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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江山

    邵琦的工作逐渐上了轨道,也没有再烦着孟兰。孟兰终于可以不用再到处找地躲她。而这边崔珏的工作也完成了。

    门轻轻被来人推开,看着她睡得正沉,崔珏不忍打扰她的好梦。替她将衣衫拢紧,崔珏随手抽了一本书研究了起来。

    “咦,崔大哥,你来了怎么不叫醒我?”孟兰一觉醒来看见崔珏坐在她的案台前读书,心中莫名地安宁。崔珏合上书,放回书柜,“没什么要紧事,就不打扰你清梦了。只是有样东西要赠你。”

    孟兰从崔珏手中接过精致的檀木盒子,打开一看,“这是!”孟兰欢喜的眼神对上崔珏眼中的笑意,“我替你戴上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一支用百年接骨木制作成的发钗,上面被人细心地雕上了花纹——汉代博山炉的云气纹,中间镂空而上有鎏金点缀,远远看仿若云雾缭绕,雕刻人不可不谓之技艺高超。发钗的顶端是一朵盛开的兰花,被人施了法,永远都不会凋谢。由许多极小的水滴状水晶组成发钗的流苏。

    孟兰戴上发钗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珍品。“好看。”崔珏只觉得,这发钗戴在她的头上反倒黯然失色了。

    “崔大哥,我一句无心的话让你费了这么久的功夫...”孟兰觉得平白无故收人如此贵重的礼物怪不好意思的。

    “无妨。喜欢就好。”为博美人一笑,值得。不枉他雕废了上百根的接骨木。

    孟兰好像生平第一次,害羞了。她在心里暗暗记下这笔帐,日后一定也要还他一件礼物才行。孟兰看着崔珏的笑失神许久才想起她可是有任务的!

    她从书柜中取出一本书,跟崔珏小声谈论起来。

    谢必安的出现一下打断了两人,“老婆子,邵琦在你门口半天了都不敢进来,你是怎么凶人家了?”孟兰和崔珏警惕对视了一眼,转而又笑眯眯地把谢必安请了出去,只留下了邵琦。

    邵琦生怕他俩误会什么,赶紧替自己辩解,“那个,我本来想去找崔大人拿些资料。但他们告诉我崔大人在孟大人这,我又不敢打搅,所以就...”

    “没事。邵琦,你来得正好,我们找到了一幅画正回味呢,你也来一起看看。”孟兰一改往日严厉,让邵琦感到受宠若惊。她小心翼翼地上前,看见了桌上摊开的图画,“这是...”

    “酆都的千里江山图,用人骨画的哦。”

    时年北宋,孟兰翘着脚在庭院里研制具有更多功效的孟婆汤,却见崔珏匆匆而过,去往奈何桥的方向。孟兰甚少见崔珏去奈何桥,觉得好奇,便跟了上去。

    崔珏毕恭毕敬向那个亡魂行了礼,遂带他离开奈何桥。崔珏这是中了蛊毒?这家伙什么来头,让崔珏亲自迎接?看样子,不过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孩嘛。

    孟兰正打算跟着崔珏看看他想干嘛,孰料她那点修为在崔珏面前不过是个入门级。“丫头,你来。”被叫着的孟兰乖乖走到崔珏面前。

    崔珏给她介绍这个年轻的亡魂,“这是王希孟。”

    虽然她甚少关注北宋的社会风情,但是王希孟这个人她在前几天才知道,“作千里江山图之王希孟?”少年点点头。看来坊间传言不假,她才听说王希孟不久就在这里见到了本尊,才华洋溢的人年纪轻轻就与世长辞,可惜可惜。

    不过王希孟倒是不怕他们这些鬼神啊,“汝是孟婆?”孟兰点头,“不过一介孩童。”

    几百年了,从来没有鬼魂这样和她说话,还说她是一介孩童!他自己不也才十八么?“五十步笑百步。”孟兰气呼呼甩了他一脸头发。

    孟兰这才知道原来崔珏是想请王希孟替酆都画一幅画。估摸着王希孟也不想空有一身才华还没大展身手就去投胎轮回,便答应了崔珏的请求。

    王希孟看着崔珏准备的颜料,眼里露出了鄙夷之色。“小孩,汝何意?此料乃上乘!”崔珏准备的颜料不说世间独一无二也属上乘之品,这小屁孩眼高手低还看不起这些颜料不成?

    孟兰拽,王希孟比她更拽,滔滔不绝讲了千里江山图的颜料是如何得来。构思千里江山图的前期,王希孟看了皇帝给他准备的颜料,都不甚满意。他想要用世间最纯正的颜料画出这幅图。

    终于,机缘巧合之下王希孟得到了天然的矿石,这些矿石色彩各异,磨出来的色泽光亮,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眼球。于是他决定用这些矿石作画。矿石珍贵,只有自己亲手磨他才放心。最终的成品如王希孟所愿,不止得到了皇帝的赞赏,还赢得了天下人的钦佩。

    “不过是矿石。”酆都多的是!孟兰很快就让黑白无常搜罗出一堆矿石。王希孟仍然不满意。这与人间的矿石比起来,还是太差。孟兰觉得王希孟压根就不想画,酆都的东西怎么可能比人间差,这王希孟就是故意刁难她!

    孟兰一气之下找来了一堆作画材料——人骨、鲜血、眼球......这是打算直接吓唬王希孟。怎知,王希孟倒对这些材料来了兴趣,他还从未用这些东西作过画。孟兰误打误撞找到了王希孟想要的材料。

    “虽不及,可以一试。”王希孟给了孟兰一个赞赏的眼神。孟兰才不屑他的赞赏。虽然这些材料并不名贵,但是王希孟还是坚持自己研磨。人骨可做暗灰;鲜血可做艳红,再分一部分做暗红;眼球取眼珠部分可做纯黑;忘川河可做暗黄;其余的颜色可用孟婆汤调配。

    光是调配颜色王希孟就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期间崔珏带着逛逛酆都,将酆都全貌了然于心。没想到,这个世界里也有花草,也有阳光雨露。王希孟看了孟兰住所之后,甩下一句“未若大宋”给孟兰,孟兰直接一个脚把王希孟绊倒,在边上哈哈大笑王希孟“蠢钝”。

    王希孟也会在孟兰语塞颜料的名称之时嘲讽她“愚笨”。几次下来之后孟兰不甘心,便让崔珏之后偷偷提醒她。

    到了后来,甚至是孟婆汤的配料孟兰都要让王希孟答出来。这配料世间仅孟兰知晓,拿出来完全就是为了显示自己比王希孟厉害。崔珏看着这两个人斗嘴也很是头疼。

    王希孟开始动笔的时候,距离他到酆都已经一个月了。孟兰天天到崔珏府上看王希孟作画,黑白无常偶尔也来凑凑热闹。

    王希孟倒也不怕被这些人影响,沉浸在作画的世界里谁也不能打扰他。

    王希孟的作画技巧孟兰不了解,但从崔珏如痴如醉的神情来看,王希孟的笔法是极其精湛的。从酆都主山峰到奈何桥,忘川在画中流淌,过桥的灵魂等着喝上一碗孟婆汤,甚至连孟兰在院中小憩的样子都有。画中的一切都栩栩如生,酆都阴暗的气息也跃然画中。

    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孟兰是绝对不会相信,如此旷世佳作是一位十几岁的少年画出来的。孟兰可以理解,为什么王希孟会有如此骄傲,他完全可以更加狂傲。

    画作完成的那天,孟兰站在王希孟身边,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画作,他一改往日的傲气,指着画中的景象,用极尽温柔的语气和她说:“此地乃庐山群峰,那里的瀑布甚美;此地乃鄱阳水乡,那里的河水甚清;此乃渔人泛舟,此乃长桥亭台......”

    王希孟口中所述之景,都不是酆都之景,在他眼中,此时酆都的千里江山图已经重叠上了另外一幅图,孟兰知道那是哪里。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少年,孟兰莫名心疼,“大宋,定属人间绝景。”

    王希孟的眼睛亮了起来,“千里江山图未及大宋一分。”这是王希孟在酆都的日子,孟兰不曾见过的样子。开始以为,王希孟所热爱的是绘画,现在才知道,他所爱的,是那一片江山。

    那天,阎王也来了。王希孟在酆都滞留了大半年,崔珏虽然早早就上报了阎王,但是他仍是坏了酆都的规矩,阎王不能放任属下如此肆意妄为。一只脚未踏进判官府,便听见王希孟滔滔不绝地描绘大宋江山,阎王顿了顿脚步,转身离开。

    “大人,不是要处罚崔大人的吗?”牛头十分耿直,对阎王的举动表示疑惑。

    “何曾?”意思就是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后来,阎王远远地看过酆都版的千里江山图,崔珏为酆都填了宝藏,功过相抵算了。

    “可否永为大宋人?”王希孟在喝孟婆汤之前向孟兰提出了一个请求。

    孟兰很是为难,她经历过朝代更迭,一世两世尚还好说,时间长了,大宋也不例外会被其他朝代更替,只得一句“世事无常”来委婉拒绝他。

    “可化作山间之草木?”王希孟又提了个建议。

    崔珏感受到孟兰的为难,替孟兰开口,“我等职属人类之轮回。其他生灵无能为力。”

    王希孟沮丧地低着头,迟迟不肯喝下孟婆汤。

    “不若与千里江山图共存?”孟兰偶尔破个例应该也没事。

    “善。”那位少年里眼睛又泛着光。

    既然王希孟带给了酆都一份至宝,这份回馈是他应得的。只是去了画中,他便是永远孤身一人了。

    王希孟去到千里江山图中之时,孟兰忍不住泛起了泪花。为这一个难得与她“同龄”的少年,为他对大宋深深的爱。

    他前往画中前还不忘嘲笑孟兰“果真孩童”。不过这次孟兰没有与他计较。

    “原来是这样。为什么你们不去博物馆看看他呢?”邵琦认为他们之间友谊如此深厚,应该会去常看看他的。

    崔珏指向酆都版的千里江山图中的判官府,“你怎知没有?”

    看来,王希孟的活动范围,不止千里江山图。

    不过,孟兰那时候也就知道了,有些人的规矩有时候是可以不用那么严格地遵守。

    直到今天说起来孟兰还是很奇怪,“为什么你当时会想要叫王希孟给酆都画一幅画呢?”崔珏奉公克己,就算再钦佩一位大家,也不会做出越矩的事情。

    “许是因为私心。”

    “私心?”还真是个笨丫头,崔珏看着孟兰没有再继续回答她的问题。也许时间已经久到孟兰自己都忘了,她曾经不止一次在崔珏面前抱怨过酆都无聊没有人气。

    虽然孟兰活了上百年,但心智仍是个小孩子,王希孟既是同龄人,又是他所敬仰的少年画家,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至少现在看来王希孟的到来让孟兰和他的关系更近了一步。本是平常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的丫头也开始愿意和他敞开心扉。

    “啊!我差点忘了!孟大人,最近到达奈何桥的鬼魂和生死簿上的数目有所出入,少了许多。”邵琦一拍脑袋惊呼起来,差点忘记她来找他们的目的。

    孟兰皱了皱眉头,“竟然有这等事?你继续在奈何桥盯着,这件事交给我和崔大人。”

    “是。”

    看着邵琦走远,孟兰将酆都的千里江山图挂在了墙上,“你说,她听见我们的谈话了吗?”

    崔珏走到墙前欣赏着这幅充满血腥味道的千里江山图,看着画里在忘川河垂钓的鬼差,莞尔一笑,“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在他看来,酆都的千里江山也不比人间的千里江山差。

    重返奈何桥的邵琦望了一眼孟兰住处,又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

    没有人知道,酆都那块封印着穷奇的玉石,什么时候已经成为了一块空壳。鬼差仍在不停地巡逻着。

    天界

    在混沌封印石前巡逻的天兵天将发现了封印混沌的石头裂开了一个缝。

    “快去报告玉帝王母!”

    西天/东海

    梼杌和饕餮的封印中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在回应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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