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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净化魔气,乃至仙域诸仙都束手无策!这已是公认的事,但凡与修行沾点边的人不会不知道。

    就连他们这初出茅庐的愣头青,阮晟当时真被魔气感染两人都一时没反应过来,可对魔气的难缠与致命的认知几乎是刻进骨子里的!

    所以,所有人反反复复告诉他们魔气几乎不可能祛除,眼前这魔族能做到?

    空桐悦能吗?

    还真可以!

    与阮晟二人的惊讶类型不同,她的惊诧来自于说出这句话的言景焕。

    她生前曾跟着她父皇寻访民间,二人研究了不下百年,终于炼出宴海浮屠幡和配套的咒术颂灵七诀,尤以净字诀最为珍贵,几乎能完全净化魔气。本以为与仙域联盟后能致力简化净字诀以推广,哪知不久灵界便被魔族的铁蹄践踏成一片血海,真是世事难料。

    但这消息当年知晓者寥寥无几,言景焕又是如何知道的?

    回想起来,言景焕似乎知晓太多关于她的事了。

    对上空桐悦满是疑虑的打量,言景焕用虚弱的神采勉强递出一个笑意,正待再说什么,阮晟咬牙切齿道:“中了魔气等同于绝症,就是阎罗大人也束手无策,她这妖孽能有什么法子?即便有,她也怎可能帮我?她巴不得感染多些人才是!”

    她当即挑眉:“原本本宫想着婉拒呢,不过你这小子瞧着这样恨,那要是被本宫所救可不得恶心一辈子?想想都身心舒畅,那本宫今日还偏要救你!”

    “你……”

    阮晟还来不及挣扎,空桐悦掌心忽悬起一颗古旧金铃,飞在中了魔气的肌肤之上,阮晟浑身像石化了一般无法动弹。

    又见那金铃高速旋转起来,空桐悦额间灵印闪烁耀眼金芒,素白十指翻飞如盛开的昙花,又似展翅欲飞的白鸟,几个呼吸间掐了不知多少个手诀,接着金色瞳仁一凝,檀口轻启:“净。”

    咒术启动,几乎飞转成一颗耀眼的旭日的金铃天女散花般飞撒出无数金色碎光,那光又作金色鸾鸟,鸣叫着在伤口上盘旋,少顷又全部融为一道小型法阵,落下的金光将斑块笼罩,随着法阵不断旋转,那斑块的颜色竟跟着一点点淡去。

    两个初出茅庐的鬼差哪里见过这般奇异的法术,全程看得目瞪口呆,唯有言景焕一直注视着空桐悦。

    复生不久,她的灵力可撑得住?

    空桐悦确实吃力,但她一向好面子,只撑着不显疲态。

    约过了半炷香,她缓缓抬手,金铃得了示意收回法阵隐于掌心,灵印之中空空如也。她一手撑着桌子,忍着眼前晕眩。

    虽然净化的魔气也能成为她的力量,可这点魔气简直杯水车薪,还不够她消耗的灵力。

    阮晟抱着自己的腿,难以置信地一遍又一遍抚摸自己光洁的肌肤,何喜也凑上来,二人简直是喜极而泣。

    何喜激动地道:“多谢姑娘!”

    阮晟则是憋红了脸,尴尬地垂头不语。

    空桐悦摆了摆手便要离去,刚抬了足视野蓦地一黑,昏死了去。

    言景焕早知她会脱力,当即将她扶住,先前扶阮晟一路便精疲力竭的人,眼下却轻轻松松将空桐悦打横抱起。

    他严肃地道:“今日之事,尤其是她净化魔气之能绝不可让任何人知晓,你们定要记住了!”

    二人忙点头。

    将何喜二人送出门,东方也已有寥寥辰星,灰蓝的夜幕终究压不住旭日升前翻起的鱼肚白,黎明将至。

    言景焕将法衣脱下随手搭在椅背上,俊逸的眉宇低敛,琥珀色的眸子垂着,晦暗天光里神色透着一股孤傲的冷漠,浑身的病态虚弱一扫而空,整个人焕然如新。

    他似是在思索什么,大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将门窗紧阖。

    他一面走向房中香炉燃上香,一面随手将指轻弹,银光自他指尖旋转而出,无声地将这屋子笼罩,形成一座强力的结界。

    不消片刻,那香燃出一缕轻纱般细瘦的青烟,却并不飘散,反而在虚空之中聚成一小团,又自中心推开,烟团之中竟如水波般荡漾起来,渐渐出现一抹模糊的银色身影。

    “何事?”那烟团之中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异常缥缈,初闻悦耳动听,再过稍许竟又想不起这绝美嗓音。

    言景焕端坐桌前,摆正衣襟衣摆,温雅也被眉宇间的凛冽与锋利压得无影无踪:“我找到空桐悦了。”

    现下就在他厢房休息。

    那方静默片刻,才道:“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闻尧仙君?”

    是了,该如何?

    他自请下界已将近两百年,寻找空桐悦之余,为了暂代停滞的轮回建立了地府。眼见地府秩序井然,培养的小辈皆可撑起这沉重的巨担,便选择隐居,化名言景焕。

    本以为这番可能是永无止境的寻觅,今日他也只是凑巧在那荒宅附近,感受到邪魔的气息放心不下前去一瞧,没想到竟就这样遇见了心系多年的人。

    他们二人虽为夫妻五百年,真算起来却只见过一面。

    也是凑巧,他第一眼见到空桐悦,她亦着一袭鲜红的婚服,只是在与魔君的决战中,那由东海鲛人织了三年的云锦嫁衣早已破败不堪满是血污,璎珞佩环残短孤悬,一头银发跟着衣摆在烈风中飒飒舞动。

    帝姬独挑魔军三千,剑指魔君,意气风发,悲壮凄美。

    他带着十万仙兵赶到,却终究迟了一步,来不及阻止那已发动的法阵,空桐悦以身祭剑,刺穿魔君躯体后将其封于镇魔塔,剑在塔在,无人可开。

    是愧疚,是悔恨。

    那一抹刺目的红,那一头银亮染血的发,那一双坚毅又矜骄的金眸,以折磨他的嚣张姿态不断出现在他脑中。

    他自小一心修行,炼得心性清冷对什么事都淡漠无情,与空桐悦的婚姻在他看来只是耽搁了半日多的修行,心头甚至没有因为这即将与自己相守一生的女人产生丝毫波澜,即便是烦躁和不悦。

    敷衍拜堂,被一众仙友前辈硬留下灌了几杯酒后,他连回房的想法也未曾有,径直去了日常修炼的后山,中途打发了与他哭诉相思之情的青梅竹马,才得以吐纳一夜。

    隔日闻得空桐悦负气回了灵界,他无动于衷。

    父皇母后一众仙君友人劝他前去追妻,他无动于衷。

    两日后,灵界惨遭屠戮的消息终于传到仙域,他终于有一丝动容,第一时间出兵援救,却已是覆水难收。

    若是她负气出走那天,他便径直前往灵界,或许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至少作为盟友和新婚夫妻,空桐悦不必独自面对魔军围攻。

    这个想法于脑海中生根发芽,随之而来是陌生的情绪,时时刻刻剐着他自以为石化坚硬的心口,他不懂。

    直到他费尽修为凝了空桐悦的魂魄,日日守着那块玉,那种绞心之痛才得以纾解。

    而后,玉失窃,他执意下界。

    寻到了人,空桐悦并不认得他,他却也不敢与她相认。

    该如何?

    助她恢复修为,重筑灵界,驱净魔族,两不相欠,解他愧悔。

    那银色身影见他沉默良久,便道:“灵界乃轮回之始,你以百年时间建立地府暂代其职,此大功德也。若你想就此返回仙域续探神道,本座会助你修行。”

    言景焕闭了闭眼道:“神使不必试探我。我会护她,至少送她回灵界。就这样置她不理,我也无法安心修行。”

    “一诺千金,仙君好风骨。既是如此,一切便拜托仙君了。切记,帝姬乃三界希望,务必护她周全。”

    “是。”

    音落,烟散。

    言景焕进得厢房,空桐悦仍旧一身艳丽的嫁衣,躺在床榻上。少却那倨傲张扬的眉色,昏睡的帝姬眉眼低垂,双唇轻咬似在梦魇之中,颇为惹人怜惜。

    他默了默,正待伸手,倏然被一股劲风打掉,空桐悦转眼已坐起往榻里缩了缩,脸上还带着些许刚醒的迷茫,但已然戒备警惕地盯住他,像呲牙的猫儿般警告他,再靠近就要他好看。

    言景焕无辜道:“我只是想给殿下渡些灵气,你为净化魔气耗尽……”

    “你到底是谁?”不带嬉笑与嘲弄的空桐悦依旧不惹人喜爱,就是一株带刺的娇花。

    他晓得自己定然会惹她怀疑,哀叹一声,似在提及什么糟糕的往事般,道:“实不相瞒,在下从前乃仙域一无名散仙……”

    “胡说。”空桐悦没什么耐心地打断他,“一个无名小卒知道本宫会净化魔气?当初得这消息的只仙域几个仙君!”

    “你……不会是……”她心头一跳,那个名讳到了嘴边莫名有些紧张,竟有些说不出口。

    “殿下离世五百年,三界早已天翻地覆,有些事成了迷,有些倒是流传了出来。我既然隐匿人界,自然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恕在下不能说,也是怕惹来仇人。”

    他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通,用她最关心的转移话题,“倒是殿下初来乍到,有些事还是要注意。殿下有这能力,造福百姓自是大功德,但恐怕也是魔族最忌惮之物,往后还需保护自己,莫要太早暴露。”

    “自然不用你提醒。”

    一时间,空桐悦想到当年私自打开魔界入口者,莫不是就是为了扼杀净字诀?

    那么这幕后黑手是否就在晓得净字诀出世的人之中?

    她瞬间细思恐极,脑中正回想当时都有哪些人前来灵宫议事,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言景焕前去应门,见是几个时辰前刚见过的何喜,跑得满头是汗,涨红了脸道:“不好了言判!陈宅出事了!”

    三人赶到时,整个陈宅已被落下结界,但围观民众还是将门前堵得水泄不通。他们直接从侧门进入,就见陈秀秀院内,阮晟正以勾魂锁与一只披头散发的女鬼斗得难舍难分,檐廊上,陈阿贾正紧紧抱着一个俏丽的女孩颤抖不止,正是陈秀秀。

    一见空桐悦,陈秀秀便喜极而泣道:“祖宗!祖宗救我!”

    空桐悦道:“这水鬼与本宫初见时不大相同。”

    确然还是那只逃走的,但此刻它浑身发黑,散发隐隐的黑气,瞧着更加邪诡了。

    “魔族无法以魔气感染没有躯壳的鬼魅,但能暂时为它提升修为。”言景焕道。

    “嘁,就它这小身板承受得住魔族的法力?八成是要灰飞烟灭的。这李翰学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它的事,值得它舍弃来生?”

    空桐悦嘟囔道,“本宫当年新婚之夜就被那猪头二皇子绿了也潇洒活到了现在,男人都是身外之物,这般在意就输了。”

    言景焕脚下险些一滑。

    空桐悦还饶有兴致地与他聊起来:“你这见多识广的,应当知道我与那不检点的丈夫的八卦吧?”

    “猪头二皇子”与“不检点丈夫”本人觉得再听下去,自己会呕血当场,咳嗽两声道:“容在下先去捉鬼。”

    “嘁,就你这身板还捉鬼,喂鬼还差不多。”空桐悦将他一推,“让本宫来吧。”

    便是这时,那女水鬼忽然仰天嘶吼一声,尖利可怖的凄叫几乎要撕破这结界。

    紧接着它的头颅膨大至少两圈,嘴几乎要咧到耳部,同时双眼鼓起,手掌脚掌的前端悉数冒起圆圆的凸起,它趴在树顶,这一系列变化后,竟成了一只人形的蛙!

    它不做丝毫喘息,硕大的嘴一张,弹出的舌头好几丈长,直奔廊下陈氏父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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