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涟沧山从未有过如此热闹的时刻。

    多年来无人敢踏足原始密林聚集了无数的黑衣刺客，他们手持强弩，正在围追堵截两个年轻人。

    嗖嗖的破空声，万弩齐发，别说人了，就连苍蝇都会被射成筛子。

    原本还在往前奔逃的两人，霎时间倒地。

    可奇怪的是，即使两个人倒在地上，没了声息，箭矢依旧不停，直到山林间再无其他的声音，黑衣人才收了强弩，在头领的带领下，掏出利刃，小心翼翼地包围靠近。

    包围圈越来越小，地上的血迹也越来越多，可头领越是走近越是觉得奇怪。

    头领一挥手，黑衣人立刻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他指了个人，那人立刻上前，颤抖地持着长剑孤身靠近目标。

    那人闭着眼睛直刺向目标，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看得周围的人眉眼具是一跳。

    “大人，是空的？”那人挑起地上的衣服举到空中，是一件破烂的敞袍。

    “又让他跑了？！”头领身边的人恨恨道，“流了那么多血，必定受了重伤，他们跑不了多远的。”

    头领瞥了他一眼，面露不屑，不过有面巾蒙着，未曾表露得特别明显。

    头领看了四周一眼，略一颔首，道：“搜山！主人有令，抓住此人，无论生死，赏黄金千两！”

    此话一出，刚刚还有些胆怯的黑衣人，立刻三三两两组队，开始有序地对整座山进行搜查。

    01

    七月流火，华南郡，一处边陲山寨。

    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一人拎着一个竹篓，裤腿都卷到膝盖上，裹满了泥沙，嬉闹着从石板路上走过来。

    刚进到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吉祥婆婆独有的媒婆腔。

    “你家吕狰十七了吧，也到了说亲的年龄，和你家小白是怎么回事儿？”

    刘三娘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吉祥婆婆笑嘻嘻地又道：“那李茂可是看上你家小白了，他妈妈都托我好几回了。可我这不是听说小白是你家吕狰的童养媳吗……”

    话音未落，小男孩扔了竹篓一个箭步冲进堂屋，一脸稚气地冲吉祥婆婆理论：“小白才不是我哥的媳妇，她是我媳妇儿。”说完，冲着屋外那个泥腿子小姑娘得意地飞了个眼神。

    吕小白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小屁孩儿，她忍不住开始盘算起来，脸上倒是露出一副懵懂的神色。

    吉祥婆婆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咯咯直笑，凑到他眼前：“你个小豆丁，也想娶媳妇啦？”说着看向院子里的吕小白，“哎呀，我们小白长大了，多好看啊，这才十一岁，就被人惦记上了。”

    说话间，吉祥婆婆还上上下下打量了吕小白一番，看得吕小白浑身鸡皮疙瘩直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吕猊不满吉祥婆婆的说辞，闹着要推她出去。

    猎户家的小孩力气大，吕猊推搡了几下，竟是将吉祥婆婆推出了堂屋。

    刘三娘回过神来，忙拉住吕猊，哭笑不得地跟吉祥婆婆道歉：“婆婆，孩子不懂事。您说的这事儿啊，狰儿自己有主意。”

    “不打紧，不过猎队上山这么久也该回来了，那等吕狰回来了，你给个准话，李茂家的还等着我的信呢。”吉祥婆婆准备走了，冲吕猊笑道，“小吕猊，等你长大了，婆婆一定给你说个跟小白姐姐一样漂亮的媳妇儿。”

    她穿过院子的时候看见小白，甜甜地夸道：“大姑娘了，真水灵啊。”

    吕小白：想逃。

    吉祥婆婆乐乐呵呵地走了，屋子里的人不乐呵了。

    刘三娘看着吕猊一腿子泥，气不打一处来：“兔崽子，什么时辰了，又拐着姐姐带你上哪儿玩去了，饭菜都凉透了。”揪着他耳朵，吼道，“天转凉了，你看看你这一身泥一身水，着凉了怎么办？”

    吕猊挣开刘三娘的禁锢，冲到院子里。

    刘三娘也跟着追出来，母子俩在院子里闹了个鸡飞狗跳。

    吕小白早已经习惯了这对母子的相处日常，他们是母子，可以打闹，而她只是寄人篱下的孤女，最好多干活，让自己变得有用，才不会遭人嫌弃。

    她默默地捡起被扔到一边的竹篓，借着一点天光，走到厨房，把竹篓里的泥鳅掏了出来，放到盆里舀了一勺清水养着。

    吕小白正准备往锅里加水打算烧一锅热水洗澡，刚一揭开锅盖，热气铺面而来，有大半锅热水，上面架着一层竹篱，竹篱上是热着的饭菜。

    “赶紧吃饭吧。”刘三娘收拾完吕猊，走进厨房点燃灶台上的油灯，麻利地把饭菜端到桌上，“你们赶紧吃饭，我去加点热水，待会儿你俩吃完赶紧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吕猊大口吃着水煮的野猪肉，津津有味。

    吕小白看着桌上的饭菜叹了口气，太寡淡了，完全没胃口。

    她穿来这个世界五年了，这个世界山清水秀，仿若陶渊明描绘的世外桃源，唯有一点，食物几乎都是原味，除了花椒外加一点点盐调味，烹饪方式只有蒸煮，没有炒炸。

    吕小白难以忍受，数次想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最后也实施了那么一回。但刘三娘看着她倒油加盐的眼神，仿若心在滴血，她便不敢再造次。

    寄人篱下，要懂得收敛。

    后来她才知道不是寨子的人不会炒炸，不会调料，而是舍不得，所以就当没有这种方法。

    吕家寨地势奇特，四面环山，是横涟山脉中唯一一处地势低平的山谷。

    远处那座涟沧山，便是涟江的发源地。山涧清泉汇聚成一道小溪，自涟沧山蜿蜒而下，穿过这片山谷，形成一片山间湿地，而吕家寨是这片湿地之上的一处高地，是以水土肥沃，适宜生存。

    然则，不知为何，四周总有瘴气环绕，又有水泽为天然屏障，外人很难发现。寨子里的人，若是无人带领，也很容易迷失在这片瘴气水泽之中。

    所以获取外物颇为艰难，对糖、盐这类调料颇为珍惜。

    随着人口的增多，吕家寨附近的田地产出也无法自给自足，所谓靠山吃山，寨子里便组了个猎队，由有些武力值和打猎经验的吕猛领头。

    吕猛就是刘三娘的丈夫，也算是吕家寨的寨主。

    “猎队上山也是有些时日了。”刘三娘自言自语道。

    “是啊，哥哥上山时还说，要抓只山鹰回来，像爹爹一样，有山鹰开路，别提多威风了。”吕猊扒着饭，有些口齿不清。

    “就知道威风，你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会打兔子了。”刘三娘笑道。

    “我还会捉泥鳅呢，你看那盆里，都是我和小白今天的收获。”吕猊一脸不服气。

    刘三娘轻拍了他一下：“说了多少遍了，要叫姐姐，成天小白小白的，没点礼貌。”

    “什么李茂，就他那癞蛤蟆，也配吃天鹅肉？！”吕猊瞪着眼睛看向刘三娘，拿筷子指着吕小白道，“说了小白是我媳妇儿。”

    刘三娘直接给了他一个爆栗：“你才几岁，说这话知不知羞。”说完，看了那盆泥鳅一眼，“那泥鳅咱先养着，等你爹和你哥哥回来了，给他们展示展示，你和小白姐姐努力的成果。”

    姐姐两个字，咬得极重。

    吕小白闷着头吃饭，默不作声。

    吕小白和吕猊吃完饭，洗完澡，换好衣服，各回各屋了。

    吕猊白天玩得疯，精疲力竭的，回屋之后倒头就睡着了。

    倒是吕小白睡不着，她回屋之后透过窗户见刘三娘正借着月光浆洗衣物，翻出自己藏起来的铜钱摆到床上，摊开了一一清点起来。

    二十枚铜钱，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

    这是她几年来日积月累，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存款，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什么时候才是不时呢，吕小白想该是此刻了。

    吉祥婆婆是寨子里唯一的媒婆，整个寨子共计五十六户人家，有五十户是吉祥婆婆作的媒。

    今天她在院子里听见了，吉祥婆婆是为李茂来提亲的，先不说李茂，吕狰的心思真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吕小白只是想着自己还小，假装不知道罢了。

    毕竟共住屋檐下，戳破太尴尬。

    可今天，吉祥婆婆非要刘三娘给个说法，那这事儿估计就拖不下去了，得早做打算。

    这个世界，一般女子十五岁及笄父母才会着手安排婚事。但吕家寨地处乡野，自然不会按礼仪来，大多数都是来了月事，便可以安排婚事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吕小白记得自己第一次来例假是上初二的时候，约莫十三四岁，比同龄人稍晚些，所以对于走出山寨，看看世界的想法一直没有尽早实施，想着还有时间，她想多攒点盘缠再上路。

    毕竟外面的一切，全都是未知，多一点钱在身上，就多一点保障。

    吕小白叹了口气，感慨自己时运不济，小小年纪不是要嫁人，就是要浪迹天涯。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尤其是那个破系统，扣扣嗖嗖的，跟别人的怎么不一样啊？

    确认自己穿越了的那一刻，她很惊喜，毕竟以前看穿越小说，穿越者都是天选之子，自带金手指，一路打怪升级，不要太爽。

    她以为自己终于逆天改命了。

    结果没想到，她得到的是一个破系统，三句话离不开钱，问啥都先要钱。

    吕小白一个被寄养在山寨的小孤女，哪里来的钱使唤这破系统哦。

    所以一开始，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时候，只能假装失忆，靠着穿越之前当群演的一点基本功蒙混过关。

    没错，穿过来之前，她是一个八十线群演，有几句台词的那种。

    吕小白此刻恨不能自己手里有金山银山，对着系统质问千千万万遍，为什么她穿越前很穷，穿越后更穷，她真的穷得够够的了。

    现在还成了山寨里的童养媳？这跟《盲山》有区别吗？

    吕小白很痛苦，锤床叹气。

    末了，她灵光一现，掏出十枚铜钱，将余下的又藏了起来。

    吕小白召唤出系统。

    吕小白：我要跑路了，你给指个路呗。

    系统：回答问题，一两银子。

    吕小白：你抢劫啊！

    系统重复：回答问题，一两银子。

    吕小白：你让我穿越的时候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啊，这会子讲自愿了啊。

    系统还是很机械地回答：回答问题，一两银子。

    你看，带着这么个傻逼系统，能不在山里呆上好几年吗？

    吕小白：那这样吧，我只有十枚铜钱，我给你几条路作为选项，你就说哪条路运气好点，这总成吧。

    吕小白摊开手心，十枚铜钱摆在面前，又把自己之前打探到的几条路列了出来。

    系统：西北。

    西北两个字刚浮现在脑海中，吕小白便见到手心的十枚铜钱消失不见了。

    吕小白蒙着被子，想着明天一定要去西北方探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