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闷头喝汤的洛一期顿感头皮一阵发麻，她深思熟虑良久，自觉没犯什么常识错误方才迟疑着开口：“喝碗羊汤而已，还需要知道店家是谁吗？”
洛一期问完才发现方易时正在斜眼看她，脸上的表情她非常熟悉，在自家老板面对顾客时经常能够看到，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怜悯之情。
“你仔细观察一下，来往这里的客人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
洛一期有些难以接受方易时用这种眼神看她，这令她没来由地觉得自己非常愚蠢，暗下决心势必要扳回一局。
她将目光投向店内食客，两秒钟后发现了问题关键：泛着碧蓝幽光的玻璃地面上只映出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店内其余人，包括店家老婆婆与方才雪地里撞见的怪物一样统统都是没有影子的。
“啊——”洛一期心中一惊差点叫喊出声，被方易时以眼神制止。
“老板，他们全部都不是活物吗？”洛一期压低声音凑近方易时耳边轻声问道。
方易时终于没再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羊汤，吐出一句：“眼睛总算没白长。”
……
洛一期实在无法再做到像方易时这般气定神闲地品尝羊汤，继续压着声音发问：“怎么会这样？会有危险吗？”
“应该不会。”
洛一期稍稍安心。
“不主动招惹他们的话。”方易时接着又补了句。
洛一期闻言慌忙低头假装喝汤，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引人注意。
“怎么？”方易时难得见她这副受惊样子觉得十分有趣，“不是一向不怕这些的吗？”
“那不一样啊……”洛一期有些不自在地小声抱怨，“毫无防备之下就被一群怪物包围了，这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方易时闻言不经意勾勾唇角：“能明目张胆跑到虎园招摇的小羊，想必猛虎见了也要顾虑三分。”
“咳咳——”刚送进口的羊汤差点呛了出来，洛一期匆匆捧起碗连咽了几口汤汁压下喉咙处的轻咳。
刚刚方易时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在慌乱之下也制造出了不小动静。此时已明显感觉到屋内有几道视线聚焦在他们身上，洛一期紧张到呼吸都沉重起来。
好在围绕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并未持续多久，目光主人们便又各自做起自己的事情。看来这里的鬼怪都很友善，不会随意做出伤人之事。
洛一期用眼角余光观察四周，见没人再关注他们这里又悄悄凑近方易时耳边，用非常细弱的声音问道：“虎园是什么意思？”说着又小心地瞄了瞄周围，不可置信地说，“难道，我们现在已进入了司幽城内？”
“不然呢？”方易时放下餐具，他碗里的羊汤此时已见了底，“你可有想明白那店家老婆婆是什么身份？”
洛一期下意识脱口而出：“这我怎么会知——”随后，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刹住。
“身份”，她认真思考着。很会煮汤的非年迈老婆婆，一家叫做“梦记羊汤”的餐馆……难道？洛一期不是很确定地问：“她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孟婆吧？”
方易时用一副很欣慰的口吻给予肯定：“不错，脑子还能用。”
完全没有被肯定的喜悦感好么……
洛一期一声惊呼甚至忘了放低声音：“那那那，这汤该不会是孟婆汤吧？”
“普通的羊汤而已，”方易时恢复一贯冷淡神色落袋嫌弃地瞥她一眼，“那等好东西能随意给你？”
“哦……”
洛一期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开始回想起今晚的遭遇。
先是轻易着了邪物的蒙骗跟人走了大半道儿，接着又着魔似的进了这样一家风格迥异的羊汤店。若不是有方易时主动寻过来，她可能现在都没发现不对，还在没心没肺地喝羊汤呢。她越想越懊恼：今晚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少根筋一样，大脑短路。
“不必如此沮丧，”像是看出洛一期在想什么，一向对人要求严格的方易时反常地安慰起人来，“司幽城地靠阴阳两界，今日又逢十五，鬼市大开两界互通阴盛阳衰。活人来此自然会气场不合，思维行动受到干扰是常见情形之一。”
“这样啊……”洛一期心里舒服了点，随后想到什么愤愤不平地抱怨道，“那来这儿做生意的人也太惨了吧，脑子都被搞残了还怎么谈交易啊。”
“不然呢，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轻易和鬼怪打交道？还有，我有说过只有活人会受影响？”方易时捡起竹筷轻轻敲击汤碗，“没瞧着这些家伙也都来喝羊汤了吗？”
洛一期很是不可思议：原来这羊汤还附带如此神奇功效。她看着面前晾了许久依然还在冒着热气的小半碗羊汤，顿感此汤当真不是凡品，属实不该浪费。于是乎捧起汤碗一口气干了个精光，瞬间感觉神清气爽思路清明了不少。
“对了！”洛一期思如泉涌又记起些事来，“老板你先前不是说过没有通行牌的人无法进入司幽城么，那我又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我还说过让你好好等在司幽路口不准独自行动呢。”方易时语气凉凉地说。
精神还处于亢奋中的洛一期立马垂下脑袋不敢吱声了。
所以方易时并未打算深究，只提了一句便将话题拐回正轨：“没有通行牌的人自是无法进入司幽城，”他着重强调了“人”字，随后补充，“但鬼怪可以。”
洛一期暗自消化了一番这句话，想通问题关键：“这么说，我是被雪地里遇到的那只怪物带进来的？”
方易时微微颔首：“看样子智力已恢复如常，该去办正事了。”
洛一期这才想起他们此行目的赶忙起身，没想到却被方易时拦了下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先去结账。”
洛一期惊奇于自己居然忘了还有结账这一操作，再次暗自哀叹脑子果真不顶用了。她看到方易时走向玻璃柜台，向开口处丢了两枚朱砂色的铜钱。柜台底部与地面贯通，铜钱直达玻璃地板下的水池，被两只红色锦鲤争相衔在口中送进了“假山喂食器”张开的缝隙中消失不见。
“走了。”洛一期闻声看去，发现去结账的方易时已折了回来。对方以身体遮掩递给她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玉葫芦：“羊汤功效有限，这个拿好。”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起身，悄悄接过葫芦握在掌心，匆忙跟上已走出半米开外的方易时。
二人一出店门洛一期便被眼前景象惊得目瞪口呆：来时空无一人的街道如今成了的熙熙攘攘的热闹集市。道路两侧铺设着大大小小的摊位，肉眼可辨摊主连同顾客个个都非常人，准确的说都非人类。
洛一期清晰地察觉到，周遭数十道泛着幽光的眼睛正虎视眈眈盯在他们两个乍然现身的活人身上。她不经意向右侧挪动一步距离方易时更近一些，小声叫了句：“老板。”
方易时沉着一张俊脸，神情严肃地叮嘱：“跟紧我。”而后便抬步朝着闹市中心走去，洛一期听话地紧随其后。
两人无视掉众多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街道中穿行，途中偶尔遇到几个如他们一般的外来人员看面相都绝非善类，并不比那群鬼怪好多少。
一路上两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警惕着周围暗潮涌动的风险。直到拐进街道深处的一条岔路，这种紧绷的氛围才有所缓解。
岔路比方才的小道宽敞许多，路上摊铺琳琅满目热闹非凡，摊主依旧以鬼怪为主夹杂着少许生人，从神态上看要比刚刚友善得多。令人宽慰的是，往来行人中像他们这样的“外来户”乍看之下多出不少。
洛一期停在一处围满人群的摊位前，好奇地踮起脚尖向里面张望着，瞧见一位正在变戏法的中年男人。
“大家伙儿瞧好，这是一粒金豆子，”男人掌心中托着一颗黄豆大小的金粒，随后用另一只手掏出一方黑色丝帕，“如此轻轻一盖……好！现在请跟着我一起倒数三声——三，二，一！”男人将丝帕掀开，一粒金豆子赫然变成两粒。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男人将两颗金豆子一起交给近前一位看热闹的围观者，向着众人高声喊道：“还有哪位朋友愿意一试？这以物生物的本事每日只限三次，今日还余两次。不计原物货值高低，皆收取三枚铜板。”
洛一期看得啧啧称奇，心里头痒痒的。她扭身去寻方易时，只见后者正双手插兜等候在三米开外人烟稀少的角落，并未就男人以物生物的能力流露出半分兴致。
洛一期猛地想起此行还有正事要办，于是慢慢退出人群不再沉迷于看热闹了。
“老板，刚刚那以物生物的戏法靠谱吗？”两人径自向前走着，洛一期还在回想方才看到的神奇一幕。
方易时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反问：“为什么这么问，不是都亲眼瞧见了？”
洛一期凝神沉思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怪怪的。天底下哪来的这种好事？”
方易时脚步一顿，深深她一眼才继续迈开脚步：“世人要都有你这份觉悟就好了。”
“这么说果真有诈？”
方易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为何拐进这条大路后就放松心神不在警惕周围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