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自渡》
著/遇南卿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卞之琳
第一章：
华阳一中，庭北市最好的高中，没有之一。
年年跻身全国高中排行榜前五，送往顶尖大学的学生数不胜数，能进这所高中的都是凭实力考进来的学霸。
哦，也不一定是学霸。
也有可能是靠题海战术砸出来的努力型选手。
宋汀雨就是其中一个。
能考上华阳一中，当然是脸上有面，宋父宋母自然高兴，逢人就乐呵呵地炫耀一下，但他们压根就没想过送宋汀雨到华阳一中就读。
因为华阳一中是出了名的放养式教育，老师并不会天天跟着学生的屁股后面追，也没有那么多的纪律管控，完全就是纯靠学生自律。
相比于宋汀雨小学初中读的私校，说是“师傅引进门，修行靠个人”也是一点也不过分。
而宋父宋母对自己孩子有几根慧根当然也是知根知底的，自然是不敢扔到华阳一中去。
他们宁愿每年多花个几万块，让她留在原本学校的高中部继续打磨。
宋汀雨本来对于去哪所学校都没什么所谓，觉得都是读书，去哪都一样，但一听父母是不相信自己的实力才作此决定的，便犟上了，死活要去华阳一中读。
双方为此还难得的大吵了一架。
眼见报名马上就要截止了，宋汀雨见父母还不让步，便电话搬来了救兵，最有话语权的人物——宋奶奶。
这才得偿所愿。
不仅如此，宋汀雨还凭借一通歪理，说服宋父将原本要额外支出的高中三年的学费——二十万块给了自己。
歪理很长，意思大致就是：这钱，是她替他们省下的，理应归她所有。
若不是有上头压着，宋父大约也不会乖乖照办，不过钱虽的确是给到了她，但也没完全给。
宋父给宋汀雨的是一张存有二十万定期的银行卡，并且宣称每年年中年底都会检查一遍银行卡的数额，若在毕业前卡里的钱少于二十万，那么此后高中大学将不会再给宋汀雨提供生活费。
虽说钱动不了，但有总比没有好，宋汀雨高高兴兴地收下了这张银行卡。
按理高中是九月一号开学，但华阳一中整整提前了十五天，因为学校要将学生送往基地进行军训。
宋汀雨自小就没吃过什么苦，除了学习。
算是温室里养出的花，心里自然是不愿去到太阳底下经历暴晒的，所以直到最后一刻也还在和宋父宋母磨嘴皮子。
但压根磨不动！
“我从小就身子不太好，多站两分钟就会晕倒，我要是死在里面了怎么办？”
“里面会有老师照顾好你的。”宋母说道。
“你这毛病就是懒出来的，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锻炼锻炼！”宋汀雨看着宋父将自己最后一件行李搬上了后备箱，于是放弃了挣扎。
“爸，我要真死在里面了，那二十万也是给我奶的，您老可不能惦记着我的遗产！”
“你这孩子！”本热得在擦汗的宋父听后，气得作势就要冲过去给她两下子，宋母见状连忙拦住，宋汀雨便趁间隙钻进了车后座，跟只兔子一样。
“一点也不像话！”宋父指着车子，骂骂咧咧道，直言自己养了一只小白眼狼。
“这孩子打小就这样，咱妈给惯的，你还不了解嘛？跟她犯什么气呀！快出发吧，到学校还得收拾下宿舍呢。”
华阳一中宿舍。
宋汀雨随宋父办完报道手续后独自回到宿舍，便看见宋母正在给她铺床单，床下有一盆水和一块抹布，水不是很干净，宋汀雨猜是擦完床板桌子的。
“妈，我不是说了不用帮我嘛，我自己会弄的。”宋汀雨说道。
“你从小办事就墨迹，要等你弄好了，学校的车早到基地了。”
“咋啦，还怕我偷跑了不去军训？”
“你也不是干不出这事。”宋母瞥了她一眼，继续把枕芯塞进枕头套里。
“几点了？”宋母问道。
宋汀雨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电话手表：“一点半了，怎么了？”
“通知不是说校车两点出发吗？你还不去教室会合？”
宋汀雨闻言起身：“行吧，那你也快回家，爸他还在车上等你呢。”
“马上了。”
宋汀雨背起书包准备离开，等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又停了下来，她扭过头看向那个弯着腰忙碌着的身影，阳台外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打在她的身上，将宋母后脖颈上的汗珠照得清清楚楚。
宋汀雨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总想着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独立处理这些事情，但在父母眼里，自己就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孩，什么事情也办不好似的。
——————
“行，差不多了，路野，你过来一下，我有点事跟你说。”班主任是个刚来两年的年轻女老师，姓田。她正扫视着班里的签到表，确定没有落下一个。
“来了！”教室正中间位置聚集着好几个人，正聊着天，田老师话音刚落，当中便有一只手迅速地高高举起，比了个“OK”，回应的声音嘹亮又开朗。接着他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刚签到完的宋汀雨正站在讲台上往下左右来回看，想找一个空位子坐下，但属实不是很好找，有些位子上没有坐着人的，但桌子上却放了东西，那桌子上没放东西的，位子上却又坐着人。
她背着一个大大的白色书包，里头塞满了为军训准备的东西，重重的，像块巨石一样压着她薄薄的身子。而书包又比她的腰要宽上许多，显得她整个人格外娇小柔弱。
“不用找了。田老师说了，回来座位会重新安排的。”路野在走廊听田老师的吩咐时便注意到了她，等回到教室后，发现她还杵在原地不动，便走到她身侧说道。
宋汀雨闻声抬头，但路野个子很高，她一米六的个子也就勉强够到他的胸口处，两人又凑得近，所以这让她很费劲。
“那我的文具什么的怎么办？”宋汀雨问道，总不好背去基地再背回来吧？早知道就先放宿舍里了。
“大家动作快一点，车子马上要到啦！”路野得了班主任的指令后，开始组织同学到教室外头排队，等人催出去了大半后才搭理她，“先放我那吧，回来再给你。”
说罢，他就往自己的位子走去，宋汀雨觉得这个意见不错，便连忙跟上了。
“就塞抽屉里就行。“路野拎起桌子上的黑色书包，坐在后边的桌子上等她。
“你叫什么？“宋汀雨边从书包里拿出东西边问他，寻思着省得回来东西不知道放谁那。
“路野。”
路…野…宋汀雨正在心里琢磨着是哪两个字时，突然听到身边那人吹起了口哨，旋律还有些耳熟。
宋汀雨扭过头看向他，路野见她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便咧着嘴笑道：“怎么？没听过？不是吧，这歌我五岁就能倒着唱了。”
宋汀雨摇了摇头，只是耳熟，但一时间的确是没想起来。
路野翘起了二郎腿，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张嘴开始哼唱道：
“送你送到小村外，
有句话儿要交代，
虽然已经是百花儿开，
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接着他又对着宋汀雨重复着念了最后一句歌词：“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
？？？
气温骤降，八月的空气瞬间凝结成冰……
宋汀雨扯了扯嘴角，觉得尴尬无比，她感觉自己的脚下已经抠出了一座迪士尼城堡。
其实说实在的，他唱得也算还可以，歌也想起来是哪一首歌了，但……他这是在闹哪一出？
见她这反应，路野本人倒是没觉得尴尬，他哈哈笑了两声，然后从桌上跳了下来，“你怎么那么笨，我的意思是……”
“路野，就这个路这个野。”
“我妈喜欢这歌，我名字就这么来的。”少年爽朗的笑声在教室里回响着，天花板上的风扇徐徐转动着，将他略长的发丝吹起，稍显凌乱。
他说话时双眼像是藏了太阳似的，发着光，格外明媚。
“有点病吧。”宋汀雨怔了好一会后忍不住小声吐槽。
“什么？”教室外头闹哄哄的，路野没听清。
“我说，哦，知道了。”宋汀雨转回了头，将书包拉链拉起。
“走吧。”路野也背起了书包，先抬腿往外走。
宋汀雨盯着他高高瘦瘦的后背，心中暗想：这个大高个儿，神神经经的，好像还挺好玩。
“啊qiu~”
“啊qiu~”
刚走到门口的路野没由头地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宋汀雨见状，连忙低头鼓捣自己的电话手表，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班长，可以走了吗！”队伍里有个男生喊道。
“喊什么班长！暂代！暂代！懂不懂？”路野收回了看着宋汀雨的眼神，从男生手里接过班级牌子。
宋汀雨是从后门出去的，自然走到了队伍的最后面，恰好听到了三个女生在聊天。
其中一个女生看到了她，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确认是在问自己后，宋汀雨便报上了自己的名。
“那不就是咱宿舍那个吗？”另一个女生说道。
“咱宿舍四人终于是凑齐了呀！”
随便调侃了几个来回后，宋汀雨凭借自己社牛能聊的本事，很快就打入了这个小团体。
“我们班好像就两个姓宋的。”叫陈双双的女生说道。
“嗯？另一个也是女生吗？”宋汀雨问道。
“不是！是男的啦！”陈双双回道。
“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个了！宋抑是吗！”另一个叫曾可莹的舍友激动地抢答道。
“对，不过我今天在教室里找了一圈了，好像都没看见他诶。”陈双双说道。
“他请假了，好像是家里有事。不来参加军训了。”话比较少的舍友林婧慢条斯理道。
“你怎么知道？”陈双双问。
“今天在办公室听到的。”林婧解释道。
“啊！那看来是真的了，可惜了，我还一直想一睹全市第一的天才的芳容呢。”陈双双叹息道。
等陈双双兴致没那么高涨后，宋汀雨才终于找到了缝隙插进话：“你们是说那个姓宋的男的请假不来军训了吗？”
“对啊，怎么？你对他也很好奇？”曾可莹问道。
“不是，你知道他请假具体的原因吗？”宋汀雨问林婧。
“太细的话我就不清楚了。”
宋汀雨听后，本燃起希望的眼睛瞬间暗淡了下去。
所以，那个姓宋的到底是用了什么借口，才能说服家里人和学校这边啊！！！
我也想请假！！！我也不想军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