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翌日,墨心缓缓睁开眼睛,一觉醒来并没有感觉轻松,反倒是全身疲惫。有时候病得时间太长了,就从内心开始腐朽了。

    她漫无目的在庭院闲逛,高高的院墙围住了她的去路,她踏出庭院大门,没几步,就听见一声粗狂的声音传来。

    “小姐,你要出去吗?你现在还生着病,将军说,让属下跟着小姐,保证您的安全。”

    她抬头看着眼前耿直的小伙子,也没有点头答应,也没有拒绝,默认他的存在。

    一路没有交流,墨心的一句话划开了沉默,“你知道我姐姐在哪里吗?”

    小伙子吭吭哧哧,脸都憋红了,“对不起,小姐!将军现在的意思是,不许你去看望她!”

    墨心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方,透露着执着。他拗不过小姐的意思,只好破罐子破摔。

    “因为这次小姐的事故”,他扭头向四周张望,压低声音,“据说,可能是大小姐害了您,为了你的安全,还是去其它地方逛逛吧!”

    墨心沉默良久,她直视对方的眼睛,“所以你也相信这个谣传了?”

    看起来特别老实的小将士摸了摸鼻尖,脸上肉眼可见的尴尬,“那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传,我也半信半疑地信了。”

    墨心撇开了视线,眼神有点失焦,大脑中响起一声声的回音,“听说了嘛,好像就是她,她就是那个小偷!” “我都说这样的人,连爹妈都不要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还一天天装高冷,TMD,真丢人,hetui!”

    那一刻,指指点点的恐惧感如临其境,墨心头上直冒冷汗,她转身向反方向走去。

    墨心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急速的呼吸声,心脏也隐隐作痛,入目便是跪在祖祠的墨岚,即使周遭狼狈,她身体健全,不聋,仆人的指指点点和异样眼光,她都能察觉到,但她挺直着身板维持着形象,如同松竹不被外物所折。

    墨岚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把早点放在桌案上吧,我洗漱一下就去用餐。”

    墨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眼里擎满了泪水,半哽咽着说:“姐姐,是我!”她知道这是那孩子拼命都想见一面的人,她没有阻止一号的行为。

    一号操控着身体走向消瘦的姐姐,扑进了姐姐的怀里。墨岚先是满脸震惊,又仿佛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她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她顾不得自己大家闺秀的样子,泪水打湿了墨心的肩膀,那一刻,墨心也明白了,这个事情是意外,是不得不接受的祸事。

    抽泣声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消失,墨岚盯着对面的女孩,说:“你不是我的妹妹吧!只有刚才那一刻才是她吧!”

    她的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墨岚向来都是聪明的女子,她拼命把墨心救出来后,她再三确定了妹妹是否还活着,她忍着心痛确认妹妹的离世,而现在站在自己面前活着的妹妹,理智告诉她,她不是妹妹;情感告诉她,妹妹回来了。

    可就在最后的阶段,她听见妹妹对她的告别,“再见了,姐姐。无论何时,你都是我永远的姐姐。不要活在过去。我很庆幸我来得及救下了姐姐,所以姐姐,向前走吧,带着我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再见了……”

    风带走了妹妹最后的声音,她已经确定面前的芯子并非妹妹本人了。

    墨心没有回答,心知肚明的事情为什么还要两次肯定呢!她开口打破沉闷的空气,“所以你为什么要拦下这莫须有的罪名?”

    墨岚用手捂住脸遮挡自己的狼狈,“……因为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妹妹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所以你认为这样可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不是吗?只有这样所有人都能记住!”

    “......”

    谁也没有继续进行对话,她们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个孩子的命运在这个仲夏戛然而止,没人能组织这场转动的齿轮。

    敲门声划破了俩人周围的沉寂。墨心感觉面前仿佛一阵风刮过,白发苍苍的老人把她护在身后,她看不见墨爷爷的面容,但听到的声音足以见证老人的愤怒。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你的妹妹呢!她是你的亲妹妹!”

    墨岚不肯示弱地与面前的老人对峙,“那你为什么不承认她已经不是您那个亲孙女,为何你不承认呢!我们都在现场见证了妹妹的死,何必自欺欺人呢?”

    “嘴上说着最疼爱的孙女,明明心里比任何人清楚芯子里的人不是她,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墨岚说着,视线转移到墨心身上,不再注重她的大家闺秀的身份,指着面前的女孩质问着,“为什么你非要选择我妹妹的身体,让老人安心接受这份绝望不好吗?让爷爷他一日复一日活在自己的骗局中,我的妹妹她也会伤心的,她不是傻子,她是我最疼爱的家人啊!”

    这一刻,墨岚的委屈心和愧疚感达到了顶峰,她要是没嫉妒妹妹多好,她当时要是想开点,不跳下去,妹妹也不会因为救她失去她的性命,她的死心和嫉妒害死想保护的人。

    墨岚再也忍不住崩溃起来,瘫倒在地,偌大的院子回荡着她痛彻的哭声。

    “我的错啊,都是我的错啊!啊!!!”

    墨爷爷也在旁人的搀扶下维持自己的身形,他知道家中长辈从小对墨心的偏爱,对长姐的关注少点,他也是知道的,可他看到墨岚越来越优秀,就放下心来,放任这碗水端得越来越见底,错误也显露出来。

    他看着地上崩溃的墨岚,颤颤巍巍地走过去,抱住唯一的孙女,“你没有错,我一直都知道的,你很优秀,拼命保护着自己的妹妹,做到身为姐姐的职责……”

    “……”回应他的只是一阵呜咽声。

    墨心静默看着这场悲剧,原身已经离开了这具躯体,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名副其实的小偷,或许从来到这一刻她已经罪孽深重,她不得不面对眼下的惨剧。

    她迈出一步,对方又撤回一个步伐,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我是真的喜欢他们,我不是她,可这颗心在说去安慰一下吧!可是……我不是她啊!”墨心看了看他们,又摸了摸胸膛,感受着这颗心的跳动,坚定走向了他们。

    “对不起,我是个鸠占鹊巢的小偷!”

    墨岚通红的眼眶直视着墨心,让她心里没了底。“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我也不想追究这个问题,我就想求求你,求你把身体还给我妹妹。”

    一向成熟稳重的大家闺秀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冷静,她颤颤巍巍站起来,跪到墨心面前,拉着她的裙摆祈求着“求你了,你一定是神明,我妹妹一定能回来的,是不是!我求你了。”

    说着就要叩拜墨心,她相信面前的鬼魂一定能救自己的妹妹,但那个鬼魂也只是一个无法自救的凡人啊!

    墨心吓得跌倒在地,拼命后退。“我……我不是,我……是人吗?”

    墨老爷子终于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恢复了冷静,他把墨岚拉了起来,劝道:“我们回去吧……”

    两人越走越远,可是这一地的狼狈却怎么也洗不掉。

    “轰隆~”一道雷把墨心从狼狈中唤醒,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跌坐多久,她陷入长久的怀疑中,她救不了她们,也救不了自己,“那我这一次鸠占鹊巢的意义在哪里呢!!!那我是谁呢!是谁呢!搞不明白,我是谁!”

    姗姗来迟的温其来到现场,入目即是少女被大雨冲刷得一脸狼狈,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眼中失去光彩,一直在重复嘟囔着一句话,挪步凑近才堪堪听到她说的是——“我是谁?……我是……谁?”

    温其在女孩身边默默撑起油纸伞,这场雨下得真的好大,大到他听不见墨心的声音,一道惊雷再次轰鸣起来,女孩也从梦中惊醒,抬头看见那把油纸伞和撑伞的少年,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囔囔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温其不敢打扰,怕惊到女孩,千错万错他也占了一个,但棋子已经布下,容不得他反悔,,“我有着我的命运,她有着她的心魔,我必须改变我的命运,无论用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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