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用酒精

    白瑜转头看去,声音的主人是个身材挺拔的少年人,着一身玄色衣袍,立在那里,如松如竹,目光带着许些审视,像是要穿透她的内心。

    少年肤色极白,面容如玉一般温润俊秀。活了两世,白瑜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细细打量之后,却发现这个少年公子眉色间有隐不住的疲态,虽然站的笔直,然而眉峰微蹙,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倒像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正在强打着精神。

    赵大人见了,连忙走上前去,态度极为恭谨:“邓二公子怎么亲自过来了?”见他打量着白瑜,又急忙道:“揭下皇榜的,正是这位郑家这位小娘子。”

    邓二公子名为邓攸,乃是邓相幼孙,遇刺的邓大人正是他的父亲。微微向白瑜点了点头,算是见过礼。许是关心则乱,他对这个小姑娘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向前几步靠近白瑜,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郑娘子要去何处取酒?邓某可以作陪,事态紧急,还望姑娘不要拖延。”

    白瑜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焦急,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想了一想,也不再和他兜圈子:“我出府时将我的东西都带了出来,那瓶烈酒就在我身上,但是不多,我也只有这么一点儿,不知救人够不够。”说罢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

    邓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小姑娘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明,竟然猜出了是要救人:“走吧,我带你进宫。”

    见他没有正面回答,白瑜也不恼,不否认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连忙跟在他身后,在心中盘算着进宫后该如何应对。

    这酒精的来历必定不能细说,一路上她见了许多的佛寺、道观,或许可以编一个玄之又玄的说法,将其扯到神仙身上,暂时掩盖过去,至于别人信还是不信,只要她咬死不松口,就只管他们暗中查探,让皇帝自己去研究。

    思绪飘忽中,不多时候,邓家的马车就到了宫门口。白瑜看了看地上跪着要被她当做板凳踩的下人,怎么都下不去脚。好歹她也在人人平等的新时代生活了二十多年,一时还不能接受像这样把人当做畜生用。

    感受到她的犹豫,邓攸向她走来,却见白瑜纵身轻轻一跃,跳过了跪着的奴仆。

    邓攸眉头一跳,这个他终于感觉到这小娘子多少有点不靠谱,心中也忐忑起来,随行侍卫也是个个瞪大了眼睛,那奴仆更是诚惶诚恐,以为自己如何惹恼了这位贵人,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身子微微颤抖。

    白瑜见状,知道自己的行为不似名门闺秀,连忙行了个礼补充道:“因为要进宫,有些紧张,一时不察失了礼数。”

    从袖子里拿出小葫芦,又端端正正地拿好了皇榜,白瑜跟着邓攸,学着他的样子将东西交给宫门口的守卫检查,检查过后,他们不能再坐车,只能徒步向皇宫深处走去。

    知晓他们的来意后,一个看起来颇有地位的内侍带着他们,朱红色的宫墙高大厚重,显示出天子的威压,白瑜此刻真的有些紧张起来,握着皇榜的双手不由得紧了一紧。

    她虽然对这些古建筑很是好奇,却也不敢如前世旅游时那般乱看,只是低头打量着自己眼前的一小块。地上铺着整齐的青石板,初时地方很是空旷,穿着盔甲的士兵来回巡逻,十分威武。

    小心翼翼地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周围的景色也由初时的庄重肃穆转向了巧雅精致,各处花团锦簇,走到一处宫殿前,那位公公停了下来,示意二人在殿前等候。

    在脑海中依着原主的记忆过了一遍礼仪,白瑜心中有些不安,大殿内静得可怕,偶尔传来几声低语,也丝毫没有破坏这里森严的气氛。

    邓攸稍稍往后退了两步,站在白瑜身前,并不看她,小声提醒道:“郑小娘子,进去后要少说话,别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切不可多言。”

    想到这小娘子年纪幼小,现在关乎着父亲的性命,终于没忍住又多提醒了几句:“话语千万要恭敬,别人和你说话,你只看哪个人地位最高,按他的话做,不会有人为难你。”

    白瑜正待回答,一个着宫装的年轻女子出来,示意二人进殿,又绕过一处屏风,才见到里面站着的不少人。

    房屋最里处是一张床,床边还隔着一道屏风,屋内隐隐有血的腥味,屏风后出来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立马有一个药童模样的人扶住了他。

    “烈酒找来了?快拿给老夫看看!”这话是对着邓攸说的。

    不待邓攸答话,又自顾自说了起来:“老夫对你们找来的东西没抱太大的希望,这世上能勉强用做刮骨疗毒的,我也还是在二十多年前见过。不过现在不能再拖了,要是不合适,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白瑜看了一眼邓攸,见他神色沉郁,将装有酒精的小葫芦呈上,立马有内侍接过,交给老者。

    从屋外大步走进一个明黄衣袍的中年人,众人一见,分分下跪,那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白瑜心想,这就是皇帝了吧。

    “章太医不必多礼。听说揭了皇榜,朕特地过来看看。”

    皇帝神情肃穆,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白瑜:“这位就是郑家的姑娘?倒是真有胆色!”

    邓大人遇刺时,一支涂了毒药的长箭没入肩头,众太医束手无策,皇帝无奈之下,请了致仕多年的章太医出山,这才堪堪配出解药。

    毒算是解了,箭伤却更加难治。首先要过的,是大出血这一关,很多人箭还未取出,就因为流血过多而亡了。

    可章太医却不怕,他有独门的止血法子,但熬过了大出血,被伤口恶化这一关断了生路的要更多。十多年的军医经历告诉他,若有烈酒作消毒之用,想要活下去,至少多了三成可能。

    甫一打开白瑜呈上的葫芦,闻到里面刺鼻的气味,章太医心中就有了底,他诧异地望了白瑜一眼,心中激动,但此刻不便多说,急急忙忙又钻到了屏风后,示意药童让一干闲杂人等出去。

    皇帝像是习惯了他的脾气,又见爱卿似乎有救,心情还算不错,率先走出殿门。又看了看白瑜和邓攸,道:“邓攸啊,邓卿只剩了你一个儿子,你就留下来侍疾;至于郑娘子,药酒是你献的,你也留下来听章太医的吩咐。”

    屋子中血液的味道更重了,章太医领着他的药童和学生有条不紊地挖着箭头,隔着屏风,白瑜都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邓攸更是坐立不安,脸色苍白。

    酒精的气味飘出,屏风后发出一阵阵难挨的□□声,显然是在极力克制,这里没有麻药,只能生生挨过疼痛,白瑜不禁对这位邓大人有了几分钦佩。

    大殿里整晚灯火通明,皇帝每半个时辰就会派人来问一回。殿内人人心情沉重,邓二公子眼见得又憔悴了几分,白瑜估摸着,应当自邓大人出事起,他就没怎么休息过。

    见白瑜盯着他若有所思,他努力挤出一个笑来,以为这小姑娘是有些害怕了:“你别担心,就算没用,我也会为你向陛下求情,让他不要怪罪于你。”

    “那你不会怨恨我吗?要是没用,我不就相当于骗了你?”明明自己担心得要命,还反过来安慰她,白瑜有些意外。

    邓攸轻轻摇头:“我最该怨恨的,是那些刺客和他们背后的势力,你和章太医,无论结果怎样,都于邓家有恩,我若是怨恨于你,可算是白读了这么多年书,是非不分了。”

    天色渐明,少年站在窗前,烛影一闪一闪,摇曳在他的衣摆上。白瑜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安慰眼前的少年人,心中升起了强烈的祈愿,希望那瓶医用酒精可以发挥出它的作用,不只是为了她自己。

    章太医由一个药童搀扶着走出屏风,看了一眼窗前等待的二人,邓攸连忙上前关切道:“章太医,敢问家父现在如何了?”

    白瑜也紧张地看向章太医,见他神色如常,提着的心微微放松。

    “箭头是取出来了,毒血也排干净了,但究竟能不能活下去,谁都不好说,这几天尤其要注意,若是伤口溃败,那么神仙都救不了。”

    说罢,他又皱起了眉头:“也是你父亲运气不好,现在是夏天,外邪容易滋生,若是冬日里,就要好得多了。”

    邓攸当即一揖到底,向章太医拜下,章太医连忙摆手:“行了,去看看你父亲,这些虚的以后再做也不迟!”

    早有内侍前往各处禀报,趁着这会儿工夫,章太医好奇地看着白瑜:“多亏了你这小丫头的酒,效果还算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你是从哪里搞到的这宝贝?”

    殿内的人都竖起来耳朵听着,白瑜对此早有准备,当即面不改色地道:“章太医有没有听闻我的身世?我两岁时被忠勤侯府的家仆拐卖,阴差阳错在侯府里生活到现在。”

    这事最近可算是京城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资,章太医也有所耳闻,挑了挑眉:“听说过,与这事还有关系?”

    “不瞒您说,其实我从小到大,梦到过很多次有神仙告诉我不是侯府的女儿,说我的亲生父亲是个会制酒的人,我觉得这事荒唐,一直把它藏在心里。”

    章太医也觉得荒唐,眼角抽了抽:“然后呢?你不会梦到你亲爹在教你制酒吧?”

    白瑜听出了对方言语中的揶揄,稳住心神,理直气壮地继续说道:“这倒没有,我找到了进京时带着的行李,本想找出点痕迹,无意中发现了这个葫芦。”

    许是太过于匪夷所思,章太医听完久久不语,就这么打量着她,良久后突然笑了,道:“我信。”

    白瑜就知道没这么容易骗过别人,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如赌一次,她赌皇帝不会太过于为难她。

    不多时,一行人匆匆赶来,皇帝疾步入内,理也不理静候在门口的白瑜,径直朝内走去,匆匆问章太医道:“邓卿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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