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

    “怎么就将人赖在我们卫国身上了?”

    大伯母尖锐刺耳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大伯无奈的声音随之响起。

    “我是大哥,应该的。”

    “什么就应该了,哪条规定要你养侄子侄女的?姜卫国!!!”

    昏暗的房间下,姜姝扶着脑袋坐了起来。

    房间周围熟悉而又陌生的摆设,半亮不亮的钨丝灯泡,木质的稻草床上刻满了划痕。

    还有一张崭新的梳妆台,靠近似乎都能闻到木头散发的那股子香味,还没来得及上漆。

    那是姜父给她打的嫁妆,说别人有的,他的女儿也要有。

    家中并不算太富裕,好在那年姜父在沿海城市打了一年工,有了点积蓄,回来就给家里置办了些大件。

    但这都是老黄历了,梳妆台也早就不属于她......

    思及此处,后知后觉的,姜姝愣住了。

    她这……这是回到了父母刚死的时候吗?

    慢慢的缩起了身子,她并不感到愉快,满脑子都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多回一点。

    再往前推几天,她一定能拦下外出的父母。

    门外堂屋里关于姐弟两的抚养问题还在继续争执.....

    大伯母正撒泼耍赖一脸蛮横,“别忘了你还有儿子女儿在家等着养,在城里生活开销又那么大,反正我不养。”

    “要是...要是不行的话送我这里我们养。”

    姜姝透过门缝看见了姑姑,还是印象中的那样又黄又瘦,她生了二子一女,嫁在了隔壁村,日子也过的紧巴巴的。

    姑姑紧攥着手,看了一眼姑父有些为难,但还是说了出来。姑父坐在一旁看着有些不乐意,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

    小叔混不吝的声音传了进来。

    “姜姝都十六了,也就是现在变了,放在以前嫁人都可以了,怎么就养不活自己和弟弟了。”

    “这是你这个做叔叔该说的话吗?”

    是爷爷!

    姜姝呆住,她透过门缝看着爷爷,比记忆中还要苍老憔悴,可他赶来后,一巴掌拍到小叔身上。

    爷爷一直是对她们最好,可却走的很早,但……

    好在如今爷爷还活着。

    姜老太原本揣手坐在一边,一见老头子竟然敢打自己的小儿子,气的不行,“建军哪里说得不对了。”她站了起来说的振振有词,“那死丫头吃了姜家那么多饭,还要在继续趴在我其他儿子身上吸血不成。”

    姜姝只见爷爷气的嘴唇颤抖不已,扬起手半响落不下去。

    “怎么?”而奶奶却满脸不惧的站起身来,“你打了儿子,还要打我吗?”

    她脸上的皱纹显得无比精明,头发虽是半白,却收拾的一丝不苟,将半边脸凑了过去。

    “不需要。”姜姝推开房门,苍白着脸,目光坚定。

    “不需要你们养我。”

    “哪怕去讨饭吃,我都会养活我们姐弟俩。”

    “怎么不睡了,这不是你们小孩子该管的事。”一旁的姑姑见到怕她难过,急忙要将她推回去。

    而坐在长凳上的大伯的脑袋上抹着头油,脚蹬着锃亮的皮鞋,长得五官端正,看着十分洋气,但他却连忙将她带了出来道:“这怎么行,就这样丢下你们不管,旁人得戳我们的脊梁骨。”

    姜姝心底泛出了一抹冷笑。

    大伯就是这样,说的永远比做的好听,既要名声又要好处,以前的她也曾真心的将他当做亲大伯,但一桩桩事实摆在眼前。

    想起来姜姝便心痛不已。

    原本经过商讨,定好每家抚养半年,姑姑家虽然清贫,但是也并不缺衣少食还算过得去,轮到是大伯家后,噩梦就来了!

    原本还在读书的她被大伯诱哄出去打工,打工她愿意,毕竟那是大伯不是亲父母,不能麻烦他们太多了。

    但她缩衣减食,为了省钱抱着冷掉梆硬的馒头啃着,天冷了不舍得买一件衣服穿,几件秋衣套一起才勉强过了冬,将省下的钱全给寄了回来,只为了弟弟能过的好。

    他们拿着自己的血汗钱干了些什么?

    要不是她提前回来,还傻傻的以为弟弟过的很好,将他一个人留在那个吃人的家里是她最后悔的事情。

    那时大伯母正抄起扫把打在他身上,“衣服怎么还不洗,你弟弟等着用不知道?”

    “艳梅,孩子不听话好好教就是。”

    而她的好大伯,坐在沙发上不动如山,眼睛都不抬一下,只假惺惺的劝了一句。

    姜朝十岁的年纪,只半年的时间便瘦了一大圈,大冬天的衣着单薄,嘴唇冻得发紫,那么小的一个人,硬是不哭不闹,神情麻木。

    见到她的那一瞬间眼睛便亮了,随后瑟缩的垂下眼眸。

    她心都碎了,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姜姝当时疯了似的冲上前护住,将弟弟带走。事后一检查,除了衣服遮不住的地方没伤,其他的伤痕累累,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发了炎往下淌着脓水。

    他们好狠的心,姜姝再晚来几个月,姜朝就要被她们折磨死了。

    姜姝闭了闭眼,这次她不能再去他那里,落得和前世一样的下场。

    大伯母扒开丈夫,握住她的手,挤出笑容,“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语气带着嫌弃,“和那种只知道吸血家里,好不容易养大直接嫁了的女孩不一样。”

    “老二的闺女倒是一身反骨。”姜老太太又从容的坐了下去,掀开半垂的眼皮,语气淡淡。

    姜姝想起曾经在大伯身上吃过的亏。前世到最后她身上还背着个白眼狼的骂名。

    就是因为他们会做表面功夫,弟弟只要外出就会给他穿好的衣服,一回去就立马各位扒了下来诸如此类的数不胜数。

    想到这里她笑了,“大伯,你挂念我们姐弟两我们知道,我们也不敢麻烦您”她看了眼爷爷,心里定了定,“但是我听我父母说过,当年家中困难,是我爸放弃了读书,回村供养您读上了大学,当时您是当着全家的面说会报答的。”

    说完她没管大伯阴晴不定的神色,继续转过头望着缩在角落一脸与他无关的小叔,“小叔,养子女是父母的责任,您是小叔,我们姐弟也不该你养。”

    小叔向来好吃懒做,惯会偷奸耍滑,闻言认同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姜姝话峰一转,“所以我爸也没有那个义务养大您,现在我家有难处,您不该还了自己的抚养钱吗?”

    “哪有这回事。”姜建军一听傻了,求助的看了一眼老娘,不愿意承认,“小姝你听外面的人瞎说。”

    姜父家中排行老二,大伯读书读的早,姜老太又是个偏心眼,只疼大的和小的,要不是爷爷坚持她爸可能小学都不让读了,。

    那时姜爷爷腰有旧伤,做不得工,是姜父咬着牙靠着当瓦匠工混合着血汗的钱供出了大哥,养大了小弟。

    所以姜姝说这句话还真没错,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

    “姜姝,你这话...”不满要上前说些什么的大伯母,被丈夫警告的瞪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姜老太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小小年纪不学好,满口谎言瞎编,我还以为你能多有骨气。”她的神情带着中有着厌恶以及敌视。

    小叔听见姜老太这么说后,明显理直气壮起来:“二哥拿回家的是孝敬爸妈的,那钱又没用在我身上。”他越说越顺,“况且我们早就分了家,没让你们孙辈按着以前的份额交过来给老人养老就不错了。”

    最后得意的抬起头看着她,丝毫不觉得为难自己的侄女有多无耻。

    姜姝攥紧了拳头,就知道会是这样。

    在场的人无一不将她家的付出当做了理所当然,你不给他们当黄牛了就是你的错。

    当初分家也是大伯在县城升了科长后,大伯母火速撺掇的姜老太分了家,生怕乡下的泥腿子亲戚占了他们的便宜。

    大了之后她才明白过来,所谓大伯母难以违背的意思,本质就是大伯不能自己说出的想法,明面上的坏人不过是她的一杆枪,指哪打哪。

    “够了!”

    姜爷爷忍无可忍,“老二家为什么会这么穷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爸!”大伯母不满的拧着眉。

    姜爷爷跳过儿媳失望的看着两个儿子,做了个决定:“我不回建军家了,就待在老二家。”

    姜姝惊讶的看了一眼爷爷,是因为她决定要独立生活的原因吗?

    前世爷爷并没有提出他来照顾两人,只是时常给她们姐弟塞钱,后来姜姝才知道,那一张皱巴巴的钱是爷爷去山上砍柴,背到镇上卖的钱。

    原本分家后商量的是老人一家待半年,但老太太不愿意,只愿意待在老三家,其余两个儿子只能按月送米送钱过来。

    “不行,住我哪儿不是挺好的吗?”

    老太太不知私下里贴补了多少给姜建军一家,对于这个决定最急的就是姜建军了。

    “你敢!”奶奶眉毛一竖,“我不同意。”

    姜爷爷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平时早就向夏老太服软的他,谁也不理,“至于建国你当时花你二弟的钱最多,你给还一千五,建军你掏一千,还了老二家。”

    “爸,这是应当的,但我刚在县城站稳,每天人情往来花费也不小,这么多钱一时间也拿不出。”大伯搓着手大倒苦水。

    现在他每月的工资才350元,这钱哪怕是他掏了都肉痛,至于小叔就更加不愿意给了,他拉着姜老太的衣角直抱怨唱穷。

    姜爷爷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直看得姜大伯心虚转过头去。

    “无论你们多困难,这钱你们必须都得给,我明天就去请村长见证,不然你们就别认我这个爹。”

    大伯母又闹了一通,但老爷子的心意已定,她最后没办法只得妥协,姜卫国正跟人争副科长的位置,要是被看不惯他的人捏住这个错处,攻击他不孝,那就全毁了。

    姜老太脸色难看,姜爷爷顺从了她一辈子,没想到……

    到老了竟然和她对着干。

    姜老太抽动着面皮看着墙上挂着的姜姝父母的遗像。

    姜姝看着那眼神仿佛不是在看儿子,而是在看仇人,内心只觉得好笑,这是将这一切都怪在了她爸身上呢。

    见无论怎么闹都闹不回爷爷的决定,只能无奈先散了。

    爷爷苍老粗糙的手抚摸着姜姝的头顶,“别怕,还有爷爷在。”

    姜姝强撑的情绪瞬间崩塌,前世也是这样,只有爷爷心疼他们,其他的当姐弟二人是个皮球踢来踢去。

    可是没几年爷爷就得病死了,她就再也没有长辈如此疼爱了,她望着爷爷慈祥的脸,心里发誓一定要多多赚钱,早点带爷爷去医院检查。

    爷爷催促着她赶紧去睡,姜姝就去看了眼还在睡觉的弟弟,却发现姜朝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一探额头……

    “爷爷,姜朝发烧了,浑身都是滚烫的。”姜姝那一瞬间慌乱不已,声音都在颤抖,这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中,前世姜朝身体一直很好,从来不曾发过烧。

    怎么会……

    爷爷一惊,紧忙过去看,但还是镇定的对她说:“没事,我带小朝去村头看看。”

    但姜姝却看到爷爷苍老的手也不住的发颤,她才从慌乱中清醒了过来,她不能慌,爷爷年纪大了,她得顶起这个家。

    可是姜朝的身上太烫了。

    老林家的孙子就是烧坏了脑子,现在十几岁了还离不得人,他爹娘去田地里做事还得用绳子将人拴在腰间。

    要是姜朝给烧傻了怎么办!

    村头是村医的家,爷孙俩急急忙忙的赶去,大夫也不敢耽搁披起衣服赶紧量了个体温。

    三十九度八。

    大夫想骂他们,话到嘴边的斥责又咽了回去,姜老爷子晚年丧子,一夜之间发根全白了,身边还紧紧的跟着一个瘦弱的小姑娘。

    大夫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我先看看能不能退热,退不下的话天一亮赶紧送去县城医院。”

    “大夫,麻烦你一定要治好我弟弟。”

    姜爷爷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折腾了一夜,索性还好姜朝退了烧。

    大夫将体温计放到铁皮盒里的酒精里浸着,“还算运气好,退下来了。”他也明显松了口气。

    爷爷要塞钱给他,却被退了回来,大夫知道如今姜姝家中有多么困难,临走时他拍拍姜姝的肩膀。

    这么久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姜姝都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陌生人的关心。

    毕竟前世后来的某天,她因心情崩盘去了天台。

    而后独自一人,不慎坠楼身亡。

    那时的她好不容易才从底层挣扎着努力开了个美容店,店面不大,做一些小项目,由于她技术好又诚信,生意挺红火。

    可有个顾客在连锁的大型美容医院动了手术,没几天就跑她这里要求祛斑,她看了出来,给拒绝了。

    过了几天,那顾客竟然死了。

    家属大闹特闹,论坛贴吧到处都在讨论这件事。

    美容医院顺势将所有的事都推在她的身上,本来她一直庆幸自己还好比较谨慎。

    但没想到的是家属突然改了口,说到她这里就诊过,医院也义正言辞的说其实是因为她这里操作不当引起的死亡,一瞬间报纸,电视上,网络上铺满了这个所谓的事实。

    她百口莫辩,甚至都报了警,但还是没人信,店面被人砸烂,原本的顾客也不在来,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几乎要将她逼疯.

    心情沉重的她才到了天台散心却没想到……

    想到这里姜姝的神色暗淡,见爷爷走远了,赶紧跟着他的脚步回去了。

    爷孙俩回了家,家中刚办了丧事,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父母的大部分物品全部都烧了,看起来空旷又寂寥。

    姜朝此时迷茫的睁开眼,看着有些呆。姜姝守在一边不敢离去,见他醒了,很是惊喜,姜朝的视线慢慢汇聚明亮起来,突然扑了上来抱住她,声音哽咽:“姐!!!”

    “没事啊!”姜姝被突然扑上来的弟弟,吓了一跳,随后心酸的拍着弟弟的后背,“姐姐在。”

    “姐,我刚刚好像在阴曹地府。”

    姜朝看着有点奇怪,他死死的抱住她,嘴里念叨着:“好在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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