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各打五十大板：“吵什么吵，两个人都有错，还有我不是告诉过你们爸爸在工作的时候不要随便打电话吗？我看你们是作业不够多，都给我抄十遍课文，我回去检查！”
挂了电话后代驾道歉：“小孩子不懂事，鸡毛蒜皮一点儿小事就找来我。”
钟既微微一笑：“挺可爱的。”
“可爱什么啊，一整天烦都烦死了。我看您还没成家没孩子吧？”代驾回头瞅了钟既一眼，“养了孩子以后就知道咯，小鬼头精着呢，做什么都得一碗水端平。我这两个年纪又差不多大，什么都好比，总疑心爸妈偏心了另一个，可哪来的偏心啊？手心手背都是肉，不都一样疼？”
钟既想起一件很小的事。
那时他还没到上学的年纪，没什么人陪他，他就一个人在家中自己和自己玩，有次东找西找地竟然在角落里翻出了一个汽车模型，还是崭新的，他很喜欢。他玩得正高兴的时候，放学回家的钟选突然一把夺过，冷声说“我的”，而在他的理解中，那明明是他找到的无主的玩具，他寻求一侧父亲的帮助，父亲却挥手让钟选离开，而后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那是哥哥的，不要抢哥哥的东西。”
他委屈地哭起来，父亲还是声明哥哥的东西不能抢。
后来他听过很多次诸如此类的话，什么什么东西是属于哥哥的，他不能动。
包括钟氏。
回忆起钟父的眼神，钟既唇角微微勾起，他又涉嫌抢哥哥的东西了。一切都是属于哥哥的，他不能抢。可是，凭什么？
那个汽车模型后来的结局，是钟选走到楼梯高处而后狠狠摔下，看着四分五裂的碎片，他说：“我玩腻了的玩具，也不会给他。”
钟选一定很担心他抢走钟氏吧？
桂如仪对他的亲睐是个危险的信号，可即使这样钟选也要带萧宜出席。
“清者自清”一说连蒋路胤都忽悠不住，真实原因当然不是这个。他曾听见书房里钟父给钟选分析绯闻给联姻带来的不确定性，并厉声命令钟选把萧宜调离岗位，可钟选没有。他是在告诉钟父，萧宜助理的身份不会变，他愿意承担风险。
钟选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喜欢萧宜。
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代驾看了一眼没接，钟既不着痕迹地说：“师傅麻烦再开快点吧，我想早点回家。”
代驾爽快利落地应了声好。
踩下油门，性能优越的轿跑瞬间提速。
下过雨的夜晚街道车辆稀疏，车子一路畅通无阻，路边繁茂的悬铃木飞快地从车窗外闪过。
酒会免不了觥筹交错，直到夜了才散，钟选喝了不少，这会儿后劲上来，他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萧宜从中央后视镜里观察到上司的动作，打开置物盒取出一板胶囊，关切道：“钟总，我这儿备了解酒药，要不要吃一点？”
钟选没睁眼：“不用。”
萧宜没说什么，将药放了回去，放慢车速，又把车窗降下三分之一，让清新的冷空气灌进来，尽量使他好受一点。
车子行驶得安静而平稳。
“萧宜，”即将越过一个岔路口，钟选突然启唇道，“你跟着我有五年了吧。”
这段时间他和萧宜的绯闻传得甚嚣尘上，其中大谈特谈的就是五年前那场“英雄救美”。不知怎地，这几天他总是频频回忆起当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