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盛厌秋没有走亲戚了。
她留在了家里，穿着大姨亲手缝制的保暖厚毛鞋，在一楼院坝里架起火炉子，坐在火炉旁烤火，顺手往火里面丢了洋芋蛋和蜜薯烤。
堂哥在二楼房间里睡懒觉，堂姐出门找朋友玩耍了，大姨大姨父继续走亲戚，家里相当于是没人，盛厌秋懒得做饭，都想好了中午凑合吃烤洋芋蛋和蜜薯。
回到老家后，盛厌秋就没有穿在海城读书时穿的浅色时尚冬衣了，她穿着大姨在镇上赶集买来的五十元花袄子，既保暖又抗脏。
她拿了部手机，佝偻着背，守在火炉前玩手机，这导致包平乐都没认出院坝里坐的人是盛厌秋。
他以为那是盛厌秋她大姨，冲着那背影喊了声：“姨！”
盛厌秋回过头，看见是包平乐来了。
盛厌秋嫩气的脸与她身上那件土气花纹中老年棉袄形成巨大反差，包平乐为自己喊的那声姨，感到不好意思，他下意识，抿了下嘴。
为了消除认错人的尴尬，包平乐把姨用作成咦。
“咦，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问的好白痴，盛厌秋皱眉，心想，包平乐是中邪了吗？
“我住这里啊，不在这里，在哪里？”
包平乐是专门过来找盛厌秋的，两人昨天在微信上约好了时间。
那一晚，盛厌秋在网吧帮包平乐搬完东西，坐下来休息时，她顺嘴问了问包平乐现在的学习成绩。
包平乐如实回答现在的成绩不怎么样，考不上本科，连专科还要拼一拼。
读书学习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果那是一件简单的事，那大部分人稍微动下脑子，然后大部分人都可以考上大学了。
包平乐退学近一年，加上之前就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前段时间还被误会是杀害姜玉凤的凶手，能学好才有鬼了，他又不是什么学习天才。
盛厌秋也不清楚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对包平乐说，自己有空的话，可以辅导他功课。
他当了真，大年初四一大早，就给盛厌秋发消息，询问可不可以来找她，想让她辅导英语。
盛厌秋不好拒绝，推到了大年初五。
现在看见包平乐单肩背着书包，走到面前，盛厌秋忙起身，把坐着的凳子让给他。
包平乐没有谦让，直接坐了下来。
盛厌秋从屋内又端了两个凳子走出来，一高一矮，高的当桌子，矮的当她坐的凳子。
还算包平乐有眼力劲，看盛厌秋端了两个凳子，站起来，帮她接过了一个凳子。
“你说你要辅导什么？英语？”
“嗯，英语，上次我英语考了二十分，还成了全班第二名。”
二十分？第二名？
天！他读的那个班究竟差到什么地步了？乱选几道选择题，乱填几道完形填空，也不至于考到二十分。
盛厌秋觉得不可思议：“那你数学呢？该不会只考5分？”
那不至于。
虽然有一段时间没上学，但包平乐读初中时的数学基础还在，稍微自学下数学，做几张试卷，都能考7、80 分。
当初读的三中，虽比不上盛厌秋读的十八中，但三中好歹是个普通高中，包平乐是超了普高分数线十多分，被正经录取进去的。
那时初中班上大半的人都没考上高中，而包平乐一想起自己考上高中，还不想去读时，就觉得处于青春叛逆期的自己是一个大傻逼，还好被舅舅锤了一顿，锤去了读高中。
到最后，包平乐还是没读完高中，那顿锤，算是白锤了。
包平乐说道：“我数学是7、80分的水平，在年级上，我的数学排名第一。”
这……这讲出来谁信啊。
英语考二十分，能在全班排第一，数学考7、80分，能在年级上排第一。
盛厌秋问道：“那你们班英语最好的人，能考多少分？”
“21.5分。”包平乐一本正经。
“什么？”
盛厌秋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英语成绩最好的人，居然只比包平乐高一点五分。
包平乐：“嗯，21.5分，你怎么穿上你姨的袄子，听力就变成你奶那种年纪的人了。”
对方能考出21.5分，还仰仗了包平乐，考试坐在包平乐身边，全抄的是包平乐的答案，结果抄错一个答案，交卷阅分，还比包平乐高了1.5分，成为班上当之无愧英语成绩排名第一的人。
盛厌秋扶额，从包平乐的英语成绩中就知，他的英语基础有多差，但同时定下了一个目标。
一百五十分的满分英语，包平乐起码要从二十分，提高到九十分，数学保持上九十分，语文保持上九十分，他学的是文综，三百分的文综满分，考到两百分，这样总分加起来，按照去年录取的分数线，他擦线能勉强考上个专业不怎么样的二本。
不过想象往往都是美好的。
毕竟盛厌秋为自己的规划是上重本，然而命运弄人，高考发挥失常，重本变普本。
但盛厌秋不后悔，从她选择去读大学，而没有选择复读，在那时，她就清醒地意识到，人生就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想要改变人生，需要大步向前走，不要回头。
盛厌秋拿过包平乐那张考二十分的试卷看了看。
他就读的职高英语老师不讲评，只发了答案让大家对照即可。
“你这二十分考的，肯定都是连蒙带猜，我就从头给你讲着走。”
盛厌秋拿过笔，从第一道题，开始给包平乐讲了起来。
火炉里偶尔发出一声爆裂，火光倏然变大，但没过一会儿，火光又恢复如初。
窝在火堆里的洋芋蛋和蜜薯表面逐渐焦炭化，发出淀粉食物所具有的清甜香味。
包平乐偶尔一晃神，抬眸看见盛厌秋认真讲题的侧脸，忽然觉得好奇妙，去年自己还在教她练车，今年就成了她教自己英语。
中途休息时间，两人剥着黑黢黢的洋芋蛋吃，包平乐问道：“你车练的怎么样了？教练给你约考了吗？”
“约了，但他不送考不接考，我们这里离考场太远，我就打算，头一晚坐车去考场附近找个旅店住下，第二天一大早去考场考试。”
火炉里的火烧得正旺，盛厌秋坐在旁边，脸被烤得红红的，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她将剥下的洋芋焦皮扔进火中，吃的她嘴角都蹭上了洋芋皮的焦黑。
包平乐想起姜玉凤就死在了旅馆里，杀人凶手至今没被抓到，盛厌秋说她要头一晚去住旅店，包平乐下意识担忧起她的安全。
“什么时候考？要不，我送你？”
“不用。”
盛厌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
他现在都没当教练了，让他送考接考，太给他添麻烦了。
盛厌秋的拒绝，反倒让包平乐坚定道：“我借我三舅的车送你，就当你为我补英语的学费，你一个人去旅馆住，你不怕吗？姜玉凤那事，还没过一个月。”
提前去旅馆住，怎么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去，盛厌秋想道，自己会拉着堂姐一起去陪考。
不过看在包平乐这样诚恳的份上，且加上也不大愿外住旅馆，盛厌秋觉得再推辞就矫情了，遂答应包平乐送考。
包平乐咬了口手里冒热气的洋芋蛋吃，指指自己的嘴角，示意盛厌秋：“你嘴角有点脏。”
包平乐本以为盛厌秋会擦掉，哪知她在自己面前是一点儿都不装。
“脏就脏吧，我现在擦掉了，再怎么小心，吃烤洋芋蛋，还是会蹭上，不如吃完再擦。”
说着，一口吞下手里最后一口洋芋蛋，烤焦的洋芋蛋乌黑表皮，染黑了她的手，还蹭黑了她的鼻头。
睡醒后的堂哥没有马上下楼，而是趴在窗外，看见了一楼空坝吃洋芋蛋的盛厌秋和包平乐。
这小子，又来了。
看见包平乐从书包里拿出一包卫生抽纸，抽出一张纸递给盛厌秋后，堂哥睁圆了眼，盯着这两人。
盛厌秋拿着卫生纸擦起手，看她只擦手，包平乐说道：“鼻子上还有。”
盛厌秋敷衍地拿卫生纸，擦了擦鼻梁。
“是鼻头。”包平乐说道。
盛厌秋擦胡乱擦了下鼻头，还是没擦干净，包平乐就扯出一张卫生纸，亲自擦起了盛厌秋的鼻头。
“哇，这小子的手段，也太老套了。”趴在窗户上的堂哥喃喃自语，“这招数，过时了，在我读小学时，那时的电视偶像剧男主角就这样做了。”
换成包平乐擦，也擦不掉盛厌秋鼻头上的污黑。
本来蹭上的焦黑只有小指甲盖大小，被他认认真真一擦，就增大了面积，整个鼻头都是黑的了。
包平乐在心里骂了声草，表情一停滞。
“怎么了？”看包平乐表情异样，盛厌秋摸摸自己的鼻头，“擦干净了吗？”
“没，你大概需要用水洗，才会洗掉。”
冬天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冰冰冷冷，盛厌秋不愿触碰，也懒得现在起身去烧热水洗鼻子。
盛厌秋说道：“将就。”
几个洋芋蛋下肚，盛厌秋饱腹，继续给包平乐讲试卷上的错题。
包平乐一开始能集中精力，可听着那些听不懂的语法与单词，他就走神了。
偶尔从泛白的试卷中收回眼神，眼神瞥向身旁的盛厌秋。
她脸上架着一副快滑到鼻头的眼镜，侧脸普通，山根一般，鼻梁不是很高，她长得普普通通，与漂亮不沾边。
她鼻头那抹黑让包平乐想起小狗。
小狗的鼻头就是黑的，见了人就汪汪汪地叫。
连包平乐都没发觉，他看着盛厌秋时，他的嘴角会笑。
好可爱的小狗，好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