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訾灵翻来覆去到后半夜，都没想明白“情感是一种工具”是出自哪里。
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她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一下又清醒了。
“当殿下问我为什么哭的时候，流泪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情感是一种工具。
哦，我的老天爷，他是会理解的。
魔神殿下诡异莫测的解读能力让訾灵一整夜辗转难眠，天将明时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顶着眼下青黑困唧唧地起床洗漱。
魔神殿下倒是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已经换上了昨夜訾灵带回来的新衣，复杂精细的裁剪衬得他身姿挺拔，晨曦中的平静面容俊美无俦，戴着手套的修长指尖偶尔在胳膊上轻轻一点。
他觉得自己做得不错，既提醒了訾灵，又没有说得太直白，像他这么体贴下属的殿下已经不多见了。
管家过来送早饭，顺便提醒他们：“辰时三刻，所有报名弟子在三式者院集合，二位的报名登记尚未上交，少爷让老奴告知二位，该想一想，用什么“名讳”参加测验了。”
林老三这是让他们赶紧编个假名。
他不说訾灵都忘了这回事，仰着脸道：“那报名登记什么时候上交？”
管家道：“测验开始之前。”
訾灵：“……当场塞人啊？”
管家走后，訾灵吃着早餐跟魔神殿下闲聊，“殿下，你叫什么？”
“无所谓。”魔神戳着小米粥，“你觉得呢？”
“我觉得……”訾灵拖着尾音，忽然好奇道：“殿下，您以前真的没有名字吗？”
“魔神？算？”
訾灵连连摆手，“没有别的吗？我听人说，您是汤吉长老带出息魔涧的，汤吉长老没有给您取名字？”
魔神懒懒地掀起眼皮。
“汤吉是这次魔宫叛乱的主力，孤看起来跟他关系很好吗？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能精准地代指自己就行，孤自有记忆开始，你们就称呼孤为魔神，朗朗上口言简意赅，孤为什么还要取别的名字？”
“但是殿下，您不觉得魔神二字有点单调，不太好听吗？”
魔神不解：“好听的定义是什么，难听的定义是什么？”
“比如訾灵就很好听，魔神就比较难听。”
他戳着小米粥的筷子一顿。
“孤真的对你种过主仆印吗？”
訾灵眨巴着眼睛，“怎么了殿下，您又怀疑我吗？”
他放下筷子，凤眼敛着探究神色，好整以暇地看向她，“你这两日，言辞大胆了很多。”
她拽着自己的小辫子，在指尖绕来绕去，弯眉灿笑，“因为跟殿下越来越熟悉了呀，知道殿下不会生气的。”
魔神：“你凭什么认为？”
訾灵道：“凭殿下是个好人。”
·
聊到最后，话题越聊越偏，两人完全把假名的事抛诸脑后。
直到在三式者院的广场上看见上首朝他们招呼的林老三，二人不约而同沉默。
“你叫什么？”魔神殿下率先开了尊口。
訾灵：“林訾。”
倒过来一念，多简单的事。
魔神转脸看她，訾灵无辜摊手，“殿下看我也没用，我取名很差劲的。”
临近集合时间，广场上人山人海，这里原来是演武场，四周全是向上延伸的看台，城主和监考官的位置是主席，暂时空着，左右两侧已经坐着早到的各方势力。
林重明来得早，八面玲珑的与周围人交谈，笑容里满是人情世故，见到訾灵和魔神进场，他挥挥手示意。
“三少爷，这二位是林家今年的新秀吗？”身旁人注意到这一幕，佯装无意探听道：“是林家哪一派系的？”
“李世伯说笑，两位远房表亲而已。”林重明含糊过去，端起小桌上一碟果子，远远地朝訾灵示意。
今日招待的点心中，有城主特意从江南请来的师傅做的雪球山楂。
訾灵看了一眼，抬脚就要过去，魔神拎着她的后领把她拎回来。
“孤昨日是如何告诉你的？”
若他昨日没开口也就罢了，可他已经插手，怎能允许那林老三再巧言令色。
“啊？”訾灵云山雾罩地回忆起来，“您说他，没有那么真心，我在他心中没有分量……”
说着说着，她诡异地沉默下来。
她觉得自家殿下可能误解了什么……
“继续说。”魔神道。
訾灵停顿良久，才无可奈何地轻声道：“他也没那么差劲的，殿下。”
魔神垂眸睨着她，不吱声。
少顷，他道：“孤让你看看。”
他上了看台，林重明看见他，便自觉结束话题，身边围绕的人群散开。
“有事吗？”大庭广众，林重明不好带上尊称，但神色比往常更加温和，甚至隐隐带着股谦卑。
魔神言简意赅：“孤知道你想要什么，先前出卖孤的事揭过，姬姜的消息你继续查，回魔界后，孤给你特批一条通商暗线，时效十年，但从现在开始，你不允许与訾灵说一句话。”
林重明听得愣住，“还有这种好事？！”
魔神：“……”
这个唯利是图的卑劣小人。
魔神有心让訾灵看看他这副嘴脸，跟他要了一枚留影石，直接摆在一旁的桌案上，“再说一遍。”
林重明回过味儿来，深深笑道：“您提出了一个草民完全无法拒绝的条件，但问题是，谁知道您能不能安然回到魔界呢？”
魔神眼眸微眯，翘起的唇角带了点似笑非笑的意味，“你帮孤办了那么多事，难不成叛军还会与你合作？不与孤合作，你又怎么从魔界获利呢？”
林重明笑意更深，“有理。”
他斟酌道：“十年时效太短了，不足以稳固我在族中的地位，殿下还有什么想要的？只要重明有。”
魔神表情散漫，听到末了，眸中终于有暗光掠过。
“你的名字值多少？”
林重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名字？重明？……半年？”
这能值多少钱，他满脸如是写着。
古井无波如魔神殿下，都被他的坦然哽了一下。
“包括族谱呢？更改族谱、周围人的称呼，让这个名字，永远无法与你联系到一起。”
林老三道：“这有些麻烦，得五年。”
魔神：“一共十五年。”
林三少爷笑了笑，拿出一枚千里听风放到桌案上。
魔神挑眉：“这在孤这不值钱。”
林三少爷笑道：“再加十五年，一共三十年，您在凡间的这段时间，我就是您的麾下，任您驱使。”
·
魔神殿下把自己的新名字和訾灵胡诌的假名字留在了报名登记上，走前把桌案上的雪球山楂端走了。
殿下带着一枚留影石，和一碟雪球山楂回来。
吃完果子，留影石刚好放完，訾灵陷入无尽的沉默。
“干嘛？”魔神接住她递过来的只剩核的空碟子，见她气势汹汹地往看台上去，心中了然：这是去质问了。
“林重明！分我一半！”看台侧面的隐秘通道，訾灵朝他伸出一只手，“这钱有我一份，老老实实交一半出来！”
林三少爷但笑不语，从头到尾散发着被铜臭洗礼过的惬意，说话都慢悠悠的，“诶，不要叫我那个名字，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訾灵：“我不管你是哪个林老三，总之给我分利。”
林三少爷：“你又不会运作通商线，到时肯定是靠我赚钱，我凭什么分给你？”
訾灵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那三成，这单生意可是我穿针引线的。”
林三少爷：“不，一成都不给。”
訾灵：“那我就主动来找你说话，你防得住一辈子吗？”
林三少爷：“一成，不能再多了。”
一成也行，訾灵不贪心，又让他从其他桌上拿了一碟雪球山楂，美滋滋地走了。
·
辰时三刻，广场人到齐，点名后，年轻的监考官朗读测验规则。
訾灵朝看台扫了一圈，有些纳闷没看到那位叫季呆的师弟，乾院之首在这里，按理说怎么也得拉出来溜溜。
她很快没心思操心师弟，因为这次测验跟以往有很大不同。
通常来说，三式者院的测验分为文试和武斗两个部分，文试考校对天地灵气和仙术道法的理解，武斗考校运用，抽签对战排名，简单却也直观。
这次的测验——
“……每隔一个时辰，三式者院会在门口张榜公布一条线索，根据线索指向，找到“沉眠仙士”，从仙士手中拿到信物，率先拿到信物者，是此次测验魁首，所有拿到信物的弟子，都能被执法堂录取，测验时间累计两日，测验范围：白杨城。”
监考官收起规则，朗声道：“测验形式革新，请各位弟子自由发挥，中途可以交手，但不可伤人性命，部分教习将以“扰乱者”的身份打扰比赛，具体规则自行探索，城池各处已经布满留影石，若有危险，捏碎发放给你的玉符，会有人接你回来。但注意，捏碎玉符也意味着弃权。”
场中一片哗然，不少人对崭新的测验规则摸不着头脑，訾灵垂眸，看着手中巴掌大的玉符。
奇怪。
新生入门测验，怎么会有这么高的自由度。