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文城晚十点,临江的中央商圈内某家酒吧开业,请了一帮非富即贵的朋友来捧场,绚丽的霓虹灯光汇成一条长河,流进夜色中。

    “稚京,那外套你的吗?口袋里电话在响。”一个有些面熟的富二代端着酒笑盈盈地凑过来,随手指了指挂衣架。

    牌局刚好接近尾声,郁稚京一晚上心不在焉,这一把没什么悬念的又输了。

    玩德扑很费精力,她懒洋洋往后倚在椅背上,依稀记得这家看着就注定赔钱的酒吧是眼前这个冤大头开的,似乎是姓廖还是什么的:“好像是。给我拿一下。”

    酒吧卖的不仅是酒,更是氛围感,灯光很暗,打在女人脸上像是为白瓷上了一层釉,漫不经心地吐字时显得唇珠饱满,面部线条走势流畅而缺少缓和,眉眼明艳,美得盛气凌人,不管看多少次都不免有惊艳之感。

    廖姓富二代不自觉地有些讨好地笑了,抬手便要叫陪他过来的女伴,话还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听座位上的大小姐发了话。

    “不是你要帮我拿?”郁稚京眨了下眼,终于施舍给他一个完整的眼神,看他也像打量物件,“赶快吧,万一有什么事耽误了我呢?”

    富二代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他想要甩手离开,又想到眼前的这个人自己万万不能得罪,但让他乖乖去拿,脸往哪里搁?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因为郁稚京身边的几个狐朋狗友也开始不耐烦。

    牌桌上的人和郁稚京都认识颇久,一个不经意扫过她腕上的表:“昨天在拍卖会上豪掷百万,怎么还不高兴?”

    这块表很有些年代,表盘精致,祖母绿宝石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幽幽的光,华丽也花哨,戴上去很容易不伦不类,在郁稚京腕上却意外地合适。她本人压得住任何华丽的配饰。

    郁稚京懒着嗓子说了句“算不上不高兴”,饶有兴致地去看那面子大于天的富二代的脸色,伸手接过外套时又露出一个看似亲近的笑:“麻烦你啦。”

    屏幕来电上显示一个并不太常见的名字,“梁肃”,她那便宜爹。

    响铃恰好结束了。郁稚京兴致缺缺准备放下,没成想对方竟契而不舍地又打了一通。

    不知道这人又有什么破事找她,他当年要求和她妈妈郁云初离婚,在郁家请来的律师面前自然捞不到半点好处,净身出户后很快便又组建了新的家庭。

    郁稚京上高中之后梁肃便经常请她吃饭,迟来地扮演“慈父”,明示或暗示她让她帮帮他现在的宝贝儿子。

    或许是觉得郁稚京比郁家其他人好拿捏,结局自然是每次被郁稚京用她高高在上的养尊处优羞辱得面红耳赤。

    在他下不来台之际,郁稚京又会笑盈盈地凑过去,说些“爸爸我说错话了,你不会怪我吧”云云,然后赏他三瓜俩枣好处,让他千恩万谢离开。

    她并不心疼那三瓜俩枣的好处。毕竟她对她所谓的朋友也这样,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她作为大小姐的“玩偶”,负责讨好她逗她开心。

    郁稚京接通电话,垂下眼睛把玩着手中的牌,等着对面先开口。

    “稚京啊。”梁肃和往常一样叫她的名字,语气却没了往日那种小心翼翼的讨好,“你现在在哪?”

    郁稚京莫名其妙:“干你什么事?”

    那边沉默几秒种,才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说:“你今晚最好别回家。”

    不待郁稚京追问,电话已经挂了。

    郁稚京心说这人抽的哪门子风,一时不察被纸牌划破了指尖,带来细微的痛感,心里烦躁更盛。

    立刻有眼尖的人说:“严不严重啊?让服务员拿药。”

    正在这时,坐在沙发边一群人一阵惊呼,她听到自己的名字转头去看,有个人注意到她的视线,讪笑着说:“你要不要看看热搜?”

    那富二代或许是觉得能找回场子,已经颇为做作地念了两行:“当红小花程珂和豪门大少夜会绮风酒店,凌晨被警察带出,具体原因不详,绯闻对象身份尚未确认,疑似郁家大少。”

    这一句话又是“不详”,又是“疑似”,显然是不敢太开罪郁家。

    郁稚京打开那条热搜,下面配着几张模糊的图,乌泱泱一群人被警察押送着,都像是返祖一般身上只有几块布料,看着真真伤眼。

    她随意扫了几眼,心下明了这事十之八九是真的,她大哥什么德性郁稚京再清楚不过,也就是她妈妈还当个宝贝疙瘩一样捧着。

    她按灭屏幕,把手机放回口袋,简单点评了一句这个热搜:“照片拍得很丑——还玩不玩?不玩换人。”

    说完她似笑非笑又环顾一圈包厢,对着那位富二代勾手:“廖大少,再帮我挂一下外套。谢啦。”

    不少人没忍住嗤笑出声,富二代铁青着一张脸钉在原地,最后还是接了。

    一群人再次开始推杯换盏,话题被轻轻揭过,郁稚京玩到快零点,觉得无趣了便甩手走人。

    她跟着喝了几杯,于是叫了代驾,一路上因为酒精的作用半梦半醒,等跑车驶进别墅时方才惊醒。

    这栋别墅时临滨市知名的高档楼盘,坐山望海,价格不菲倒是其次的,并不是有钱便能买得到的,更是在临滨市一种地位的象征。

    郁稚京对着手机前置整理了一下仪容,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下了车。

    不怎么意外地看见一楼灯光还亮着,她进了门,路过那张拍了几千万但完全让人看不出名堂的挂画,郁云初女士脸色苍白地坐在沙发上,看脸色让人觉得她的天都塌了。

    郁云初极其注重保养,又很自律,几乎不会在十一点之后不休息,如今时间已经接近零点,她却还是如同雕塑一般坐着不动,只在看见郁稚京进来时动了动眼珠。

    郁稚京恍若未察觉她的不悦,乖乖地停在离她两米远的位置:“妈妈怎么还没睡啊?”

    “你去哪了?”郁云初的声音嘶哑,“你哥他……”

    郁稚京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废话,直接问:“舅舅去捞他了吗?”

    这话明显刺到了郁女士脆弱的神经,她猛地站起身来抓住郁稚京地小臂:“你哥他赌博,你知道吗?”

    郁稚京蹙眉,任由她攥着:“不知道,但他不靠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欠了多少?”

    “胡说!你哥他一直是个好孩子的……怎么会呢?”郁云初眼睛红肿着,显然已经哭了很久。

    若只是欠了赌债,郁云初不至于有那么大反应,郁稚京心跳漏了一拍,梁肃莫名其妙的提醒在她耳边回响:“他还干了什么?”

    “吸毒……”

    “他疯了?”郁稚京瞪大双眼,她确实没想到郁怀京竟荒唐到这个地步,“爷爷知道这件事了吗?”

    “你舅舅说他已经睡下了,暂时还不知道。”

    郁稚京扶着郁云初坐回到沙发上,试图安抚她,也劝说住自己:“没事啊妈,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实际上她能有什么办法?她养尊处优地长大,对生活任何实际问题都缺乏概念,而周围甚至找不到一个靠谱的可以倾诉的人。

    郁云初的眼睛布满血丝,盯住她地时候有郁稚京看不懂的情绪。

    “我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就是你哥了……怎么会呢?怎么会?我真的不相信。”郁云初对着郁稚京说,更像是自言自语,“没了他我怎么办?集团的继承权谁去争?家里那些人该怎么笑话我们家?”

    郁稚京仿佛被她的话抽了一巴掌,一时说不出话来。在郁云初心里,哪怕郁怀京吃喝嫖赌抽无一不沾,郁稚京仍然比不上他。

    他是她的得意之作,是活下去的指望。

    郁稚京想起幼年郁云初抱着她温柔地说“宝宝女孩子不适合学这些,去学跳舞画画好不好?”

    当然她并不能全怪郁云初把她养成了一个只精通吃喝玩乐的废人,她本身确实烂泥扶不上墙,贪图享乐、骄矜傲慢、不学无术,她并不在意。

    郁云初察觉到她的沉默,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稚京,先上去休息吧。”

    郁稚京点了点头,她终于得以抽出自己的小臂,上面已经出现了青紫的掐痕。她在茫然中抓住了眼下最重要的一条:“妈,你最近吃药了吗?”

    郁云初沉默半晌,挤出几个字:“我没病。”

    郁稚京不置可否,她本意是先去洗个澡,然后去郁云初卧室看看药瓶,再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郁家一大家子亲戚的发难。

    浴室温度很高,郁稚京接了杯温水润了润嗓子,倦意不多时便席卷了她。

    这操蛋的世界。

    郁稚京只觉得有人拿着把锤子“突突”地敲击她的太阳穴,她眼前发黑地摸上床,甚至还记得上了个十分钟后的闹钟,一合眼意识便沉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一时是那姓廖的富二代和她哥在背后笑她不学无术,一时又是郁云初神经质地在她耳边念叨“你不能和你哥哥争啊宝宝”,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喊快跑,然后世界开始坍塌。

    郁稚京从高处坠落。她猛地睁开双眼,一片雾蒙蒙中她的视线对上了床边的郁云初,彻骨的冷意爬上了她的脊柱。

    她听见自己哑着嗓子发出最后的声音:“妈妈……”

    屋内有种烧焦的气味,火舌舔舐着地板,郁稚京看见火光蔓延上了床边的帷幔,点亮了郁云初近乎疯癫的眼眸。

    烟尘弥漫中,郁稚京手脚发软,呼吸越来越困难。

    郁云初把她抱在怀里:“宝宝,你怎么醒啦?”

    她自顾自地往下说:“你知道吗?妈妈以前也和你一样念美术……”

    郁家人或多或少都有点精神类疾病,郁云初在离婚那段时间几乎无法正常生活,在郁稚京中学时代,郁云初的情绪仍然很不稳定。

    歇斯底里后的眼泪和忏悔不像假的,郁稚京应付她的各种情绪早就麻木,所以并没有把她今夜的异常放在心上。

    某次梁肃当玩笑说出来的那些话浮现在她的脑海。

    “有次我和你妈妈吵架,她赌气烧了整个画室的画,之后就不再画画了。”

    “为什么?”

    梁肃奇怪地停顿了一瞬:“她说她不能容忍有污点的画。”

    她和郁怀京都一样是超出她掌控的不合格的作品。

    不该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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