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

    次日七点,手机闹铃响起。

    骆媗揉了揉太阳穴,脑袋还晕乎乎的,磨磨蹭蹭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洗漱完换好衣服,骆媗走出休息室,开始一天的行程。

    秘书金露敲门进来,手里拿着好几份文件:“骆总,八点半要到海高集团和齐总见面,现在该出发了。”

    北锐之前和海高集团合作过一个项目,双方都比较满意,也一直希望有机会能促成北锐和海高的深度合作。

    最近政府在南边有一个大项目。虽然项目本身的利润算不上多高,但后续的形象和曝光都能吃到红利。

    骆媗对此势在必得,于她而言,这个项目是北锐上市的多一份保障。

    这次去见海高集团现任CEO,主要是想探一探对方对这个项目的意向如何。

    车子停在海高集团楼下,骆媗和金露一起下车,刚走到门口,齐晖带着两个人应了上来。

    骆媗率先向他伸出手:“齐总,别来无恙啊。”

    “骆总客气了。”齐晖回握住她的手,向她示意,“走,我们进去说。”

    会客室里,骆媗接过齐晖秘书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骆总,这茶如何啊?”齐晖笑眯眯地看着她。

    骆媗没喝出什么特别的味道,她不懂茶,但还是笑着回应:“好喝,好喝。”

    齐晖故作遗憾道:“我这费劲心思寻来的上好的铁观音,只配得骆总四个字啊。”

    “您就别打趣我了。”骆媗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打哈哈道,“我就是个俗人,对这种高雅的东西可真是一窍不通,就是觉得合我口味。”

    齐晖大手一挥:“既然合你口味,那就叫人给你送一些到北锐。”

    骆媗连连摆手拒绝:“诶,这么好的东西,给我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哎,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是识货的,若碰上那不识货的,我连尝都不让他尝。”齐晖右手食指不经意地叩着桌面,笑着问她,“是吧骆总?”

    “那就多谢齐总好意了。”骆媗怎会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在这拿茶敲打她呢。

    骆媗其实很怵和齐晖打交道。

    齐晖这人就是个老狐狸、笑面虎,大半辈子都活在商场里,狡诈、圆滑得很,有时他一句话骆媗要拐着好几个弯理解。

    不过好在齐晖也算是个正经商人,虽然趋利避害,但到底不会阴损害人。

    否则骆媗肯定能躲多远躲多远。

    齐晖抿了口茶,似是随意问道:“最近南边的项目,骆总可有什么想法啊?”

    骆媗心里咯噔一下。

    齐晖猜到她今天的来意了。

    “是个好项目,大家都想要。”她在脑海里顺了一遍来之前想好的话术,索性先把话说开,“我也不例外。”

    齐晖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依然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但这个项目可是个难啃的骨头啊,骆总确定北锐能吃得下?”

    骆媗笑了,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吃不吃得下的,总得先夹到碗里再说。”

    “我最喜欢你身上这种敢想敢干的劲儿,”齐晖此时的笑倒是真诚了些,“不如我给骆总指条明路——与我们海高合作。”

    “那看来我和齐总是心有灵犀了。”骆媗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打鼓。

    她忘了是在酒局上听哪个公司的老总说过:如果你觉得可以从齐晖手里占到便宜,那可就要小心了,齐晖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但这合作是怎么个合作法,不知道齐总和我想的还一不一样了?”

    “我相信骆总是个聪明人,懂得权衡利弊,索性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海高拿标,邀请北锐协助技术合作。”

    这话很明了。

    骆媗知道齐晖都猜到了。

    “既然齐总说要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许是牌已经半明了,此刻的骆媗反而没有了刚开始的忐忑,“北锐拿标。当然,我们可以让渡部分利润给海高。”

    话音落下,会客室里安静了下来。

    骆媗和齐晖只是沉默地对视着,却又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感觉,身边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一瞬落针可闻。

    骆媗一点也不着急。

    这个项目能带来的,名大于利。

    海高做了这么多年,该有的名声和曝光都有了,所以对这个项目的意愿其实并不强烈。

    齐晖的沉默很好地暴露了这一点。

    半晌,齐晖终于开口,挑眉道:“我凭什么答应你?”

    骆媗莞尔:“我要名,海高要利。既然可以双赢,何必两败俱伤呢。”

    齐晖打量着她,不自觉地笑了:“我记得说过我很欣赏你,若不是你还有自家的企业要打理,我还真想把你挖到海高来。”

    骆媗和齐晖握手:“多谢齐总垂青。”

    她知道,这合作成了。

    又闲聊了一会儿,骆媗才离开海高集团的大楼。

    齐晖和秘书回到办公室。

    秘书将文件递给齐晖,犹豫道:“齐总,我们真就不争了?”

    “不争了,没必要因为这个项目跟骆媗杠上。”齐晖摇摇头。

    “我们还需要忌惮她吗?”

    齐晖挑了挑眉头,沉声道:“能在男人扎堆的商界里面混的风生水起,你以为她是好对付的,且瞧着吧,这姑娘未来在商界的地位,怕是我们都赶不上咯。”

    这要是他闺女,祖坟都要冒青烟了,也不知道骆家那老古板走了什么运。

    /

    从海高出来后,骆媗回了一趟公司。

    正在办公室里低头整理投资方资料时,门突然被敲响。

    是金露。

    “骆总,楼下有一位叫陈京弥的男士找您,因为没有预约被前台拦下了,需要让他上来吗?”金露问。

    陈京弥?

    骆媗愣了一下。

    昨天离开餐厅后,徐女士打来电话问她觉得陈京弥怎么样,被她随便说了两句场面话应付过去了。

    本以为昨晚陈京弥的出现是场小插曲,没想到现在往连续剧的方向发展了。

    正思索着该怎么应付的时候,骆媗突然想起:“我今天还有空闲时间吗?”

    金露摇摇头,又给骆媗报了接下来的行程。

    半小时后在谷姜楼和几位股东的午饭。

    下午要和投资方见面、还要去实地考察项目方案的可行度。

    晚上还有和合作伙伴的酒局。

    骆媗觉得这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让前台告诉陈京弥,我今天很忙,不在公司,没时间见他。”骆媗想了下,又说,“让他在前台留个联系方式,就说等我有时间会让前台联系他。”

    “好的。”金露应道。

    “交代好了来地下车库找我。”

    骆媗拿上下午所需要的所有文件,特意没有从大厅走,坐着电梯直接下到了负一楼。

    /

    下午的行程很紧,骆媗几乎是马不停蹄。

    一边吃饭、一边还要震慑不服气的股东,结果饭也没吃好。

    接着就要去应付投资方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小心谨慎地生怕被撤资。

    精心跟进的项目,实地进行的时候还是出了点问题,好在不大,不然骆媗真的要抓狂了。

    至于晚上的应酬,包厢里的音乐吵得骆媗脑袋嗡嗡的,还是不可避免地喝了几杯。

    像个陀螺似的转了一天,骆媗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公司。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骆媗靠着电梯轿厢壁板,心绪在在上升中坠落。

    回到办公室后,骆媗直冲休息室而去,连鞋也没脱就往床上一瘫。

    此时已将近十点半。

    一阵敲门声传来,骆媗翻了个身,稍微提起了点精神:“进。”

    金露推门进来,她挎着包,已经准备下班了,只是又折返回来,语气里带着些不知所措:“骆总,前台说陈先生还在楼下......”

    骆媗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这......一直等到现在?

    思忖片刻,骆媗揉揉眉心,又叹了口气:“带他上来吧。”

    金露点点头,关门出去。

    骆媗提起精神,从床上坐起来,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

    她其实不想在已经如此疲惫的情况下,还要去应付陈京弥。

    更何况她刚喝了酒,脑子也不太清楚。

    本来只想缓几天。

    没想到陈京弥会等到现在。

    直到窗外一声闷雷,她才抽回游离的思绪。

    此时敲门声响起。

    门被推开一个缝隙时,骆媗抬头看去,隔着一段距离,正对上陈京弥的视线。

    此刻骆媗突然有些措手不及,她拿不准陈京弥的来意,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

    “骆总,需要准备茶水吗?”金露出声打破了沉默。

    她大学毕业就跟着骆媗了,这么多年只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此时也看出骆媗隐约的无措。

    “不用了,你下班吧。”骆媗向她挥手,“明天见。”

    金露点点头就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骆媗和陈京弥。

    “请坐。”骆媗指着身侧的沙发向陈京弥示意,然后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拿出两个纸杯,接了点冷水。

    “抱歉,今天我的行程比较满。”骆媗将其中一杯水递给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京弥一开始听到前台的话的时候,下意识地以为“没时间”是骆媗不想见他的托词。

    现下看到她眼里的疲惫,不免有些自责。

    “该说抱歉的是我。”陈京弥接过水,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子放到茶几上,说着就要走,“你休息吧,我的事改天再说。”

    骆媗拦下他:“来都来了,有话就说吧。”

    /

    窗外电闪雷鸣,两人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不约而同地低着头,盯着手里的纸杯。

    “骆媗。”陈京弥叫她,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嗯?”骆媗抬眼看他。

    陈京弥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和我结婚吧。”

    ......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骆媗心不自觉地一颤:“你还真是会开玩笑。”

    陈京弥定定地看着她:“我知道很唐突,但我是认真的。”

    是不像说谎的样子,但过于意外。

    骆媗没想到有一日面对陈京弥,还要用上商业谈判的心眼。

    想来还是带上了冷酷商人的面具,骆媗瞥他一眼:“你以什么身份来对我说这些,前男友吗?”

    陈京弥看起来丝毫不意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从善如流道:“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是追求者。”

    骆媗一时竟有些语塞,她记得很早以前就把话说清楚了。

    但似乎陈京弥忘了。

    没关系,骆媗不介意提醒他一次。

    “陈京弥,已经九年了,人都是会变的,我也不例外。该说的当年都说过了,不管你今天说这些话是真的念念不忘,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都与我无关。”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欢迎你和我交流,但如果是私生活,还是希望我们能井水不犯河水。”

    骆媗的声音平淡,不带一丝起伏。

    窗外雷声阵阵,陈京弥一动不动地听着,心头莫名有些发酸。

    骆媗变了多少他不知道,但骆媗有一点还和以前一样——

    喜欢的就要努力得到。

    不喜欢的别想分到她一丝目光。

    对他陈京弥就是这样。

    早在九年前他就知道,面对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真心不值钱。

    何况现在的骆媗是个商人。

    除了利诱,陈京弥想不到别的办法。

    “公司总裁的形象,直接影响到公司形象。我大小也算个艺术家,这些年也没有任何负面新闻,你可以去查。”

    “我确实也有我的小心思,但结婚是强强联合之举。此时传出我们的婚讯,北锐的市值肯定会上涨,对于你公司上市百利而无一害。”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必选项,但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陈京弥的手有些不自觉的颤抖,这些话他在心里预演了很多次,本来以为已经足够勇敢,但真正和她面对面时,还是和初生牛犊一样。

    窗外已经下起了雨,夜空多了点点晶莹。

    骆媗不得不承认,陈京弥很真诚,说得也很有道理,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商业联姻而已,我可以找别人。”

    “何必舍近求远呢?”

    “我都送上门了。”

    陈京弥抿了抿唇,有些无奈地笑了。

    骆媗身体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对他挑眉:“那你呢?”

    “什么?”陈京弥没懂她的意思。

    “你的条件呢?你要什么?”骆媗问道。

    “我以为我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陈京弥眨了下眼,“我要你。”

    骆媗有些茫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视着月光与霓虹灯光交相辉映,微微恍神。

    想起九年前分手的时候,骆媗有些不理解:“陈京弥,你是受虐狂吗?”

    “可能是吧。”陈京弥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骆媗觉得自己这个冷酷商人的面具戴不上去了:“陈京弥,这对你不公平。”

    她叹了口气,不经意地挽起左手袖子。

    陈京弥瞥了一眼,目光接触到那截白皙的手腕,有些怔愣。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了自己左手同样的位置,虽然隔着一层布料,陈京弥还是觉得烫了手。

    下一秒,骆媗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陈京弥在想什么。

    她将手腕抬了抬,轻描淡写道:“总有人问,我嫌麻烦,就洗掉了。”

    陈京弥很快回过神来,他没说话,只是僵硬地移开视线。

    透过落地窗向外看去,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莫名又陷入沉默,只有雨声,混着几下电闪雷鸣。

    时间仿若静止。

    良久,骆媗打破沉默:“我会拟好婚前协议,如果里面的条款你能接受,我们随时可以去领证。”

    /

    一楼大厅已经没有人了。

    前台早就下班了,灯也没开,只留一片漆黑。

    骆媗站在正门里侧,把从休息间里拿出来的雨伞递给陈京弥:“拿着吧,别淋雨了。”

    陈京弥接过伞,向她挥手,然后转身走进雨里,背影越来越模糊。

    骆媗的目光转到积水的地面,雨一滴一滴地砸下来,溅起点点污水。

    正愣着神,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她视野里。

    骆媗抬头,对上陈京弥的眼睛。

    两人默契地沉默着。

    陈京弥没问她为什么没走。

    骆媗没问他为什么回来。

    对视良久,久到骆媗在想雨会不会停的时候,陈京弥突然向前一步,抱住她。

    “我好想你。”

    “骆媗。”陈京弥贴在她耳边,有些哽咽,“我好想你......”

    骆媗看不到陈京弥的表情。

    但她猜陈京弥哭了。

    空气里都是潮湿泥土的味道。

    身边是陈京弥温热的呼吸。

    骆媗没推开他,也没抱住他。

    她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隔着九年也算是久违,只是不知道现在应该用什么关系定义这样的拥抱。

    是分手多年的前任?

    还是即将结婚的合作伙伴?

    这场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雨滴砸在地上的声音像钟摆晃动。

    骆媗不由得想起和陈京弥确定关系的那天。

    依旧是狂风暴雨。

    那时陈京弥问她,是真的喜欢他,还是一时兴起。

    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时间太久,骆媗有点模糊了。

    可能是因为酒精催化,骆媗思绪有些混乱。

    半晌,她才回过神。

    “陈京弥。”骆媗唤他,“雨越下越大了,你该走了。”

    这一瞬太过漫长,长到三千多个日夜,顷刻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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