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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成为懂得自保的大人之前，一切都用小孩子的方式来解决。]

    ……

    奇犽最开始去到外面世界探索的时候，他是不屑一顾的。

    他从来不是什么会选择顺应规则的人，为了自己的舒适度，他任性的选择了所有标准都由他来决定。

    但这样下去，很快就变得无趣了。

    因为自己兄父那恼人的控制欲，奇犽极快地意识到，自己最初那一套早已经成型的“善恶观”，不过全是由他家族赋予他的。

    他之前所遵行的价值观念，完全是按照自己家族那一群性格障碍者所制定总结的，明显偏离正常社会，但是却适用于他们的行为模式，虽然奇犽并不觉得这样的思维方式有哪里不能理解，并且在这套理念的引导下，以他的学习速度，他很快便驾轻就熟。

    但因为不想完全成为谁的附庸，被任何人控制，同时也为了摆脱这种与日俱增的无趣感，奇犽决定去下尝试别的选择。

    他先是去模仿出一个正常的、符合他这个年龄段的男孩该有的样子，然后再以此去接近模仿观察别人，其中既有与自己同龄的，也有自诩人生阅历比他丰富许多的成年人。

    可是，在看到他们张口闭口的所谓的“人活在世一定要善良”、“爱的力量能够拯救一切”……满口无聊的理论。

    奇犽已经越来越不屑与沉迷这种占据高位的人为了只知道固守规则的大众所捏造出来的一场打着宏大叙事幌子的、做着自我感动虚梦的人多接触。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无聊的。

    只要略施小计，接下来就会立马看到自称良善的他们为了利益与诱惑变得面目全非的样子。

    实在是太无趣了。

    奇犽眯着眼睛，盘腿坐在电线杆上，遥看着对面小楼里的男人用一把闪着光泽的水果刀亲手将自己的养父母刺穿捅死。

    之前还会想想恶作剧来让自己开心，现在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去动手，杀人也变得极其乏味。

    看着连着筋膜淌着深色血块、像个破洞了的肿包垃圾袋似地滴滴答答流液的脏体，慢慢在那最后几下的抽搐弹动之后，不甘地停止了心跳，生命在自己的手掌心中又彻底消逝。

    也许是因为上面还带着血浆，奇犽手心轻轻合拢又展开，所以捧着脏体的手感其实和捧着糖浆的手感很类似。

    ……最开始的时候，他浅薄地以为，人的变化会彻底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

    直到奇犽见过无数腐烂的尸体。

    而腐烂则会让一具尸体的身材、样貌、乃至性别都变得不能分辨，奇犽的记性很好，但他时常会看着尸体的模样，想不起来这是他第几个任务目标的脸。

    奇犽随手将肉块摔到一边墙上去，看上去就像是邻家顽劣的小男孩往别人家里扔装满水的气球一样毫无负担，他低头盯着自己只留下血迹的红通通的掌心看。

    奇犽忽然明白，这就像是他第一次完整摘下没有被失手捏碎的那颗，在离体之后依旧会挣扎着跳动乃至最后的心脏一样，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任何事情是永远的……

    都是易变的。

    就好像他们的恨意。

    那个看上去就懦弱的大叔擦了擦脸上的汗，弯下身子同和奇犽说：“你这孩子刚刚当着别人面在乱说些什么啊，”他又尴尬地回头朝周围人歉意笑笑，“可是他最近让我升职了啊，还又给我补发了一笔奖金，当时我那说的不过只是气话，其实我个人的想法也没有那么的重要吧，况且我现在都已经完全不计较了。”像是注意到奇犽冷漠的眼神，他愣了愣，然后陪笑着打圆场：“怪不得你还只是个小孩子……”

    就好像是他们的爱意。

    几天前还一直偷偷跟踪他，自认为很不明显的偷看，扰的他心烦的幼稚的同龄女生，在故意被她撞见自己差点将一个人杀死在街巷口的角落里的时候，那个女生投过来的闪躲着的、满含恐惧的双眼……

    ——杀人、抢劫、盗窃、诈骗，以及一切暴力行为究竟是否具有正确性。

    这对于一般人来说都十分显而易见的基本可以达成共识的严肃议题，而奇犽却决定将以上都总结为可变化性的。

    曾经坚定认为是正确性的事情，也会在出现某种事件的情况下发生改变。大部分观念都不足以具备普遍性，甚至会因为所在地区、时间、以及会随着所在境况的不同产生各种变化，甚至被推翻重建。

    “——在保证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下，解读并适应当下的规则。”

    独属于奇犽的善恶观就此诞生了。

    ……

    我看着奇犽的眼神，莫名像是被钉住，周遭的声音此刻仿佛都开始听不见，像是察觉到我的异常，奇犽轻轻将眼睛瞥了过来。

    奇犽看着我，圆但尾部挑起的双眼越过我身旁的小杰，转而盯向我，他的唇角没动，半张脸都沉在阴影里，我看不出他眼神中所隐含的意味。

    或许是因为现在奇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莫名让我忽地联想起之前我们还在那座教堂里的事情。

    记忆模糊不清，好像只是我一个人的编造的幻梦，当时我们向上沿着旋转楼梯走了好久好久，明明马上就快要真的踏出去的时候，奇犽忽然突兀地停下脚步。

    我好奇地探出头，想要绕过奇犽的身子，看看前方究竟遇到了什么。

    正当我侧过身朝前走的时候，却被奇犽从后精准地抓住手腕，手腕力道收紧，我被冷不丁吓了一跳，我困惑地望着奇犽。

    奇犽站在我后面，他的眼睛隐在昏暗的环境下，精致的脸上表情淡淡。他伸手锢住我，在这样略显阴森压抑的环境下，此刻奇犽的眼睛看上去竟然像是渐渐升起的海雾。

    我似乎能清晰看到那寂静夜晚的茫茫海面下，被迷雾所遮掩，正翻滚着冲刷暗灰色礁石的汹涌海水。

    奇犽抓着我的手腕，他细长的手指正好落在我的手骨位置，像是某种精巧的枷锁，我听到他轻声问我，声音像是滚滚而来的海浪。

    “要我继续把你给藏起来吗？”

    “…什么？”

    我没太听懂，但潜意识里总觉得气氛古怪。

    奇犽虽然抓着我的手腕，但是离我却起码距离有两三步远的距离，导致刚刚我们小声说出来的话语都消散在空气里，接着又变得含糊不清，但他依旧没有再向前走。

    “之前离家出走，如果不是觉得这样躲下去会很没意思，还不如直接回去继续让他们生气，不然也不会故意让家里人发现我的行踪。”

    我好像还是没有明白，所以我只是眨了眨眼。

    奇犽继续说：“所以我玩捉迷藏一向很厉害。”

    “你想要我继续把你藏起来吗？”

    “……”

    像是留意到我的眼神和我不解皱起的眉头，奇犽顿了顿，然后松开了手。

    “我开玩笑的。”他表现的像是和往常一样，随即他将手插进兜里不在意地说，“那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别的吧。”

    “……”

    奇犽见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他看，下一秒，他便朝旁边转过脸去。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一个沉默的侧脸，还有他那细长的冷白脖颈上，尚未能彻底消去的血红色勒痕。

    ……

    我的走神彻底结束在小杰又剧烈咳了几声。

    然后在小杰抬起脸的瞬间，我明显看见他的眼睛变得通红。

    我被彻底吓坏了。

    我连忙俯身问，“小杰，你怎么突然哭了啊。”

    “……欸？”小杰眨着眼睛呆愣地问我，“我现在流眼泪了吗？”见我担忧地点头，小杰匆匆低下头用袖子将脸上的眼泪擦掉。

    “是不是刚才吃的太急导致被烫到了啊？”我着急地问，“你先张开嘴让我看下。”

    小杰没回答，他出神地望着自己衣服上未干的泪迹，他回答：“好像是的哦。”

    小杰唯独是那种我宁愿相信他去跳火山被烫伤了，也不可能相信他会因为吃过热的食物导致烫哭了的人。

    于是我情不自禁小声说了句，“好反常啊……”

    没想到却被小杰听到了，他顺着我说的话点了点头。

    然后他突然间抬起头感慨道：“哦，原来是这样的呀。”

    我眼看着小杰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又连说了几遍：“原来是这样的呀。”

    “……什么？”

    小杰仰起脸，他温润的琥珀色眼眸还有点湿漉漉的。

    我原本悬在半空中打算替小杰擦眼泪的手慢慢放下，结果却被看准了的小杰握住。

    他抓着我的手指，有些热热的，他的体温缓缓顺着指尖传达过来。

    “我一直都知道栗栗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现在看来栗栗在我心里还是有着更重要更重要的位置。”

    “但是我现在还没能完全搞明白，而且我现在也有着需要尽快做到的事情，或许未来的有一天，我会弄清楚这份感情最终的重量吧。”

    小杰抬起眼，眼神炯炯地盯着我，他的眼尾被刚才粗糙的擦眼泪动作导致带起一整片红晕，右手臂还打着石膏没能完全恢复，甚至就连身上露在衣服外面的部分还都挂着或大或小的青紫色的伤痕，看上去有些弱势的可怜，但是眼神却异常坚定，俨如一只小兽。

    小杰抓着我：“在此之前，不要先一步离开我。”

    “……啊啊啊，”他突然自顾自地单手抱头大喊，“从现在开始我得更加努力才行！”

    随后，小杰便看向不知何时早已站在大门口等候，像是变得轻快，又像是背上了更沉重负担的奇犽。小杰伸手拽着我，一路穿过客厅越过走廊，向着前方奔跑。

    我看见他笑着奔向奇犽，奇犽终于没忍住也勾起嘴角，略带着笑意的回看我们。

    门外，朝日的金光又将我们围绕，晨光正好，鸟雀在云层中振翅，阳光在树梢上闪耀。湛蓝高空下，金光掠过密叶繁枝，三人拖长宛如成年时的影子横斜牵缠，像是提前目睹了场来自未来的瞬息。

    接着我被小杰和奇犽默契地拽住，我听见他们异口同声。

    “我们两个来比赛谁先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