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祝今安放在医务室床上，声音冷冽：“起来了。”

    女生眼睛禁闭，毫无动静。

    江律皱了皱眉。他俯身，想要查看一下女生的状况。

    江律将手指张开，在祝今安面前晃了晃。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他这才意识到祝今安是真晕了，而不是“装晕”。

    校医常常不见踪影，此时医务室只有他们两人。

    他想了想，开始翻校医室的柜子桌子，想多少找点儿药物出来。

    可是海城一中的校医务室就是个摆设，江律把医务室里外两间都转了个遍，愣是连个药片儿也没找着。

    江律回到床前，伸手去探女生的额头。

    女生额头并不烫，反而还有些冰凉，呼吸也算的上平稳。

    估计就是下雨，淋感冒了。

    江律舒了一口气，正准备将手拿开，却发现女生军训服的领子上，别了一个精致的胸针。

    他指尖一滞，变了方向，轻轻将女生散乱的头发撩起，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是一个五瓣的银白色小花胸针，花瓣上的花纹清晰精美，与他那天放在收银台上的黑色绒盒里的样式一样。

    ——“可是我考上了海城一中！”

    那天收银台后，女生委屈又有些气鼓鼓的样子浮现在他心上。

    是你啊。

    江律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眸里染上了一丝笑意。

    女孩在床上依旧躺的很沉。江律百无聊赖地坐在医务室窗前的椅子上，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窗外雨声不停，男生坐在窗前，斜靠着椅背。额前的碎发还沾着刚刚雨里带的一点水珠，湿湿地向下滴着水串。

    祝今安是被江律打游戏的声音吵醒的。

    确切来说，也不是打游戏的声音，而是江律喷队友的声音。

    “发什么神经怎么往我这边走。”

    “张伦你给我往上顶啊愣着干嘛。”

    奇怪的是，即使是骂人，江律的声音依旧是冷静自持，微微沙哑，带着勾人的魅力。

    祝今安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搞清楚自己在哪。她睁开眼睛，醒是醒了，头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

    她缓缓坐起身。坐在窗前椅子上的男生目光专注，盯着手机，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动静。

    医务室里没开灯，又是雨天，室内昏昏暗暗。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江律脸上，淡漠的脸上那双带了些雨天的阴郁气息的狭长眼眸，也映出些点点光亮，却盖不住眼神倦倦。

    祝今安轻轻咳嗽了一声：“江律同学......”

    江律听见声音，抬眸望向她。男生慵懒地向后一靠，眉间微挑，玩味地勾了勾笑：“醒了？”

    祝今安佯装忘记了自己晕倒的尴尬过程，硬着头皮道谢，嘴角的微笑就像是僵硬的面具一般：“呃，江律同学，谢谢你陪我在这里等这么长时间。”

    女生声音倒是柔柔软软，好听得紧。

    江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飘向窗外，冲着雨幕微扬了下巴：“我是在这里避雨。”

    言外之意，你自作多情。

    祝今安佯装没听出来他的意思，自我介绍：“那个，我叫祝今安，我知道你叫江律......”

    “那......”祝今安抿了抿嘴唇：“我们现在回班？”

    江律目光再次往雨中一瞥，嗤笑了一声：“教室离医务室隔着两栋教学楼，你淋雨走回去，确定不会再晕倒？”

    祝今安埋头低声说：“可是，可是今天可能要讲昨天的古诗赏析题的。”

    江律的目光一下子冷冽了很多，眉心微微皱起，脸色微沉：“你累不累得慌啊？”

    就这一句，成功把祝今安憋了一上午的眼泪勾了出来。

    事实上那眼泪早就存在祝今安眼眶里了。

    一周以来在三班的自卑，今天早上被教官责备的委屈，混合着腹部的剧痛，成了她眼里再也憋不住的汹涌眼泪。

    累啊，怎么不累。

    祝今安就在江律面前，那么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

    江律被吓一跳，眉尖皱得更紧。他扣下手里的手机，半倚在椅子上，漆黑的眸中带了些疑问，心里不停地考究自己刚刚那句话。

    不就是，问她累不累吗？问她今天带着病坚持军训累不累，问她不舒服时候还要考虑讲课累不累。

    海中学生怎么都跟神经病一样啊。

    他往常没见过女生在自己面前哭，此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看着祝今安哭。

    等祝今安的哭声终于停息下来，江律随手扔过去一包纸巾。

    “你哭什么？”

    这句话又像另一个开关一样，本来祝今安止住了眼泪，却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再次开始抽泣。

    她已哭得眼圈发红，嘴唇也有些泛白。从江律刚刚扔过来的纸巾里抽出一张盖在眼睛上。虽极力想忍住眼泪，泪珠却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随着她的抽噎而滚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移开了挡着眼睛的手。

    也许是刚哭完，一时有些迷茫，祝今安往窗外看去，却正好碰上江律疑惑地眼神。

    似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尴尬，她有些赌气地无赖道：“谁叫你问我累不累！”

    江律忍不住笑了两声，一副迁就纵容的表情：“那你哭什么啊？”

    “.......” 祝今安撅着嘴，转过头去。

    说了你也不懂。

    好在江律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窗外雨势渐小，江律站起身来。

    “雨小了，回去听你的古诗赏析吧。”

    站在活动楼门口的屋檐下，江律伸手拉住了正打算往外迈步的祝今安。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件夏季校服上，微微地皱眉：“你冷不冷？”

    祝今安还没说话，一阵冷风吹过了，先打了个哆嗦。

    江律唇边溢出一声低笑，随手把已经干的差不多的半袖衬衫套在祝今安身上，双手插兜，悠悠地走入雨中。

    一瞬间，祝今安原本冰凉的脸颊染上绯色的红晕，这热度又瞬间蔓延到耳尖。她深呼吸了几下，随在江律身后，用手挡在发上，跑入雨中。

    老班并没有在教室里。祝今安跟在江律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教室。然后，她震惊地看着江律坐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上。

    祝今安坐的是靠教室窗户的那一列，一列总共两个座位，她为了方便进出选了靠过道的位置，而江律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祝今安绞了绞手指，站在桌旁，犹豫道：“你怎么坐我旁边？”

    江律抬起头，盯了她几秒钟：“你看看教室里哪里还有空位？”

    “不是，你怎么今天才来啊？”

    “不想军训。”

    江律说得有漫不经心，说完便掏出了蓝牙耳机，戴在耳上，不再管旁边的动静。

    祝今安纠结了几秒，终于还是坐下。

    刚坐下，宋雨婷便走了过来，嘟着嘴，冲江律撒娇：“江律，我有些难受，你能送我去医务室吗？”

    她声音不小，又有些娇滴滴地撒娇意味，不少同学都抬头往这边看过来。

    而江律却盯着手机，似乎并未听见她的话。

    前面男生梁松回头：“律哥，我也难受，你能也送我去医务室吗？”

    江律眉尖一皱，取下一只耳机，声音清冷，目光逼人：“梁松，你给我老实点儿。”

    梁松讪笑着转过脑袋去，旁边宋钰婷还在充满期待地看着江律。

    祝今安夹在中间，被围观地有尴尬，她拉了拉江律的袖子：“人家问你事情呢......”

    江律冷眼看了她一眼，重新将目光移回到手机屏幕上：“这么热心，你送她去吧。”

    “......”

    祝今安被呛了一下，低头假装看书。校花和校草的事儿还轮不到她来操心。

    而宋雨婷在意识到希望渺茫后，恨恨地瞪了祝今安一眼，回到了座位。

    江律冷冷抬眼，目光淡淡地扫了宋雨婷背影一眼，教室里一些小小的议论，也因这个冷漠的注视而逼停。

    就是在这场开学典礼上，祝今安和江律一战成名，一起为海城一中的全体高一同学争取到了免受风吹雨淋的命运。

    其实祝今安，不过是恰好丢脸地晕倒了而已。

    江律在军训时上台也抢话筒的那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在知道江律是是江家用钞能力塞进海中的以后，教导主任也没什么办法可说了，毕竟那一楼教学楼的设备已经开始用了。

    开学典礼那天，主席台上的威胁只能算放了个哑炮。开学第一周的升旗仪式上，教导主任在总结环节过后，解释说，江律虽然做出了不尊敬老师的举动，但念在他热心积极的护送同学去医务室，也算是将功补过，不予追究。

    其实就是看在江父的那一栋楼的教学设备上，没法处置江律。

    教导主任在台上演讲时候，

    随后不忘来一句，希望同学们不要向他们学习。

    江律站在三班队伍后面。后排有人起哄：“律哥那哪是热心积极，那是英雄救美！”

    江律漫不经心：“下次机会让给你。”

    他的目光落在前排女生的队伍上。祝今安个子小巧，不论是什么列队都站牢了第一排第一个的位置。

    他看不见她的脸，凭她的身高也能认出她来。

    三班的学生们都吊儿郎当地听主任演讲，只有她拿了一本英语单词书，一幅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因为秋末，天气转凉，祝今安

    江律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旁边梁松疑惑道：“律哥，你笑什么？”

    江律将目光移开，尾音勾着笑：“没什么。”

    不过是，认识了只爱读书的小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