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如仪走进办公室时，桌上已经放了一叠助手为她整理好的文件了。她阅读完，发现桌上还放了一个信封。

    举起信封对着光照了照，里面像是一些照片，桂如仪在信封口一侧开了个小口，顺着信封线撕开来。

    没有任何标识的一封信，横空出现在他办公桌上。质量不算轻，里面似乎是一叠照片。

    钟既拿起裁纸刀，轻轻揭开封口。

    果然是照片。

    照片左上角的白色数字标注了日期，最早的拍摄于五年前。

    每张相片里都有两个人，钟选和萧宜。

    第一张在光线昏暗的过道里，一身西服的钟选向坐在地上的萧宜伸出了手。一个英俊有风度，一个落魄又美丽，戏剧性立刻拉满。再加上背景里贼眉鼠眼面容委琐的反派，活脱脱的一出英雄救美。

    后面几张场景在地下车库，拍见了两人谈话的侧脸，钟选是笑着的，到最后，萧宜坐上钟选的车离开。

    构造了一出完整的情节。

    “还挺相配的。”桂如仪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懒洋洋地将相片一张张地翻阅过去，作为钟选名义上的未婚妻，她做出的点评仿若事不关己。

    她甚至还有闲心观察到那些相片里，随着时间的推移，萧宜的气场肉眼可见地逐渐变得强大，而钟选跟吃了防腐剂似的没什么变化。

    这些照片有意要把两人拍得暧昧，其中有两组拍得最有味道。

    一张大概是在马路上，后面的萧宜看着钟选的背影。而后一张，剪彩仪式上，地上落了一地的红色碎纸片，钟选低头看着身侧的萧宜，眼神温柔。

    另一组则是在酒会上，钟选所在的地方是光源中央，他举着酒杯与周边的人谈笑，意气风发的模样，是人群之中最亮眼的存在。萧宜站在外缘，侧了脸，目光投向钟选，嘴角也带着笑意。

    更有意思的是下一张相片，场景没有变化，依旧是那些人，可以看出是上一张的延续。萧宜退到了照片角落，看不清表情，钟选捏着酒杯的手放了下来，状态松弛，他并没有回头看萧宜，嘴角轻轻勾起，那是一种稳操胜券的笃定笑容，或许还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喜悦。

    组成了一个令人寻味的情节。

    钟既将照片理好，重新塞回信封里，顿了一会，又抽出最后两张。

    萧宜看向钟选的目光渐渐重合成脑海里的一个画面。行业论坛的视频里，她也这样看着他笑出神过。

    所有照片有意指向同一个信息，这确切无疑。钟既手指敲了敲办公桌桌面，现在问题是是谁、为了什么要把这些照片给他。

    桂如仪拨通了内线，不一会儿小沅出现在她办公室，她示意把门关上，然后才举起信封：“这信封哪来的？”

    小沅道：“今早上班的时候前台Amanda给我的，说是有您的信件，我就拿上来了。”

    “送信人长什么样知道吗？”

    小沅摇头：“我问过Amanda，Amanda说她没印象了。”她紧张地问，“重要吗？我再问问她应该能想起来些。”

    “不要紧，你回去工作吧。”

    待小沅走后，桂如仪重新看了遍相片。其实照片不多，但拍照的人功力一流，若看图说话，绝对是郎情妾意。

    眼神并不能完全作数，做面部阅读理解很容易出错，蒙太奇的技法可以做很多事情。媒体行业从业者桂如仪很明白这个道理。只要角度合适，抓拍到位，看猪也能拍出情人般温柔的眼神。

    要如何处理？

    桂如仪转了转手中的笔，而后轻轻勾起唇角。匿名寄信人的意图很容易猜到，无非是想借她的手出头，她并不在意，只要对她有用就好了。

    *

    钟既看着手中的邀请函，再次谢绝了蒋路胤要替他找位女伴的热心提议。

    “那舞会的环节会很尴尬诶。”蒋路胤的微信回得飞快。

    钟既回：“不跳就是了。”

    邀请函由正佳发来，城中豪门皆有份，卡片镶了薄薄一层金边，自带贵气。正佳前任老郑总正式退位让贤，放权由其独子掌管公司，今晚的宴会正是为了庆祝新任掌权人走马上任。

    蒋路胤开始八卦：“你说钟选的女伴会是谁？”

    钟既没有犹豫：“萧宜。”

    蒋路胤：“这个关头了，不会吧？”

    蒋路胤：“今晚桂如仪也会去诶，他不避避嫌？”

    钟既：“他不会的。”

    蒋路胤：“这么肯定？”

    钟既笑笑：“我猜的。”

    “对了，你看过这个吗？”蒋路胤转来一个链接，一张美乐蒂的表情包紧随其后，上面写着“这都不磕这还不磕吗那我自己磕嗑拉了啊”。

    妥妥的阴阳怪气。

    钟既是看过的。

    帖子图文并茂，按时间线将钟选和萧宜的交往列出，配图很熟悉，正是钟既收到的匿名信封里的那些，再加上富有引导力的文字解说，不奇怪这段时间两人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

    钟既第一次听说这绯闻是从陈曦那里，茶水间里她和时佳激动地说自己终于找到了同好，他正好经过。而那时候绯闻已经甚嚣尘上，据有心人考据，起因正是这个帖子。发帖人把一个真情实感嗑rps的人心路历程描写得淋漓尽致，但若细究，发帖人明显很有文字功底，而且极懂传播套路；再者cp文化毕竟属于亚文化，再火受众也有限，钟选萧宜的绯闻如何传扬得满城皆知，非常值得深思一番。

    蒋路胤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联姻的关键时期，给你哥搞这出的人可真损。”跟了一个偷笑的表情，是幸灾乐祸的语气。

    钟既不置评价。

    蒋路胤借口他今晚也不找女伴是舍命陪君子，要钟既去接他，下班后钟既只好将车先开去了寰路，看见公司门口打扮颇为精致华丽的蒋路胤。

    蒋路胤得意地接受着旁人目光的洗礼，很是骚包地说：“小爷今晚就是要帅过郑昀林那小子。”

    等他坐上副驾驶，钟既掉转了车头，才点评道：“省省吧。”看见蒋路胤要与他理论一番的架势，钟既及时换了个话题，“你爸不去么？”

    “他没空，忙着振兴家业呢，派我做代表。”蒋路胤谈起他爹是看旁人笑话的语气，笑嘻嘻地，“上次的后遗症。对比你他已经觉得自己得多赚点钱才能让萧宜喜欢他，哈，结果呢，得知萧宜喜欢的原来是你哥，更没戏了，刺激得他这几天恨不得直接睡公司，把身家翻个几番，好像这样萧宜就能多看他一眼似的。”

    正佳财大气粗，酒会的规格办得很高，会场衣香鬓影，宾客云集。

    钟既去接了蒋路胤，车驶达会场的时候已经不算早，停完车恰好碰上正准备下车的桂如仪。桂如仪着了一身冰蓝色无袖礼裙，衬得肤白胜雪，身后是大面积的露背设计，蒋路胤一见就夸张地赞扬道：“桂小姐今晚好靓！”

    “谢谢小蒋总，你今天也很帅气，衣服很衬你。”桂如仪大方道了谢，目光微微一侧，看向了蒋路胤身旁的钟既。

    钟既朝她走来，温声说了一句：“你今晚很漂亮。”

    三人结伴同行，一进场就看见了会场中心被众人围拥着的郑家父子，称赞祝贺的话语如花团锦簇，他们也走过去和今晚的主人翁打了个照面，贺了喜。退出人群的时候，看见从门口进来的钟父钟母。

    桂如仪主动打了招呼，落落大方地：“钟伯父、钟伯母，你们好。”

    “是小桂啊，你好你好。”钟父一见是她，一贯严肃的脸顿时生动起来，露出少有的笑容，眼角生出细细的笑纹，语气亲和热络，拉着她又说了些话，喜爱之情不言而喻。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桂如仪才是他女儿，而一侧的钟既生疏得像个陌生人。更没有人发现，钟父转头的一刻，表情瞬间变化，一个冷冷的眼刀剜向钟既。

    老郑总和钟父同期打拼，都属城中的峥嵘人物，又因业务并无直接竞争关系，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见钟父入场，老郑总把祝贺的人留给郑昀林，上前来和钟父打招呼。

    钟既三人见状走开，方便他们聊天。

    钟父笑道：“你还如此年轻，怎么就想着退了？”

    老郑总谦虚：“不年轻了，这几年身体坏了许多。我想着这天下到底是他们年轻人的，索性放手得干脆些。”

    钟父又夸赞了郑昀林几句，称正佳在他手里定会更加兴盛云云，老郑总道：“谬赞了，犬子哪里如你两个儿子出色，大儿子这几年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小儿子也进了钟氏帮忙，两人都是人中龙凤，顶尖的人才，钟氏未来的发展不知有多好。”

    钟父欲回赞几句，听得人群中有些骚动，转头望去发现是钟选和萧宜进来了，脸色顿时一沉。

    他一向不喜欢萧宜。

    她的第一标签是漂亮，美而近乎妖，年纪轻，男女关系上风评一直不佳，把许多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其中有些甚至到了能做她爹的年纪，他十分不齿。

    男上司和年轻貌美助理的组合总是容易惹人非议，钟选又正值风华，把她一直放身边，钟父不是没担心过，好在他观察了许久两人之间确实清白。再一个萧宜工作能力强，灵活机变，钟选用着趁手，他才没有多说什么。

    他原先以为萧宜懂分寸，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会生出不该有的非分之想，没成想是不声不吭地在这等着呢，在联姻的关键时期闹出和钟选半真半假的绯闻，看来也是个不肯消停的。

    绯闻传出后，钟父立即叫钟选将萧宜调离岗位，钟选没有照做已经让他很不悦，没想到钟选竟然还敢在这样的场合把萧宜带来。

    和桂家的联姻虽然还没有最终敲定，但城中大户基本都知道了，钟选此举根本未顾及桂如仪的面子。

    想及此，钟父目光找到桂如仪，眼神微微愧疚。

    钟选萧宜一进场，蒋路胤瞬间感受到原来目光真的有重量。当然，看的不是他，是他旁边的桂如仪。

    上流圈子里绯闻传得飞快，钟选携萧宜出席无疑打脸桂如仪，一束束或同情或看笑话的目光射向她，而处于漩涡中心的桂如仪没察觉似的，颈背挺直，平静而端庄，嘴角依旧噙着优雅的笑容，连唇角应勾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如仪！”郑家千金恰到好处地在此刻叫了桂如仪的名字，她很欣喜地说，“太好了，你在这里，我正找你呢，我有事要你帮忙。”

    “昀薇，找我什么事情？”桂如仪声音温柔，半点未受影响，转头和钟既、蒋路胤点头示意后，往郑昀薇的方向走过去。

    就这样？

    眼看要炸的场面却一丝火星也没有燃起，桂如仪仿佛无事发生，另一厢的钟选更是淡定从容，并不觉得自己在未婚妻在场的场合带绯闻女友出席做女伴有任何不妥当之处。

    众人见没热闹可看，视线也就撤回去了，社交的继续社交，叙旧的接着叙旧。

    蒋路胤回头小声和钟既八卦，他真心钦佩钟选艺高人胆大，也钦佩钟既能掐会算：“还真是萧宜，你哥就不怕婚事吹了？”

    “钟选一直带萧宜做女伴，助理当女伴也合情合理，假如这个关头突然换了人才显得有鬼。”身穿燕尾服的侍者托着酒盘走过，钟既拿起一杯香槟，“萧宜今天没穿礼服裙，是为了体现自己的职业性，也是在告诉别人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萧宜穿的是件一字领花瓣刺绣上衣外加黑色阔腿西裤，偏职场，虽然也很漂亮，但在今晚一众争奇斗艳的女嘉宾里确实略显朴素了。

    “牛哇。”蒋路胤惊叹，“所以他们真的没什么？”

    帖子里的照片虽然看着暧昧，但能佐证是恋人的实质举动，牵手、拥抱、接吻，一个都没有。

    钟既弯唇笑笑：“那也未必。”

    “？”蒋路胤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