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既点点头。

    在芝加哥的时候有时也做这个梦，于是不想回家。他在众人眼中是Mr.Perfect，在他父亲那里却是个伪善的人，他不得不承认他父亲可能要对一些。

    桂如仪见他并不想谈刚才的梦，问了些不痛不痒的问题，两人都是善于交际的人，不会让场面冷下来，一来一往也聊到了飞机落地。

    对话中桂如仪得知他刚从芝大硕士毕业回国，钟既知晓她是本市著名财经杂志的编辑。

    “Uy of Chicago,where all the fuo die.”她说了句芝大的“民间校训”，果不其然看见他的笑容，这话题奏效了，她决定继续，“不过你倒没有nerd的气质。”

    他听了轻轻一笑，“怎么说？”

    两人正顺着下飞机的人流往下走，桂如仪个子已经够高，穿上高跟鞋大约到他下巴的位置。身高也是满意的。

    桂如仪用调皮轻松的语气道：“因为你的长相啊。”

    这是一句较明显地表达好感的话了，她说完就一直注意他表情，可惜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反应，他像压根没听出言外之意，只淡淡回：“是么。”

    桂如仪心里转了两转，两人已经走到出口，她重新挂上笑容，提出邀约：“这么久没回来还记得路么？有没有人来接你，我有车，要不送你回去？”

    “不用了。”钟既笑，“有人来接我。”

    像是印证，话音刚落就有人喊他：“钟既，这儿！这儿！”

    “你叫钟既？”刚才他们并没有交换姓名，她急促问道，“钟氏企业的小儿子？”

    得到肯定回答后她伸出手：“我是桂如仪，以后我们应该能经常碰见。”

    “了不得了不得。”蒋路胤从他和桂如仪刚分开起就挤眉弄眼，上了车后更是聒噪不已，一路追问是不是和她第一次见，他道是就和复读机一样说“了不得”。见他兴致缺缺又问，“你知道刚才那女的谁吗？”

    “桂如仪，财经杂志编辑。”

    “不止这一层。”

    “桂家的独生女。”钟既回答完就阖上眼皮，表达不想谈话的决心。他久不回国，但也知道s城风起云涌，上流社会洗过一次牌，桂家便是洗牌后的赢家。

    “还不止。”蒋路胤用八卦兮兮的口吻引他追问。

    钟既并不接茬：“哦。”

    蒋路胤忍不住自爆谜底：“她是你哥钟选的未婚妻！”

    钟既睁开了眼：“我怎么不知道？”

    “虽然还没有明说，但两家都有这个意思。”到了一个红绿灯路口，蒋路胤停下来，转头看了眼旁边的钟既，长途飞行也不减俊容，这个发小一向帅气。

    手指敲了两下方向盘，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说：“不过你一来，究竟是谁未婚妻可就说不准了，刚才桂如仪明显对你很感兴趣。”

    “一边儿去，别胡说八道。”钟既给了他一个白眼。

    绿灯跳转，蒋路胤发动车子，两侧高楼不断变换，他吹了个口哨，“事情就要变得很有意思咯。”

    桂如仪的确对钟既更感冒一些。

    钟选34，钟既24，谁都会更喜欢年轻的那个。钟选倒并不是不帅，相反气质出众，作为钟氏目前的掌舵人，杀伐决断利落，有种禁欲气质，在网上也是把一拨人迷得嗷嗷叫的“老公”。

    但她对这款霸道总裁实在无感，自小在生意场里浸淫，她最清楚所谓的霸道总裁是什么样子。其次她才26，与钟选年龄差距着实悬殊，父母劝她说34还是风华正茂，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纪，桂如仪表情端庄，心里一排弹幕飘过：年纪一上去，某些能力难免下降。

    她可不打算接受这安排，不就是联姻么，只要选一个就好了，怎么着她的年纪也和24的这个差距更小吧？

    蒋路胤一路把他载进了一家酒吧，这并不出乎钟既的意料，蒋路胤只在吃喝玩乐上最在行。

    钟既还空着肚子，蒋路胤大手一挥：“放心吧，这里面东西好吃的，今晚我请客，给你好好接风洗尘。”

    来的人都是这个圈子里相熟的，钟既出国前和他们关系都不错，于交际上他一向游刃有余，互相交换了近况，几句话下来气氛已经很融洽了。

    只是不能听蒋路胤的，酒吧里的东西实在不适合果腹，钟既应付完一个人，喝了口不知道是什么的饮料，这样想道。

    酒吧里的旋转灯球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映在人脸上斑驳陆离，蒋路胤已经不在身边，混入舞池中去了。

    蒋路胤人不坏，只是大多时候不太靠谱，就比如他在十几个小时的舟车劳顿后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在乌烟瘴气的环境里参加乌七八糟的局。

    钟既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想回去了。转眼去寻蒋路胤，却不见他踪迹。

    过了会儿，他要找的蒋路胤坐到他身边，在茶几上重重搁下酒杯，骂道：“真晦气，今天怎么碰见她。”

    钟既听出那个“她”是女字旁的，开玩笑道：“被人追情债了？”

    “不是我的情债，老头子的。”他撇撇嘴，“要是我的就好说话了。”

    信息量有点大，钟既挑了挑眉。蒋路胤抿了口酒，语气暴躁：“老头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娶那个女人，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害臊，儿子和继母年龄差不多大说出去好听么？”

    钟既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没接腔。

    好在蒋路胤也不需要他答话，就自顾自地问：“那个女人也和你哥有关，你知道是谁么？”

    钟既很配合地问：“是谁？”

    “萧宜。”蒋路胤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招手要了杯新的，“你哥的助理。”

    第三次了。

    今天第三次听见这个名字，只是她的风评真的算不上好，这次她作为朋友的继母出场。

    蒋路胤回想起刚才在洗手间撞见这个女人，她正在镜子前补妆，刚化完的唇妆口红鲜艳，像吸过血似的。

    他和萧宜一向不对盘，脸色一沉，扭头就想走，萧宜却唤住他：“都不打声招呼的么？多没礼貌，我可爱的——”她拖长调子，尾音轻轻上扬，“继子？”

    蒋路胤脸色更黑，走出来的时候听见背后张扬的笑声。

    这个女人，他想起来就一肚子怒火，蒋路胤将萧宜的信息一股脑儿地向钟既倾吐：“你哥当初上任钟氏执行总裁的位置不久就展开大刀阔斧的改革，好多人其实都等着看他笑话，后来不知道他从哪弄来这么个人才，当时她大学都没毕业，董事团那些老狐狸多精啊，却一个个都上了她的当。”

    “这些也就算了，姚氏制业你知道的吧？S城当初首屈一指的实业，可惜运气不太好，掌门人夫妻两个空难死了，只剩下一个儿子。姚家独子斯斯文文的，对公司经营一点不感兴趣，大学里也干脆没学商科，是经营不了姚氏的，全城都盯着要收购姚氏制业，只是不知道哪家有这个运气。

    “萧宜就是那个关头出现在姚公子身边，日日夜夜地陪着他，那姚公子还以为自己要恋爱了，结果啊——结果萧宜给了他一份收购意向书，姚公子刚失了双亲，爱情上又遭一击，随便便就达成了合作。说起来，钟氏如今发展得这么好，离不开姚氏制业的底子和那几条流水线。”

    “商战虽然本身就是尔虞我诈，可有些手段也太下作了。”他总结陈词般评价道，接着又灌下一杯酒，半晌才摇摇头说，“还有我家老头子，他一贯花是花，可从没有这样要死要活地要娶谁，真不知道那女人有什么魔力。”

    “当然问题最大的是你哥，她做那些腌臜事还不是为你哥。”蒋路胤把话题调转回来，拧起眉，“奇怪的是查她的信息根本查不到，只能查到她18岁开始在S大念经管系，再之前的信息就没有了，说不定改过名。”

    这些话说完，蒋路胤也不知喝了几杯酒，微眯着眼睛靠在沙发上醒神。

    空气太闷，看蒋路胤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时差让他觉得难受，钟既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对蒋路胤道：“我出去抽支烟。”

    问酒保借了火，白色烟雾吐出来，他觉得有精神了些。钟既并不经常抽烟，这包烟上次抽已经是半年前了，收拾行李的时候在床头的抽屉里发现了它，鬼使神差地就把烟盒揣进了口袋里。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

    飞机上那个梦总是让他心力耗竭。

    “借支烟？”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到他面前，显然是位女性的，极自然地问他讨烟抽。

    钟既把烟盒递过去，酒保已经极有眼色地为她点上了烟，她递了个眼风，朝酒保道：“一杯蓝色玛格丽特，谢谢。”

    她吐出一个烟圈，突然笑道：“帅哥，不常抽烟吧？这烟都潮了。”

    钟既倒是注意到她姿势熟练，尤其她接过酒杯，手指轻轻抖落烟灰的那一下，风情万种。

    “喂。”她把酒杯推过来，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清她是个美人，“你请我抽烟，我请你喝酒。”

    “不了。”钟既推回去，“不喝度数这么浅的。”

    她并不生气，在杯口抿了下，“好吧，那下次请你。”

    她不像要喝酒，仍吸着烟，吞云吐雾的样子看起来竟然有些落寞。直至一支烟抽完，酒杯还是满的。她留下钞票，又对他说：“谢谢你，我走了。”

    钟既回卡座的时候，蒋路胤身边围着一群人，见了他，其中一人道：“其实解决这个问题也简单，萧宜算盘打得精得很，换个年轻又帅气多金的比如钟既这样的去勾她，她一权衡，可不就放弃你爸了？”

    钟既想了三秒才记起这人叫聂睿，初中时就不学无术让父母愁得掉头发。他一提，周边人目光都落到他身上，钟既心中不喜，不过他一向不和人起争执，只打了个太极：“在座符合这三点要求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只看我？”

    蒋路胤看出他不悦，也挥手赶人：“都一边去去去，认真的呢，出的什么馊主意。”

    时间不早，也该到散场的时候，人三三两两地走了，留下做东的蒋路胤收拾残局，蒋路胤是个靠不住的，其实还是钟既收拾。

    蒋路胤半躺在沙发上，看着忙前忙后的钟既，突然问：“你觉得萧宜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