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

    夏诗问完谢逾回来,晚自习已经开始半个小时了。今晚的自习是语文老师曹雪梅值班,见到谢逾跟在夏诗后面,原本高拧的眉毛渐渐放平了,她本就更喜欢成绩好的学生一些,更何况这人是谢逾。

    永远不会出错,不会偏航,不会错轨,谢逾就是这样一个人。

    两人都走的后门,班里的同学一心做题,都没留意到教室后门打开,而后又被人轻轻阖上了。

    曹雪梅亦收回目光,将视线聚焦于电脑里的课件上,全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能注意到高二(2)班进来两个人的大概也只有骑着小电驴在楼下候着的王霸天了,他一手拿笔在讲义空白处演算,一边低头看手表。

    他奶奶的,五十分钟过去了,靳渐不需要收拾书包,因为他压根没书包。2班也就在三楼,总不能爬一层楼要二十五分钟吧。

    一边写作业一边暗骂,忽然算出了答案,手上笔略一拐,一个飘逸的大写C就被骂骂咧咧地勾上了讲义。

    此时靳渐正坐在教室的椅子里,靠在椅子里刷头条新闻,太阳西下,最后一抹浮光跃金似的夕阳洒在他凌厉立挺的侧脸,晃的他眼睛花。

    熄了手机屏,身子微微后仰,椅子也随之后移,将供人通过的空隙堵死了。

    夏诗刚伸脚到一半,靳渐也恰好堵住了她。

    就在这沉默的瞬间,靳渐熄了的手机屏重又亮了起来,是王霸天发过来的信息,催促靳渐搞快点。

    扫了眼界面,没回王霸天的信息,反而站了起来。

    没等夏诗进去,靳渐瞥了她一眼,漆黑的狐狸眼带了些讥诮。

    将手机揣进兜里,就径直离开了。

    走时像阵风,甚至夏诗没反应过来,直到椅子擦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夏诗看了靳渐的背影一眼,坐回座位上,掏出书包里的讲义,将刚刚谢逾给她讲的题目抄到了错题集上。

    靳渐出了教室的门,脸色说不上有多好看,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下楼,心里没由头地觉得烦,特别是王霸天拿小电炉车灯晃他眼睛的时候。

    靳渐站在路边始终没上王霸天的车,将烟不慌不忙地抽完,掐了烟头,这才抬脚照着王霸天厚实的屁股上就是一脚。

    ·

    二人到了小区楼下,王霸天照常招待完楼底下搓麻将的大爷大妈,帮靳渐拿回外卖,拆好袋子,规规矩矩地放王霸天面前,讪讪地笑了笑。

    电视机前在播NBA篮球赛,靳渐洗完澡窝在沙发上看的正起劲,顺手接过王霸天递过来的煲仔饭放桌上,拉开桌边垒成小山的可乐易拉罐拉环,绵密的针扎口感下肚,才注意到王霸天投来的眼神。

    “渐哥,跟你商量个事。”王霸天眨眨眼睛。

    靳渐没搭理他,看电视看得入神,随口问:“你妹妹今天生日?”

    靳渐哦了声,指了指一边抽屉,“里面有条项链是我妈的,戴过一次估计也不肯要了,你妹要是喜欢的话,你带给她。”

    王霸天光看那礼盒就价值不菲,也不跟靳渐客套,连忙将项链塞进怀里,生怕靳渐反悔。

    “要不我再叫几个人过来?晚上忙点。”王霸天脸上洋溢着狗腿子的笑。

    靳渐瞥王霸天一眼,他神经衰弱,夜里常常失眠这事没想瞒着王霸天,但也没主动跟王霸天说,但王霸天应该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一个人又忙小卖部又忙麻将馆,为了他耳边能够清净点。

    王霸天家境没那么好,虽然985稳了,但成绩在2班依旧倒数,靳渐也正是看重了这点才肯跟王霸天玩。

    大概对于成绩差的人,靳渐觉得亲近,所以常常青眼相加,再加上人也不错,这儿盈利的钱几乎都进了王霸天腰包,补贴家里用。

    靳渐不介意这个,本就是人一双手获得的,他一把事不干,也顶多算个投资人。

    “那你叫啊,那群老头我伺候不来。”靳渐将腿翘在茶几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球。

    ·

    叫来几个混子帮忙看店的后果就是,楼底下老年版麻将馆散场后,几个人拎了箱啤酒在底下吹,靳渐在楼上一边吃人带来的烧烤一边听人吹牛到凌晨。

    天蒙蒙亮的时候,靳渐才睡过去,第二天十点钟又是被王德明数通电话轰炸醒了。

    虽已经是秋天,日头依旧不小,靳渐走出学校两旁梧桐大道的浓荫,被日光晃了晃眼睛。

    再抬眼时,只见夏诗站在门口,脖子前挂了学生会工作证,手里拿着白名单。

    一般情况下,靳渐怕麻烦,遇到学生会的人都避开走小道进校园。

    今天也一样,靳渐本已踏上小路,还差半只脚进入校园之时,脚步顿住,只见谢逾穿着工整干净的校服,背着书包径直走进了校园里。

    背书包,没登记,脖上也没工作证。

    诸般可能的设想都已经在靳渐脑子里过了一边,剩下只有徇私舞弊,狗苟蝇营几个字盘旋在脑子里。

    也不知是出于正义还是怒意,靳渐复又折了回去。

    抄着兜,大剌剌地往夏诗面前一站。

    夏诗余光瞥见面前的人,继续手上签字,头抬也没抬,“市里领导莅临,你没穿校服是不是我们学校的人?不是就快离开吧,学校还有半节课就放学了,你站这不好。”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是这学校的。”靳渐目中无人惯了。

    本是善意提醒,但奈何人压根不领情,夏诗这才抬头,上上下下仔细一扫,眉头微拧走流程,“哪个班的,什么名字?”

    “2班,”靳渐掀起薄唇,顿了顿,“39号夏诗。”

    夏诗又抬起头,靳渐重复,“夏诗。”

    夏诗:“......?”

    好久一段卡壳,“......后面一个,靳渐。”

    夏诗飞快地把纪律册的信息栏填好,对他说:“迟到扣两分,没穿校服外套扣两分。”

    “对任何学生都一视同仁?”

    “这个是必须的。”夏诗抬头,神情认真。

    靳渐突然说不出话了。

    “同学你核对一下有没有问题?”夏诗又问。

    “没。”靳渐音量不自觉拔高了些,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转身就离开。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气什么,前有谢逾浑水摸鱼,后有夏诗大义灭亲,明明对两人德行心知肚明,也还是气。

    就连他昨晚摔凳子而去,现在挥袖离开这么明显,夏诗一句别的话都没有,还装作不认识他。

    ……他就差踢着凳子摔门而去了。

    ——最后靳渐将这种情绪归为,昨晚没睡好的起床气。

    是有点难以启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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